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杜子衿閉着眼仰倒在牀褥間。如果不想重蹈上一世的家破人亡,被辱慘死的結局,她必須要忍,學着控制情緒,跟她所有憎恨的人虛以蛇委,現在的她還太弱,不能跟任何一方勢力對抗。
耳邊傳來開門聲以及墨桑小聲的解釋聲,顧傾城在外面低低囑咐了一句什麼聽的不甚清楚,很快門再度關上,墨桑回到牀邊,動作輕柔的替她掖掖被角。
“小姐,你許久未進食,還是吃一點再睡吧。”
杜子衿閉着眼,眼角劃下一滴晶瑩的淚水,雖然得以重生,今後卻是一條充滿仇恨和血腥的荊棘之路。她最終會變得面目可憎,再也不復最初的天真善良。
可是,她絕不悔,那些所有傷害她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深吸一口氣,杜子衿緩緩睜開眼,輕輕道,“好。”
………………
昏沉之際,無盡的黑暗不斷的涌過來,杜子衿跌跌撞撞的向前方奔跑,用盡全力的奔跑,彷彿只要慢一點就會被身後的黑暗吞噬。
突然,腳下一空,身體不斷的下墜,失重的感覺讓杜子衿睜大雙眼從夢中醒來。
大口的喘氣,杜子衿茫然的看着四周,直到眼中慢慢看到微弱的燭光中熟悉的佈置才恍然回神。自醒來之後,她尤其害怕黑暗,夜晚房間一定要點燈才行。
伸手一摸,臉上冰涼一片,身上的裡衣亦早已被冷汗浸溼。杜子衿起身,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狠狠灌下兩大碗才慢慢平復下驚悸的情緒。
重生醒來已經三天過去,這三天她除了墨桑墨槐誰也不見。每到夜裡只要一閉上眼,就是濃稠的鮮血在漆黑冰冷的地面蜿蜒,絕望和痛苦像一張巨大的口吞噬着一切,可是她卻看不清寧哥兒的臉。
屋外狂風大雨,一夜無眠,第二天卻是難得的豔陽高照。
夜裡沒有休息好,杜子衿只是簡單的洗漱之後用了些清淡粥點。
“小姐,你的內傷還沒好,還是再休息會兒吧。”墨桑收了藥碗,見杜子衿精神不濟,這幾天又異常的沉靜,完全不復以前的活潑好動,便有些憂心的勸着。
杜子衿還未來得及回答,門外就聽到一聲低沉的問話。“子衿妹妹,今天天氣放晴,煊公子着議巳時一刻出發進蕩山,你若身體尚可,便收拾一下隨我們一起,若是……”俊朗冷峻的面容閃過一絲遲疑。
出門在外爲避免曝露身份,便以煊公子稱呼太子,而此刻站在門外出聲的便是大興朝次輔陸家二公子陸輕塵。
杜子衿聞聲一僵,這陸輕塵便是孃親爲她千挑萬選陪她共度一生的良人。陸家以讀書傳家,通明達理,且人丁簡單,沒有亂七八糟的姬妾通房,庶子庶女。陸家二公子生的高大俊朗,更是年少有爲,將來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孃親千算萬算卻唯獨沒有算到,這個萬中無一的好男兒卻鍾情於別的女子,一個心有他屬的夫君於任何妻子來說,是一件多麼悲哀而痛苦的事情。
上一世,也是這樣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陸輕塵來邀請她進蕩山,她欣然而往。其實那時,不管是楚逸煊還是陸輕塵,想的都不過是讓她杜子衿可以護顧傾城周全,關鍵時刻成爲替她犧牲的炮灰吧?
