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刻鐘便拿着一摞紙張信件回來了。
顧嫋嫋跪在下方看着肖有爲一張張的認真比對紙張。
直到比對完最後一張紙,肖有爲擡起頭來看向周揚,視線冰冷。
“你說你不認識,那爲何他手裡會有你的親筆書信?”
周揚早沒了先前的淡定,在肖有爲在對比字跡時,臉色就如那摞紙一樣白。
聞得肖有爲的話,他慌亂的擦了把冷汗,咬緊牙關否認道:“小民不知……反正小民不認識他,小民不認識他!”
“周揚,你若是乖乖承認,或許還能從輕處罰,畢竟那些人命都不是你親手爲之,再來……”說到這裡肖有爲停住,給了周揚一個‘你應該明白’的眼神。
顧嫋嫋眼神暗沉,微微扭轉視線看向身邊的周揚,就見他頓了片刻,隨後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回稟大人,小民……小民剛剛想起來,確實認識這位老伯。”
“哦?”肖有爲挑眉。
周揚眼都沒眨就開始編瞎話,“當初小民和雲娘在小河村一見鍾情,雲娘也答應我半月後上門提親的事情,那幾天我們時常見面,每次見面小民都會吟詩給她聽,那天小民如約去了荒廟,卻不想還未走進就聽到雲孃的慘叫,衝進去一看,就見這老頭壓着雲娘,雲孃的衣衫已經被撕爛,清白已然被毀!”
“小民怒火衝到頭頂,憤怒之下他暴打一頓,事後安慰雲年娘,並承諾她就是她清白不在了,小民也不會嫌棄,依舊會安約定的日子上門提親去,可誰料想,當天晚上雲娘便投湖自盡……”周揚一臉悲傷,甚至還落下兩滴眼淚。
顧嫋嫋冷靜看着這一幕,嚴重劃過一抹流光,她忽然開口問道:“所以,你認識孟老漢。”孟老漢是老漢的全名,小河村裡的人都姓孟。
周揚吊着眼角掃她一眼,淡淡應了一聲,“是。”
“你說你作風清白,人人都誇你是大善人?”顧嫋嫋又問。
周揚微頓,然後堅定的點頭,“是!”
聞得此言,顧嫋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張紙。
“大人,民女這裡還有一紙訴狀。”
“何人的訴狀?”肖有爲有些摸不着頭腦,方纔他說那番話本意是想詐周揚承認自己與老漢認識,結果這小人太精,承認是承認了,卻一轉口又咬了回去,叫他抓不到話柄。
他接了手下呈上來的紙張,打開來。
紙上只有寥寥數語,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看完信上的內容,肖有爲面沉如水。
這紙上是訴狀無疑,但更準確的來說,這其實是一封遺書,主人公正是方纔李慕列出的幾樁案子裡頭那個名叫‘張九花’的女子留下的,遺書上話語寥寥,只說對不起爹孃的養育之恩,望爹孃幫她報仇。
看完遺書,哪怕是向來秉持多拍馬屁少管閒事的肖有爲,心中也忍不住的難受,埋藏在心底的正義之火忽然熊熊燃燒起來。
他冷臉看向底下的周揚,說道:“你說你作風清白人人誇你是大善人,那這一紙訴狀又是爲何?”
周揚此刻也內心忐忑,他們一會兒拿出一張紙,讓他心裡沒底,話也不敢說死,怕等會兒出來什麼新的證據自己不好開脫。
聽到肖有爲的問話,他稍微想了想,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因回道:“這訴狀是爲何小民哪裡會知道,不過小民知道,這訴狀上肯定是指責小民的不是,小民更知道,有些人爲了‘做’這些證據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這話意有所指。
肖有爲心頭火起,眼中冷光一閃,決定來個‘屈打成招’,正要喚人,耳邊響起一道清冷細膩的嗓音。
“這紙訴狀是張九話臨死前寫的,張九花的親爹張闊帶着訴狀擊鼓鳴冤,誰知你已暗中收買了知縣將鳴冤的張闊大打一頓丟出了衙門,後來張闊因傷去世,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開口說話的,正是顧嫋嫋,她擡眸看着堂上的肖有爲,雙眼亮如繁星。
肖有爲背其眼中的光亮攝去心神,一瞬的失神後才反應過來,只是人隨從失神中回神,但一顆心卻徹底丟在了其中。
“不過蒼天有眼,張闊雖然死了,但他當時帶着訴狀擊鼓鳴冤時,那知縣看了訴狀在其上批了紅批,說其無理取鬧擾亂公堂,大人,要想知道這訴狀是不是李公子和民女一起僞造的,只要看看這上面的印章便可。”
此言一出,周揚瞬間白了臉。
肖有爲低頭一瞧,這纔看到遺書下面竟還有一行紅色小字和一枚紅彤彤的印章,方纔太過生氣竟將此遺漏了!他一指周揚,肅聲說道:“剛開始你說你不認識老漢,結果沒兩句你又改口說你認識他,你又說你作風清白人人都誇你是個大善人,可現在這蓋着印章的遺書就在本官手中,你還向如何狡辯!”
