陳駿德豪氣之中又略顯無可奈何,面對這羣油鹽不進的百姓,陳駿德心中的苦澀又有誰能知曉?與敵死戰絞盡腦汁,得勝之後又是焦頭爛額。
從殺虜軍創建至今,一直伴隨在陳駿德左右的董康的離去對他的打擊頗大。看着眼前這個少年臉上的不符年齡的滄桑,這讓他身邊的白豔兒心中慼慼。不由得替他打抱不平道:天下蒼生與他何干?爲何都要爲難這個肩膀並不寬廣的少年!
百姓們看着振臂高呼的陳駿德,而後又相互的看了看彼此。雖然此次並沒有大獲全勝,但也總算是有些結果,最起碼不用擔心自家斷了香火。但這要是再繼續鬧下去,砍頭的不就只是那三個人了。
羅二叔與開原城裡的幾個大姓宗族的老輩們小聲的嘀咕了一會,繼而轉過身來對着一直耐心等待的陳駿德說道:“千總老爺的話讓我等百姓汗顏,既然大人如此誠懇,我等若是再推三阻四,豈不妄稱爲人!徵兵的事我等絕不爲難,畢竟保家衛國我等身爲百姓也不能袖手旁觀!只有一點,老朽還望千總老爺能夠信守承諾,早日將百姓們轉移出城!大人年少英雄,定能守得此城,建功立業就在當下”!
齊大嘴心中不屑,要是這老頭真相信自家大人能大勝仗,他們還着急跑什麼啊?典型的口不對心。
這就是現實,血淋淋的現實!在眼下這人吃人的年代算是司空見慣之事。爲了性命什麼都可以放棄,尊嚴、人格,包括自家親人!以少換多,這樣的事不但不會受到道德上的譴責,而且也能被絕大多數人所接受。這也無關道德人品,只是這些處於社會最低層百姓的無可奈何!
終是得償所願的陳駿德聞言臉色緩和了不少,雖然是略施手段,可最終能湊齊人手與建奴死戰,什麼樣的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陳駿德連忙對着人羣深鞠一躬,擡起頭來無比鄭重的開口道:“鄉親們的大義我陳駿德不敢忘懷,你們的家人我定當兄弟守護!此戰之險出乎意料,但我陳駿德向大傢伙保證,絕不讓你們的親人白白犧牲!多謝百姓們的大力支持,我陳駿德的話決不食言!我這就上報遼東經略,儘快安排全城百姓轉移之事”!
說道這裡扭過臉吩咐道:“寶貴,一會你留下,但凡家中獨苗的壯丁都讓其歸家,百姓們深明大義,我殺虜軍也要維護忠孝仁義”!
見好就收的百姓們在羅二叔的帶頭下,齊齊的跪在地上大喊道:“多謝千總老爺”!
陳駿德急忙虛扶了幾下,語氣和善的說道:“都起來回去吧,你們的獨子、還有一些協助守城的壯丁過一會就能回家了!我陳駿德之前多有冒犯,鄉親們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經着人將抄家之物都整理在冊了,一會你們就去縣衙找盛經歷領回自家的財物,都快回家去吧”!
百姓們聞聽能取回被人奪走的東西,這臉上頓時被笑容堆滿了。早上的時候還說不給呢,自己可是邊除雪邊在心裡罵了這個大人好一陣呢。可沒想到如今居然又要歸還,這還真是否極泰來呢。其實說起來這個千總老爺人還不錯,小小年紀就立此功勳,又能體會普通百姓的疾苦,看來自己那陣是有些誤會他了。在這樣的落差之下,百姓們就變得真誠起來,充滿感激的語氣的大聲喊道:“多謝青天大老爺”!
“哎呀,實在是愧不敢當,這真是要折煞我了!都回去吧,以後有事直接來城西大營找我就是,只要我陳駿德能辦的,同爲遼東父老,我陳駿德絕無二話”!
陳駿德說完揮了揮手,滿臉疲憊的看着起身離去的百姓們。轉眼間大營門口便只剩下殺虜軍的將士,還有擡着營內受傷百姓的苦力,正一個接着一個的往城內醫館處走。
此刻危機解除,齊大嘴緩緩的來到陳駿德身邊,用極其諂媚的聲音說道:“大人真乃神人,剛纔這些百姓可是氣勢洶洶而來。可經大人這一番擺弄,一個個的都是笑呵呵的離開!大人威武,末將佩服,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齊大嘴像個沒事人的模樣可是氣壞了吳雄威,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齊大嘴造成的,怎麼還好意思嬉皮笑臉呢?
心中不虞的吳雄威重重的“哼”了一聲,扭過臉對陳駿德說道:“大人,這齊大嘴太放肆了!強行徵兵不說,又擅自動手毆打百姓,你可一定要嚴懲於他”!
