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我的規矩
蒼蒼與墨鬆是父女,這件事雖然不是秘密,許多人都心知肚明,但誰都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
於侯府,當然是不想徒添麻煩,墨鬆大概現在是想認她的,但蒼蒼一點都不願意,他想也是白想。而在皇宮那邊,可能擔心蒼蒼再得到侯府的全力支持,暫時也還沒有拿這件事做文章。
可這個時候,方氏卻沒遮沒攔地大喊出來,一時間旁邊的下人僕從全聽傻了。見收到這個效果,方氏居然臉上隱隱得意,那藐視蒼蒼的目光好像扯爛了她的遮羞布般的解氣威武。
蒼蒼看着她,那目光就像在看一個蠢貨,連跟她說話的胃口都沒有,轉頭淡淡地掃了墨鬆一眼。
墨鬆氣得不輕,被蒼蒼這一眼更是看得滿臉漲紅,呵斥方氏:“你在說什麼鬼話!來人,把夫人送回去,以後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
“你憑什麼!”方氏叫道,“你憑什麼給我禁足,我哪裡說錯了?這兩個人難道不是目無尊卑,難道不是以下犯上?難道她們還有理了?!”她轉臉向蒼蒼咄咄逼迫,“我告訴你,到哪裡就得守哪裡的規矩,你要還想進出這個門,就得對我這個女主人低頭……”
“孃的你有完沒完!”連姨第一個受不了,大叫一聲,扯下方氏指在鼻子前的手,一折一推,只聽得骨頭錯位之聲,方氏慘叫起來,連連倒退一屁股蹬在地上。
“母親!”
“母親!”
墨珩和墨青染慌忙跑上去,方氏抱着手臂痛嚎不止汗如雨下,不敢置信地死死瞪着連姨:“你,你竟敢……我的手,我的手……”
喊着表情又猙獰又痛苦。
墨珩驀然轉頭憤怒地瞪住連姨,連姨被唬了一跳,這時才醒過神來自己太沖動了。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墨珩,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墨青染從方氏身邊衝過來:“你這個賤婢居然敢對母親動手!”
一邊急衝過來她一邊揚起了手。對這一巴掌連姨本能是要閃避,但是想到自己打了方氏,雖然那女人又討厭又愚蠢,卻畢竟是長安侯兒媳、墨珩的母親,自己打她等於也是打了侯府的顏面,這時若再躲開,別的不說。侯府那邊臉上不好看,會不會更生氣,會不會找蒼蒼不痛快?
最最重要的是。墨珩發怒了,如果因爲她而惹得墨珩與蒼蒼生出嫌隙壞了情誼,那可就壞了。
念頭閃電而過,她已打定主意不躲,橫豎一個小女孩的力氣也大不到哪裡去。被扇一巴掌又何妨?
她咬起牙關微揚起下巴,等待墨青染那隻手招呼到臉上,可就在已經能感受到扇過來的風時,手臂卻被用力往後一扯,下一刻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到了她的位置上。
“啪!”一記悶響,所有人都愣住了。
蒼蒼側着臉。鬢邊秀髮完全亂了,零散地遮蓋着她的臉頰,可以看到她正緊閉着眼。腮邊有因爲咬住牙關而顯露出來的痕跡,似乎在承受某種不大好受的感覺,過了片刻她略略站正身體,睜開眼睛睛直視着墨青染。
墨青染沒料到自己會打錯人,怔了一下。一咬牙又揚起手。
“住手!”
“混帳!”
兩道沉喝同時響起,墨珩一把拉住了墨青染。墨鬆柱着拐三步並做兩步過來怒斥她:“你看清楚你打了誰!你還想打第二次?!”說完轉過去緊張地看着蒼蒼:“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連姨也緊張不已地問。
蒼蒼搖搖頭,手拂開亂髮:“我沒事……嘶!”手指觸及額頭的時候一陣刺痛,拿下手一看,居然有血漬。
“呀,蒼蒼你流血了!”連姨急切又小心地撥開她的頭髮,只見左邊眉弓上方有長約一指的傷口,鮮血正快速滲出來。
原來,墨青染比蒼蒼要高上一點,她本意又是打連姨,所以這一巴掌擡得高了一些,直接擊打到蒼蒼額角,挑散了頭髮,長長地指甲更是劃拉過去,生生將蒼蒼眉弓上方好長一段皮膚給颳了去。
連姨又氣急又心疼:“你幫我擋這一下做什麼!看看現在,哎呀,大夫,大夫……”
墨鬆也反應過來,朝一干下人咆哮:“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找大夫來!”
衆人亂成一團,競相跑開,墨青染悲憤地跺腳大喊:“父親你怎麼可以這麼偏心,母親受傷了你看也不看一眼,她擦破點皮你就緊張成這樣,她到底有哪點好?難道她就是塊寶,我們都是草嗎?”
