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落單
“傻丫頭,我說過要先陪你回盛京,就說到做到,我的傷只是小事,遲個一兩日不礙事的。”
未名鬆開手臂,微微扶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
他是怎麼了?居然動手動腳起來。
乍一離開他的懷抱,蒼蒼心裡不可控制地涌上一分失落。不過她可沒那個厚臉皮表現出來,忙斂衣坐端正,只是忍不住狐疑地看看他:“你真的不要緊?”
“只要你不再打我,問題就不大。”說着還揉了揉胸口,那裡不久前被蒼蒼錘了一拳,他倒唸念不忘了。
蒼蒼白他一眼,這人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油皮起來的,最初他可是像純白的紙張一樣,一無所知不解風情,鬧了不少笑話。
但對於這種變化,她不可否認是歡喜的。
“那路上就不要再耽誤,直接回盛京,我一到你就回你的鐘南山。”她說道,末了又有些不捨,嘟囔着說,“至於這中間你欠我的時光,我以後就寫信去騷擾你,你要給我回信作爲彌補。”
本來說好,回程要遊山玩水且歌且行的,爲這一場相識做個美好終結,現在怕是不能了。
未名也不反對,一直微笑着。
他們回盛京,殷翼領着大部隊也凱旋搬師,不過基於未名的要求,他們沒有一起走。除去暗中的人不算,表面上未名蒼蒼,加上青稞麻葉桑瓜和連姨沈秋,還有殷翼送給他們的一些人,加起來也就十來個,單獨扮成小型商隊一般的隊伍,一路上走的也不是官道。
對於這一點蒼蒼沒有反對,她知道未名想在離開前解決掉那個可惡的毒煞。
危害到她性命的,大致可分三方面。
一個是來自周國。周太后想對付未名,波及到了她,上次在戰場上她被偷襲的事就是明證。後來她和未名分析過,對方大概是想看看她在未名心裡的地位,從而決定要不要挾持了她去幹嘛幹嘛的。結果這個計劃當然是流產了。此次未名見周太后必然也是爲了打消她對她的不良主意。
第二個威脅來自殷央一派。這是一場牽涉到方方面面無數人的鬥爭,蒼蒼如今已有很多很多盟友,眼下回去之後就是最後一戰,未名不是很能幫上忙,也不需要太過擔心——殷央不會隨心所欲地對她出手了,沒那個閒功夫。也沒那個必要了。
第三,則是來自毒煞。
大概也是顧慮到這點,他非要先送她回盛京。這途中能把毒煞弄出來幹掉。當然是最好。
但是蒼蒼沒想到,她自以爲看透了一切,卻獨獨落掉了最重要的一環。
未名說要慢走,他們就慢走,說要去哪裡遊遊山玩玩水。她也拗不過他,最後二十天的路程,居然花了兩個月還沒走到。
天空,飄起了碎雪。
這一日已是日暮時分,結果他們還停留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山腳下,大地茫茫。一隻小車隊顯得分外渺小。
“師兄,蒼蒼,我們今晚大概要露宿山林了。”麻葉探頭進來道。“要不我們現在就找地方休息?”
他和蒼蒼同時去看未名,這一路他的主意最多,基本上什麼事情都是他說了算的。
幽暗的車廂裡,未名倚在柔軟絨毯鋪着的榻上,一手扶着額頭似乎睡過去了。對問話沒有任何反應。
兩人面面相覷。麻葉問:“你有沒有發覺師兄好像越來越容易犯困了,我十次見他總有七八次他在打瞌睡。”
蒼蒼深有同感地點頭。也小聲說:“我也很困惑,他說是因爲冬天到了,人容易倦懶。”
騙人的吧,去年冬天他們也是一起過的,也不見他成天跟睡不飽一樣。可他這麼說,青稞那個大夫也這麼說,蒼蒼縱然不相信也無處求證去。
“不會生病了吧?”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未名忽然動了一下,微微帶點沙啞的聲音在車廂裡分外明晰,麻葉忙笑:“沒什麼沒什麼?”
蒼蒼卻不怕他,直說道:“還不是你非要走這條路,現在天晚了,我們沒地方去了。”
未名拿開手,雙眼盈盈閃着光,把蒼蒼看得愣了愣。
真是奇怪,這段日子來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了,每每看來專注而灼燙,都好像能把人看透一樣。
他對麻葉道:“做好準備吧。”
“準備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還沒等未名回答,外面突然喊道:“有人偷襲!”
這是桑瓜的聲音!
麻葉一愣忙出去,下一刻就聽見箭矢呼嘯和丁丁當當的聲音,不斷有人說:“弓箭手在山上!”
“草叢裡有人埋伏!”
