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煊陰沉着臉色,胸膛急劇的上下起伏着,站在石桌旁許久才平緩下來。
站在院門外的長隨小祿子縮在院門邊,等了許久也不敢貿然進去。
一直到裡面裡面傳來楚逸煊沒好氣的聲音。“還不快進來收拾,要等到日頭偏西留在杜家吃晚飯麼?”
“哎,哎……”小祿子得了令,這纔敢進去,麻溜的將桌上地上的碎瓷片及茶漬收拾乾淨。
清風徐徐,日頭已經不若初時那般炎熱了,楚逸煊看着已經收拾的乾淨不留痕跡的地面,恍惚覺得剛剛站在這裡跟杜子衿的對峙是虛幻一場,彷彿只是一場夢。
許久方纔輕喟,“是本宮又衝動了。”
安靜候在一旁小祿子安慰,“殿下,你只是今日喝多了。”
而那一頭,杜子衿冷冷的拋下那話頭也不回的的離開,半道上卻遇到了覺察到太子離席後尾隨而來卻把人跟丟的齊王楚逸珂。
“五妹妹,你不在園中待客,怎會在此?”溫柔含笑的語氣中驚訝也恰到好處,不會過分的讓人尷尬或反感。
一雙桃花眼三分上挑,不笑也帶三分笑,楚逸珂面容白皙俊逸,說話溫柔風趣。面對眼前這個看似溫潤實則狠戾且前世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若杜子衿沒有經歷前世種種非人痛苦經歷,想必也會被齊王表現出的親善所矇蔽。若非太過急切,大可派個人跟着就成,何必親自巴巴的跟蹤出來呢?
齊王曾投軍鍛鍊,便是在杜淳風旗下,齊王資質算得上不錯,。杜淳風也曾對他讚譽有加。一個皇子,到了那清寒艱苦之地,任勞任怨沒有擺皇子的架子。從小被伺候慣了的他也能自己動手,生活自理,在各種訓練和作戰都表現的英勇機智,這是相當不容易的。在清白被毀之前,齊王跟杜家的關係的確比太子親近多了,杜子衿杜家行五,是以齊王見了面總是以五妹妹相稱。
不着痕跡的往旁邊移了一步跟齊王拉開距離,杜子衿這才似笑非笑不鹹不淡的開口。“齊王殿下不也沒留在園子與他們一道玩耍,而是跑到這偏僻的地兒來了麼?”
楚逸珂笑容一頓,很快又笑了起來,彷彿中間那個僵斷的笑容不曾有過一樣。“怎麼了這是?火氣那麼大?”目光越過杜子衿朝着不遠處那座偏僻開着院門的院子望去,脣角噙着一抹微冷的笑意。“三哥給你氣受了?來說給我聽聽,大不了我讓父皇給你主持公道,你可是他親封的絢兮郡主。”
話中之深意大有將事情鬧大,他也不給杜子衿否認的機會,早就認定杜子衿剛剛就是跟太子見了面。如今若是杜子衿只要說出任何太子的不好,便立馬可以鬧到皇上那兒去。不管誰對誰錯,太子與聖上剛封的郡主有衝突,鬧開了總是對他的聲譽不好,在一定程度上,太子的形象在聖上和定國公眼中有損礙。這一舉三得的好事不用他費吹灰之力就能達成何樂而不爲呢?
杜子衿臉色更是難看,語氣生硬不悅的順着齊王的目光看過去,氣沖沖的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麼樣,一個兩個都愛管本郡主的閒事,都吃飽了撐着沒事做是不是?哪天等進了宮面了聖,小心我告你們的狀,身爲皇子不好好處理公務國事,老是摻和女人之間的事情,有沒有出息啊?”說着便重重一哼,繞過齊王徑自走了。
齊王多疑善妒,若是承認了,便有可能落了把柄被他利用。若是着急撇清了,就更會引起他的猜忌,而讓他有了興趣深入查探下去,反而諸多麻煩。
像這樣不承認也不否認,語氣裡恰到好處的透露幾分,只要表情語氣拿捏得到,齊王只會她跟顧傾城之間有了矛盾。而就算此次太子真的找她,也是爲了顧傾城的事情。她表現的不悅不耐,加上顧傾城沒來參加她的及笄禮,這段時間太子跟顧傾城之間的僵持,也夠他多疑的大腦喝上一壺了。
若是運用得當,說不定齊王還會在接下來的動作中祝她一臂之力。
齊王一噎,果然眼中的猜疑淡了許多。
杜子衿腳下越走越快,若非爲了報仇,她根本不想見到那一張張虛僞醜陋的面孔。然只要一想到她慘死的無辜孩子,她就不能退,只恨不得立刻能衝上去剝了他們的皮啖他們的肉。
重活一世,看着前世的那些魑魅魍魎一個一個的粉墨登場,她真的沒辦法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是她真的什麼也不做,歷史的軌跡是否仍舊沿着前世的痕跡前行,那些她珍愛的,在乎的一個個都會被害死,離她而去?最後連她自己也再度堙沒在歷史的車輪中?
喉嚨似乎充斥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最後杜子衿跑了起來。
也不看方向,盲目的亂跑着,只求一片乾淨的天空可以順暢的呼吸。
腳下一晃,踢到路上的小石子,趔趄一晃,杜子衿來不及卸去力道,便摔到了路旁的花叢裡,倒是沒有摔傷。
杜子衿茫然的看着四周,只覺得陌生,無助的時候她只能緊緊的抱着自己尋求安慰。
因爲,除了她自己,再沒有別人了。
沒有人能懂她的這種心情,連最愛她的父母兄長都不能。
日頭漸漸偏西,雞蛋黃一樣的夕陽撒着一層薄薄的暖光,杜子衿看着西邊不斷變化的美麗霞光。
一直看一直看,眼睛發澀發酸的厲害。杜子衿咬着脣蹲在地上,想哭,可就是哭不出來。
“阿滿?”杜淳風挺拔的身形站在不遠處的拐角,溫潤俊秀的臉上眉頭皺的緊緊的,目光落在杜子衿有些狼狽可憐的身上露出一絲責怪和無奈。“你在這做什麼?你母親許久未見你有些擔心,衆家夫人小姐們都回去了,便差了人知會我,她怕你又趁亂溜出去玩了。”
杜子衿一默,是啊,曾經的她是多麼不知輕重不靠譜的人。
“原本太子使人來喚我過去問話,說怎麼沒有邀請常寧候家的顧大小姐。”頓了頓,表情已經恢復正常,滿不在乎又理所當然道,“我怎麼知道啊,他就惱了,出來又遇到心懷不軌的齊王,我就不開心了,結果倒黴的還摔了一跤,我就不想起來了……”
杜淳風也不是真的責怪女兒不懂事,也不可能對這個寶貝女兒生氣,畢竟她“不懂事”是他從小慣出來的。
聽聞事情牽扯到太子及齊王,面如冠玉的臉上閃過一抹深思和凝重。再到後來,聽到女兒說了摔了一跤,立馬緊張的上前想要扶她起來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還未行動,就聽到她接下來耍賴的話就知道她沒什麼事,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這個不省心小丫頭……”伸手拉住女兒的胳膊,使了一個巧力輕輕一拉,杜子衿就被拉了起來。“地上暑氣重,也不能這樣坐在地上啊,被人看到,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