周揚徹底慌了,他自認自己將一起做的密不透風纔會鎮定自若,可現在惡性被揭開,他無處閃躲,哪裡還能保持淡定。
人一慌就會出錯。
在肖有爲的威嚴逼問下,周揚支支吾吾半晌,最後頹喪的低下了頭。
肖有爲立刻着人寫了罪狀,着人按上了他的手印。
罪狀書上已經畫了押,一沒有扭曲事實二沒有嚴刑逼供,如此,便不可能再有發供的可能。
此事,也徹底落下了帷幕。
周揚被帶上鐐銬帶機了牢房,三日後便要帶往午門斬首。
看着周揚被帶下去,顧嫋嫋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扶着老漢往外走。
從老漢服藥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刻鐘半,老漢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您現在想去哪兒?”走出陰冷的大理寺,顧嫋嫋轉頭問老漢。
老漢仰頭看了看明亮的太陽,蒼老的嘴角煥發一絲笑意,低聲道:“老叟想回家,葬在家裡。”
聞得老漢沙啞的嗓音,顧嫋嫋鼻尖微酸,點頭同意了。
馬車就停在路邊,李慕伸手招來馬車,上前撩開車簾讓兩人上車。
顧嫋嫋扶着老漢上車,自己也正要上去,衣襬卻被人從身後拽住了。
“嫋嫋妹妹!”叫她的聲音也十分耳熟。
抓過身一瞧,身後一張嬌美的臉蛋,只是此刻那臉上滿是愁容,眼底甚至含了淚花花,此女正是她未來的大嫂王翠芝。
“王姐姐怎麼在此?”顧嫋嫋十分驚訝,然而話問出口的瞬間就想了起來。
周揚是她表哥,此番周揚被抓了,她這個表妹肯定是來探問情況的,想明白這一節,顧嫋嫋頓時有些尷尬,雖然她並未做錯什麼。
“我聽說我表哥被抓到大理寺了,正在受審,我和娘都急死了,四處打探也沒有着落,正着急就看到你了,我看你是從裡面出來的,是不是和那位大人認識,要是認識,能不能幫姐姐進去問問我表哥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性子溫婉的王翠芝此刻說話極快,明顯是着急的很了,她拉着顧嫋嫋的衣袖不鬆手,一臉懇求的看着她。
顧嫋嫋動了動脣,卻有些說不出口。
“妹妹,我們都快要成一家人了,就這一點忙你都不願意幫嗎?”見她面色猶豫,王翠芝有些生氣。
顧嫋嫋默嘆一聲,知道躲不過,這個大嫂是得罪定了,當然,她並不是怕得罪誰,只是這王翠芝以後是她大哥的媳婦兒,若因這事兒讓她誤會繼而記恨,免不了她會在大哥耳邊吹風,她和大哥的關係肯定會因此生分,她不想和大哥生分。
於是她張嘴準備如實相告,李慕的聲音卻從一邊插話進來,語氣冰冷疏離和以往大相徑庭。
“顧小姐,你今日幫了本公子的大忙,先前你衝撞本公子的事情就一筆勾銷,本公子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
一句話沒頭沒尾,讓她有些莫名其妙,但轉瞬一想便恍然大悟,他是想幫她撇清關係,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感激。
她回過頭,而李慕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漠的上了馬車,車伕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嫋嫋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翠芝也發現了蹊蹺,混亂的思緒理順了幾分,“該不會我表哥被抓的事情與你有關吧?”
聽得她發問,顧嫋嫋長嘆一聲,無奈道:“事情是怎麼個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前幾天李丞相家的公子找上門來,以恩怨相要挾讓我給以爲老伯看病,老伯病情反覆,今日我跟着來大理寺照料,誰知竟看到你表哥。”
王翠芝哪裡聽得見其他,只追着問:“那你有沒有看到我表哥怎麼樣了?我們得到消息就過來了,可是一晃一上午過去,都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唉……”顧嫋嫋長嘆一聲,支支吾吾的說:
“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位李公子指證周公子,說周公子再江南一帶奸銀擄掠作惡多端,後來證據確鑿,周公子就被抓進去了。”
“怎麼可能!我表哥最是老實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呢!”王翠芝不信堅定的否認,又想起什麼,懷疑的看着她,“你和李丞相家的公子之間能有什麼恩怨?你和他曖昧不清的謠傳我也聽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