墨鬆氣得不輕,指着她卻說不出話來。蒼蒼看看他,小聲安慰連姨自己不要緊,然後轉向墨珩和墨青染。
墨青染憤慨不甘,倔強地瞪着蒼蒼,但是當蒼蒼微微一冷笑,她卻冷不丁瑟縮了一下,往墨珩身後躲去。蒼蒼笑了笑,與墨珩對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繞過他走向方氏。
方氏就那麼坐在地上,忘了嚎叫,卻殘留着扭曲的表情,衣服髮釵全亂了,也沒有人顧得上去扶她起來,幾十年的形象一朝盡毀。
蒼蒼面無表情地俯視她,頭髮微散,血滴從眼瞼上墜落,在細緻的臉頰上擦出道血痕,襯着那眼神彷彿正看一團空氣,再冷漠沒有:“你跟我提規矩?那好,我來告訴你什麼是規矩,規矩就是你在我眼裡,等於沒有。”
什麼都不算,什麼都算不上。
她叫上連姨,毫不逗留地大步離開。
一出來,就看見桑瓜已經把馬車趕到最近的地方,向她們招手:“你們再不出來我們就該進去了。”
蒼蒼腳下一頓,有些遲疑,然後鑽進車廂裡。
未名盤膝坐在墊子上,正靜靜看着窗簾,看到她進來才轉頭,目光在她額頭上掃過,道:“過來。”
蒼蒼乖乖地挪到他面前坐好,他摸出一個小瓶子,手指蹭出一點藥膏,擡手就往她額上塗抹。
“嘶。”有點疼,蒼蒼下意識往後退了點,未名另一隻手扶住她後腦,將她拉攏一點,手上動作不停卻更加輕柔,一邊看看她眉頭微皺的樣子:“知道疼還往上湊。”
蒼蒼沒留意到他這句話比以往的清冷滯鈍多了一點別的東西,撇嘴道:“誰知道她指甲那麼長。”說完又奇怪地問他,“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好像在場看到似的。”連藥膏都好像是提前準備着,一摸就有。
未名道:“我能聽見。”
“……”
他們靠得很近,未名一手捧着她的後腦,一手在她額上移動,清新好聞的氣息就不住地飄來,一旦誰都不說話,車廂裡面安靜得隱約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真是的,明明也曾擁抱過,明明知道他思想經歷異於常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曖昧和男女之防爲何物,但是,但是……
蒼蒼盯着在眼前晃動的,他垂落下來的雪白衣袖,還有一截露出來的勁瘦修長的手臂,輕輕咬住下脣,手指不知不覺在膝頭收緊。
“蒼蒼……”
幸好一個聲音將她解救出來,她鬆了一口氣,問:“連姨,什麼事?”
連姨在外面隔着簾子低聲說:“我想,要不我回去給他們道歉吧?說到底是我太沖動了,光被方若錦氣到,卻沒想到她再怎麼討厭也輪不到我一個下人教訓。”她輕嘆一聲,又是無奈又是低落,像跟蒼蒼解釋,又似乎在說服自己,“這關乎侯府的臉面問題,能大事化小也好,是不是?”
蒼蒼沒說話,未名把傷口都均勻地塗上藥膏,又將流出來的血液仔細擦去,左右看看才放開她:“好了。”
蒼蒼重新坐好,對外面道:“連姨你進來一下。”又道,“桑瓜,麻煩趕車,我們回去。”
連姨進來,看看她的額頭,大大放了心,內疚地說:“都是連姨太魯莽了,我這就去賠禮道歉。”
“爲什麼要道歉?連姨,你沒有做錯,你做得很好。”
“你別安慰連姨,錯了就是……”
蒼蒼不讓她說下去,自己搖頭道:“方若錦那個人,自私自利心胸狹窄道貌岸然,總愛拿着雞毛當令箭,好像我在她面前就有多卑微似的,其實我忍她已經忍很久了。”
連姨愕然,有些不敢相信,連自己要說什麼話都忘了。
蒼蒼一笑:“想不到吧,我又不是聖人,爲什麼不會討厭她?我真的曾經無數次算計過怎麼讓她吃苦頭。”
那是前世了,對於這個佔了她母親地位,總一副當家主母的架勢,冰冷又據傲,雖不曾故意苛待她但眼裡總寫着:“瞧,這就是個丫頭命丫頭身的下等人”的女人,她真是憎惡到了骨子裡。
“那爲何沒有施行?”未名問。
蒼蒼抿抿脣,怎麼沒施行過?
前世方若錦丈夫癱瘓,兒子因爲她的干預婚姻悲劇,對她只敬不親,她的生活已經黯然混亂,饒是如此,自己還是時不時給她找點麻煩,可不就弄得她焦頭爛額?現在想想她真是太幼稚了。
她真心地反省:“對付那種角色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感情,沒意義。”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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