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筱毓目光落在李嬤嬤送到眼前的那一疊銀票和銀子,甚至還夾雜了幾錢的碎角銀子和銅板,看着倒真像搜腸刮肚,砸鍋賣鐵的樣子來湊齊這筆銀款。“三弟妹可不要說這些喪氣話來威嚇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還能爲着一點銀子逼死你麼?傳出去可不被別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銀子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些話卻不得不提前說清楚。這李氏說話不清不楚,話裡話外都無外乎怪阿滿過於計較逼的他們三房走投無路,若是傳出去,阿滿指不定被人口誅筆伐呢。
三夫人李氏當然聽出安筱毓的話中之意,也聽出希望來,忙伏低做小諂媚笑道,“二嫂說的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來的隔夜仇,承蒙二嫂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一次全賴我,全是我的錯,是我豬油蒙了心,與別人沒有半分關係。”
李氏還算識相,今日她允諾此事皆因她而起,不會連累阿滿名聲,那便不與她計較銀子的事情。若說過了今日,也不怕她推翻說辭,經過此事總是有把柄在她手上。
再者,總歸是一家人,這件事鬧大了傳出過不過是個笑話,給人增添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還是早早的息事寧人爲上策。若真要撕破了臉,三房必是在府中待不下去,夫君面上要難做。傳出去輿論只會同情弱者,還真以爲定國公仗着權勢眼高於頂,不念舊情連手足兄弟都容不下了。
“也罷,你且將變賣契書和銀子留下,缺了的銀子我自會填補上。你且安心回去好生過日子,阿滿那兒我會親自跟她說的,不會有什麼事。”
三夫人得聞這句,這纔算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有生怕其反悔伸手做發誓狀保證。“二嫂放心,我保證以後再不犯同樣的錯誤。”
“但願你能記得今日說過的話。”安筱毓輕柔的說道,卻是話裡有話。
李氏會不會再做今日之蠢事她不在意,可若她出爾反爾要拿阿滿逼迫她之事敗壞阿滿的的名聲的話,那她也絕不會讓她好過。
…………
“小姐……”牧漁怯怯的看着沉靜的端坐着看書,卻半天沒翻一頁,也沒有說話吃茶的杜子衿。
今日一早夫人請了宋嬤嬤過來把小姐請到毓梳院去,小姐前腳剛走夫人命人來取早就贖回仔細收妥的那批禮器。雖不知道夫人跟小姐說了什麼,但大約也能猜到夫人介入此事肯定是放過三夫人一馬了。等小姐從毓梳院回來,什麼話也沒說,只把十二張票面爲一萬兩的銀票扔在桌子上命雪鳶收起來保管。之後就坐在那兒看書,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雪鳶姐姐和墨桑都不敢過來跟小姐說話,藉着手頭的事避開了,墨槐倒是還好,也跟着靜靜坐在靠窗的羅漢牀上陪着小姐。
可是她怎麼辦?往日就數她話最多,這一上午不能開口真真是憋死她了。
杜子衿正出神,忽聞一聲細弱的呼喚,回頭望過去卻見牧漁欲言又止、可憐兮兮的小臉。
心知整個子樂閣定是都以爲她在生氣,其實她早就料到會這樣,三嬸孃這一次也是長了教訓,以後再有什麼想法也要三思後行了。只不過,爲了加快復仇的腳步,她只有表現的鬱鬱寡歡,陰晴不定到能令父母擔憂,纔會讓他們心疼自己而鬆口成全她欲與太子死磕一生的決定。
然而,偶爾恍惚,自己爲了復仇,這樣利用父母疼愛自己的心,是不是太不孝了?
看着牧漁清澈無辜的眼神,杜子衿心頭一軟,朝她招手,“過來。”
“小姐,你渴不渴?餓不餓?都過午時了您還沒用飯,不妨奴婢去幫你拿點……”上一刻還像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可憐,下一刻便脫繮的野馬,啪啦啪啦的恨不能將禁了一上午的話一下子給說完。
“也好,弄一碗粥並一碟紅豆捲雲酥吧。”杜子衿淡淡的應道。
“好勒,奴婢這就去小廚房……”牧漁一溜煙的就跑了,天真朝氣的模樣都令杜子衿忍不住笑了。而一對比,自己的心已經老了,冷了,累了。
沒多久牧漁就興沖沖的捧着吃食回來,一邊還喜滋滋的跟杜子衿分享着從外頭得來的趣聞。
“聽聞前一陣子縱火逃獄的連坤被抓住了,太子重回刑部審訊此案。奇怪了的是,這下換齊王殿下倒是低調閉門不出了。哦。對了……今日最轟動的大事要數顧家大小姐削髮立志長伴青燈古佛,據聞顧家老太爺已經同意了。還有就是之前戰死追封爲忠孝侯後又死而復生歸來的蕭四爺特地跪行上殿請求皇上收回追封,稱愧不敢當。皇上允了,那個當年抱着忠孝侯牌位進門的原配忠孝侯夫人就徹徹底底的成了笑話。有謠言說就是因爲這個忠孝侯夫人在內院爭風吃醋跟蕭四爺後來帶回家的那位夫人相處不來,蕭四爺不忍那位夫人吃虧,一怒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做那忠孝侯了,真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牧漁說話麻溜利索,口齒有清晰,簡單無趣的小事在她嘴裡說來也會覺得生動逗趣,示意他這一番措辭用的連一旁靜坐的墨槐都逗笑了。“噗嗤……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是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哎,墨槐姐姐不要笑,奴婢是聽花園裡做修剪的二牛哥說的。外頭都傳蕭四爺對其外頭娶的夫人情深似海,重情重義……對,就是這麼說的。”
說着說着卻發現杜子衿似乎在走神,目光怔怔的望着面前的點心卻不動,牧漁擔憂的喊了聲,“小姐……”
“沒事。”杜子衿回神淡淡的開口,繼續喝粥,隨口道,“前兩日下了雨天氣又轉涼了,你去問問雪鳶,給三哥哥準備的秋衣做好了沒?山上夜裡氣候涼,彆着了涼耽誤重陽後的秋闈考試。”
中秋前兩日,三哥哥突然接到書院院長的信函,說是三哥哥的授業夫子摔了一跤行動不便。平日裡夫子最最愛護三哥哥,是如師如長一樣的存在。是以三哥哥得聞這消息十分着急,趕不及過中秋匆匆收拾了包袱連夜就趕去書院照顧夫子去了,一晃走了十天了。
“啊?哦!奴婢這就去……”牧漁一時跟不上杜子衿的節奏,不明白明明上一句還在說蕭四爺的趣聞,怎地下一句就變成了三少爺的衣服了,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便又興沖沖的跑出去問雪鳶了。
杜子衿看着牧漁離去的背影,想着她簡單的透明的性子忽然勾脣一笑,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頭對一旁的墨槐道。“顧家那邊……可是安插在顧傾紅身邊的那個丫鬟的手筆?”
墨槐微微一愣,隨即又皺眉沉吟道,“應該是從旁煽風點火了,若不然以那庶小姐謹小慎微的性子不敢豁得出去做那些事情的。”
杜子衿斂去臉上的表情,清雅絕麗的臉冷漠下來一下子讓人有了距離,“讓墨桑去通知她,接下來一陣讓她安分一點,別曝露了自己。”
“是。”望着越發高深莫測的主子,墨槐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卻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無條件的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