那座蕩山很古怪,連入口在哪裡也找不到,只有精通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的人才看到的。有命進去並一定有命出來,至少近二十年來進了蕩山的人還沒有活着走出來過。這其中不乏一門宗師,王公貴胄,奇人高人。上一世,原定五天的行程硬是變成二十多天才歷經生死磨難才狼狽不堪的逃出蕩山,而墨槐就是在這一次災難中爲了救她浴血奮戰力竭而死的。這一世,她說什麼也不會任性,爲了一個陸輕塵,爲了那些前世親手推她進地獄的人而犧牲誓死守護盡忠與她的墨槐了。
轉念之間,杜子衿就已經做好了決定。她扔下手中的玉梳,開心卻有些莽撞的迅速起身。
“輕塵哥哥,我……”
“砰……咣噹……”
一聲巨響,隨後嘩啦幾聲東西碰撞碎裂的聲音傳至門外,聽得陸輕塵眉頭微皺。
“小姐,你怎麼樣?”墨桑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杜子衿已經面色痛苦的趴在地上了,忙上前去扶她。
陸輕塵眉心聚攏,擡起手想要推門而進,可臨了卻停住,眼底猶豫一閃而過。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房間,他這麼貿貿然進去似有不妥。
“這是怎麼了?”身後傳來顧傾城疑惑的詢問聲。
陸輕塵皺緊的眉頭一下子鬆開了,他轉頭看了一眼那張眉眼疏朗,沉靜英氣的臉,輕聲開口,“我過來請子衿妹妹一同進山,不過……”
話還沒說完,顧傾城已經推門而進了,“阿滿身體還沒養好,蕩山瘴氣密佈,情況不明,讓她跟着不是胡鬧……阿滿,你這麼怎麼了?”說到最後,顧傾城的眼神落在努力撐着墨桑起身卻痛的話都說不出的杜子衿身上。
陸輕塵知道情況不好,便也不去顧及男女大防快速進門,目光自然落在那個白色身影上。
清晨的陽光落在杜子衿精緻絕美的臉上,滿頭青絲隨意披散在白色寬大的廣袖流仙裙上,襯得肌膚越發瑩白如玉。
這一瞬間,不光是陸輕塵,就連身爲女子的顧傾城也是滿眼的驚豔。
“陸公子,小姐起身太快摔了一跤,可能是扭到哪裡了,勞煩……”墨桑從小習醫,不像墨槐習武力氣大,所以一個人扶着有些吃力。
陸輕塵這次沒再猶豫,果斷上前微微彎腰,輕輕鬆鬆的就把杜子衿抱起送到牀榻上躺下。
杜子衿痛的面色慘白,她雖設計好扭到腳以此藉口不想進山,卻沒算計好力道,這一扭扭得着實厲害,痛的她話都說不了。
墨桑忙上前替她查看診治,一陣忙亂之後,毫無疑問,杜子衿扭傷了腳,而且韌帶有些撕裂屬扭傷的比較嚴重,腳踝腫的跟饅頭一樣。
“你呀,總是這樣毛毛躁躁,真是一傷未好一傷又起,這下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客棧裡吧。”顧傾城愛憐的點點杜子衿的額頭,頗有些無奈道。
杜子衿垂下眼簾遮去眼底的複雜,這樣溫柔的顧傾城是她最初所熟悉的,若不是上一世她後來真真切切的認識到了顧傾城的絕情和冷漠,任誰告訴她顧傾城是這樣一個無情的女人她都不會信得。
陸輕塵沉默的看着安靜忍痛杜子衿,從頭到尾都沒有想以前那樣大呼小叫的喊痛博憐愛。無疑她是美的,可是這樣安靜卻是少見的,也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自她受傷之後變得有些不同了。
“我也不想的……”平復下情緒,杜子衿低着頭小聲的解釋。
“山路崎嶇,且蕩山情況未明,你傷成這樣已是不能跟我們一道去了,還是留在客棧好好養傷吧。”陸輕塵無奈嘆了一口氣。
聞言,杜子衿擡頭快速瞥了陸輕塵一樣,很快又低下頭去,似乎蘊含着無限的委屈,卻又偏偏只能無奈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