還沒等齊大嘴反駁呢,陳駿德則是滿臉歉意的開口道:“這事不怪他,皆是我故意放縱之過,吳兄弟要怪就怪我吧”!
一旁齊大嘴見狀可是不幹了,自家的大人豈能向他人認錯,更何況是因爲自己的事!上前一步指着吳雄威嚷嚷道:“大人,這怎麼能怨你呢,人是我抓的,後來也是我下令打的,關大人你何事?就他吳磕巴算個屁啊,沒必要向他低頭啊大人”!
“放肆!兄弟之間豈能如此詆譭?之前我還當你齊大嘴只不過是嘴上沒有把門的,也沒太在意。可現在看來不管是不行了,今後我要是再聽到你這樣的胡言亂語,我非親手打爛你的嘴不可”!
陳駿德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讓義憤填膺的齊大嘴將頭小心的縮了回去,看着自家大人認真的神情,急忙拼命點頭稱是。
將齊大嘴囂張氣焰打壓下去的陳駿德,接着對吳雄威開口道:“吳兄弟,新兵的訓練工作由你主持,除了獨子人家的,我們只留三千!這些人以後就是我殺虜軍的新鮮血液,也就是我們真正的兄弟!而剩餘的便讓他們去四個城門處聽差,訓練守城事宜,其餘的時候都是各回各家。各位,大戰在即,兄弟們當團結一致,決不能再胡鬧下去了”!
“大人放心,末將定當恪盡職守,不負大人重託”!
陳駿德聽罷衆將的表態後點了點頭,語氣頗爲欣慰的說道:“嗯,好!這樣纔是咱殺虜軍的兄弟!我這還有事就先回去了,老吳啊,這裡就交給你了,齊大嘴我就帶走了,省得他這個混球在這給你添亂”!
“大人慢走,末將肯定會給大人訓練出來一支敢打敢拼的軍隊”!
“好,好,好!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做吧,你辦事我放心!你們也都去忙各自的吧,我這就回去了”!
“恭送大人”!
看着陳駿德離去的背影,吳雄威心裡卻是不住的合計,即便是大人他要偏袒齊大嘴,也完全沒有必要如此低姿態呀?這怎麼能都是他的錯呢?難道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個荒唐的想法在他腦中突然涌現了出來,就像揮之不去的影子一般,怎麼甩都甩不掉。可越想越順的吳雄威終於是理清了這場鬧劇的前因後果,恍然大悟的他對於陳駿德又是重新的認識了一番。
唉,吳雄威心裡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不知道是錯還是對啊!按照自己的推測,看來這一切其實都應該是大人他的算計。
應該是他通過早上的事,已經看透了這些百姓的癥結,無非是惜命而已。可那時的他又不能對百姓們動手,正好碰上羅吉世來抱怨,他就順勢放任齊大嘴去鬧,借齊大嘴的手給這些百姓些教訓。
而他來此之後,先是殺人立威,一舉將百姓們的怒氣擊散。而後竟然承諾轉移百姓,給他們一個安全的地方,這就解決了最大的難題。緊接着又是說清徵兵人數,放獨子歸家,讓百姓們心安。
最後是歸還財務,這一環套一環,一招連一招,讓百姓們目不暇接。無有性命之憂的百姓,則是心悅誠服高喊青天,也纔會心甘情願的支持家人蔘軍。這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之策,這個少年他用得還真是出神入化。從頭到尾他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但要收復開原城,而且還要收復開原城百姓的心!
“大人,千總大人都走了,你還在看什麼呢”?
王建看着吳雄威一動不動的盯着陳駿德離去的方向,面帶疑惑的開口問道。
吳雄威目不轉睛的回答道:“沒什麼,只不過這大人還真是……真是……大人啊,可是就怕日後……”?
王建不知道自己的老上司又在胡言亂語的感嘆着什麼,他也不想再問了。反正自從他嘴巴利索後,自己便愈發的看不懂他了。只好不懂裝懂的點了下頭,揭過這次十分鬱悶的對話。
“走吧,咱們進去看看,不知道這個齊大嘴是如何訓練新兵的”!
“是大人”!
吳雄威帶人王建邁步向大營裡走去,無論如何,抓緊時間練兵纔是正事。無論自家大人如何算計,只要他心有兄弟,那便是萬事無虞!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七天便過去了。開原城除了大營、城門處熱火朝天,其他的地方反而卻很是平靜,就好像從來沒有戰爭降臨過似的。
而遠在鐵嶺衛的英明汗府邸,此時一間屋子裡卻是雷鳴電閃。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將守門侍衛嚇得皆是腿肚子發軟,響徹耳邊的“嗡嗡”聲,讓他們的五臟六腑彷彿隨時都能跳了出來一般。
“這些該死的蠻奴!混蛋!漢狗!父汗,你就下令吧!兒臣這就率領人馬去踏平開原城,兒臣要血洗全城,救回兒子嶽託,兒臣要親手洗刷這天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