“劍上有毒,殺!”
蒼蒼倒不是很緊張,一路上這樣的事清發生太多了,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人,小偷小摸地過來打幾下,跟撓癢癢一般,沾了就走。
不過有時候麻葉等人動了真格,總能抓上一兩個人,可惜還沒等問出什麼來,那俘虜就爆體而亡了,一次兩次如此,大家也就不抓人了,就跟他們玩遊戲一樣,人家來了就應付應付,人家退了就繼續趕路。
不過,這一次打得是不是有點久了?
蒼蒼聽着外邊的聲音,好像慘烈了點,不同往常啊。
她忍不住想掀起車簾看一看,還沒湊過去,肩膀卻猛地被扣住,整個人被向後拉。一隻鐵黑的箭嗖地射了進來,險險擦過她的面頰,叮地一聲插入車壁,箭羽顫抖不停。
蒼蒼倒抽一口氣,回頭看扣着她的未名,心底一陣後怕。
“這次動真格了麼?”未名低喃一聲,便低下頭去,蒼蒼不敢打擾他,每每出現這種狀況他都會先感知一番,她知道他是在查探毒煞有沒有來。
一如既往地,他臉上浮現失望的神色。
蒼蒼也跟着失望起來,老是弄些小嘍囉來鬧他們,正主自己卻躲得遠遠的。她看得出來未名一路上拖拖拉拉的就是在等毒煞出來,眼看他氣色越來越差,精神也越發地萎靡,卻硬要這麼拖着,她又急又無奈。
忽然馬車不正常地抖動起來,然後就朝前直奔起來。
蒼蒼差點沒坐穩,還是未名按住她的肩膀,:“馬車失控了,坐穩點。”
“他們,怎麼,不來阻止?”蒼蒼攀着窗沿艱難地問道。這是山路啊,多少的石子,顛得她屁股和車板分了又合合了又分,有種要散架的感覺。
未名抿了抿脣,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大概是看我沒動,以爲我另有目的。”
“馬車跑了要不要追啊?”桑瓜一邊沒使出全力地對付從四面八方涌出來的蒙面人,一邊瞪大眼睛看着馬車咕嚕咕嚕跑遠了。
追?不追?麻葉反手劈暈一個人,揮劍一一打落山上射下的箭矢,看了看,想了想,說道:“不用吧,你沒看師兄都沒出來,再說還有什麼是他應付不過來的?”
盲目的崇拜啊。
青稞搖搖頭,到底擔心未名的身體狀況,對兩人說了一句就自己追上去了,可惜,他精通醫毒之術而疏於武藝,兩條腿着怎麼跑得過發狂的馬車,很快就追丟了。
馬車傾翻在一片幽暗的樹林裡,腐朽泥濘的厚厚落葉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蒙面人,林蔭深處傳來不知名的野獸的低嗥聲和窸窸窣窣的動靜。
未名坐在輪椅裡一手拉着蒼蒼,叫她幫自己拿一下軟劍,俯身拉下一人的面巾,兩指在其頸部按了按,然後慢慢直起身來:“這些人都無一例外中了毒,照之前的經驗來看,這種人可以認爲在遠處操控,所以一旦落網被逼問的時候,他們就會及時爆體。”
他看向蒼蒼,“這已經有點趨於蠱毒的範疇了。”
兩人都皺起了眉,未名是訝異和憂愁毒煞的能力又高了一層,蒼蒼和他考慮的不一樣:“毒煞從哪弄來這麼多人給他賣命?”
他不是孤僻的老頭子,身上一推仇恨,差不多孤家寡人一個嗎?
這一點從青稞那裡未名倒是瞭解到不少:“大部分是從殷據那裡得來的人手,但最厲害的還是毒煞早年控制的毒人。”
“毒人?”
“就是他專門抓一些資質好的人去煉藥,是他們成爲沒有思想只知道服從命令的傀儡。”未名道,“當年他不是被我師父追殺得逃到了大央了嗎?不知爲何被殷據給抓去了,也就斷了和他的毒人的聯繫。去年他又有一段時間離開盛京南下,大概就是重新把勢力收攏起來。不過這些人都是普通的習武者,最有可能是被毒煞迷失了心智後又下了毒,然後派過來的。”
蒼蒼惡寒了一把,她對毒煞的認識是又深了一層,這人怎麼就這麼惡毒?
未名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大概又吸進了山裡的寒氣,忽然咳嗽起來,越咳越重,蒼蒼知道他有傷在身,剛纔又一下子打倒了那麼多人,看着很是疲憊的樣子,忙說:“我們回去吧,還是等他們找過來?你在暗中不是設了很多人手嗎,讓他們出來先把馬車扶起來吧,天再黑下去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