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細細索索的哭泣聲,顧興和冷硬的心皸裂出一道不忍的溝壑,翻書的手頓了頓,終是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你哭什麼哭?你自己想想,若是反過來,我舅家人帶人上門指着你孃的鼻子罵,你當如何?”
語氣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其中的揉軟還是被王翠芝一下就聽了出來。
屋裡的丫鬟早在兩人說話時就退了出去,王翠芝小步走到顧興和麪前,蹲下身子,抱住了顧興和的胳膊。
“興和,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有看出事情的問題來嗎?”
感覺到妻子的小心翼翼,再感受到胳膊上的揉軟,顧興和強硬的心又軟了幾分,臉色也有幾分緩和,然,聽到出口的那番話,臉色立刻黑沉下來。
他一把推開胳膊上的手,冷冷反問。
“怎麼?你莫不是想說這是被別人陷害的吧?你母親過府可不止娘和妹妹看見了,全府的下人都看見了!”
王翠芝被推了一個踉蹌,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索性跪坐在地上,帶着哭腔開口爲自己辯白。
“顧郎,你想一想,現在這個家裡,和你一條心且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是誰?你再想想,我娘傻不傻?我舅傻不傻?事情過了這麼久爲什麼忽然上門?”
這一連四問,將顧興和問住了。
先前他沒有覺得什麼,現在被王翠芝這麼一說,就真的品出些蹊蹺來。
對呀,周揚死的時候周家人只是託關係將屍體運回了江南,這麼久沒有動靜,爲何會忽然上門來?
見他不說話了,王翠芝心中一鬆,更是放緩了語氣。
“現在事情如何我還不敢定論,也不敢瞎說,省得又惹你生氣,不過我娘已經回去向外婆她們探問了,最多三天就會有結果,到時候咱們再看。”
顧興和皺眉,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聽到妻子如此說便點點頭,“好。”
這邊李綺華緊鑼密鼓的盯梢劉啓明,打探她最近的動向,那邊周氏也是用盡了各種辦法從哥嫂嘴裡套消息。
三天後,李綺華和周氏一前一後踏進顧府大門。
顧嫋嫋的院子裡。
“……她派人去過江南那邊,可以確定的是,周家那些人就是她弄來的,這些日子她基本不在府裡,成天待在宮裡伺候太后娘娘,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將太后娘娘哄的可開心了。”
李綺華說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後,臉上就浮起一抹鄙夷。
“你不知道她奉承太后娘娘的樣子多噁心,真是就差給太后娘娘舔鞋子了。”
顧嫋嫋臉上帶着思考之色,慢悠悠的拍掉手指上的糕點屑,又端茶抿了一口,眼底慢慢浮起一絲明瞭。
“她是想搞壞我的名聲,再讓太后娘娘下旨廢了我和魏王的婚事,這樣的話,就算她進不了魏王府,那我這個不清不白的人更加進不了。”
“真是狠毒!”李綺華氣的手指發抖。
定了親的女孩子若是被退婚,傳出去肯定要成爲笑柄,特別是因爲德行被退婚的小姐,那基本以後就沒有再嫁的可能了,這樣的女孩子一輩子都會被人嘲諷。
“你想怎麼做,我定全力幫你!”李綺華臉色懇切。
怎麼做麼……說實話,她不僅不想採取辦法,反而還想將那謠言攪一攪,讓它傳的更猛烈一些。她倒是要看看,葉至珩那廝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個如此不堪的人會不會退婚?如果退婚那便是正和她意,如果他不退婚,那也可以將他狠狠的噁心一下,誰叫他做事太過分了呢。
迫切等着答覆的李綺華看到顧嫋嫋臉上冒出來的詭異微笑,楞了一下,皺眉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她愚蠢。傳就傳吧,我又不會少跟頭髮。”顧嫋嫋無所謂的聳肩。
“你!”李綺華氣結,“你無所謂你你家人有所謂呀,外頭傳謠言可不單單是傳你一個,你爹孃哥嫂弟弟都說的一無是處,你怎麼可以坐視不管呢!”
“那你說我當如何?出去向所有人解釋,說我是個真潔烈女?”看着抓耳撓腮的好友,顧嫋嫋心中一暖,無奈反問。
李綺華啞口無言,吶吶半晌低低道:“那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呀。”
“是呀……也不能放任不管……”顧嫋嫋低語。
大哥正是下場考試的關鍵時刻,若是因爲這些事情被影響的考不好,那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所以,儘管不想理會,卻也還是要理一理。
顧嫋嫋細細思考片刻,朝李綺華勾勾手,附耳低語幾句。
“不錯不錯。”李綺華連連點頭,一臉的贊同。
這邊,顧嫋嫋和李綺華商定好計劃,那邊周氏正將自己查來的消息秘密說給女兒聽。
“翠芝,這次還真叫你猜對了!”周氏壓着激動,“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撬開你舅媽的嘴,你也知道,自你表哥被處置之後,你舅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才幾個月的時間已經從富戶變得要靠典當家產過活了,你舅媽說,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典當出去了,正是兩手空的時候,有一個男人找上門來,說可以給他們指一條財路。”
“說是當初你表哥的案子有冤情,讓你舅舅來京中找顧家要賠償,然後那人還給了你舅舅一筆豐厚的銀子,壓在了錢莊裡,讓你舅舅去京都鬧去,若是鬧到了銀子,加上錢莊的銀子全是你舅舅的,若是鬧不到,你舅舅也可以得錢莊的銀子。”
周氏一口氣說完,有些口乾,王翠芝立刻端茶壺滿上一杯茶,急切的問道:
“難道就沒有說是誰指使的嗎?”
周氏搖頭,但眼底卻閃着亮光,“我看你舅媽那樣子,根本就不知道上頭安排的人是誰,但是你娘聰明啊,一番探問知道了個重要的消息。”
王翠芝盯着母親的臉,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你舅媽說,那個男人一不小心說漏嘴了,說了句‘咱們小姐’。”
“咱們小姐……呵!果然是她!”王翠芝拍案而起,滿臉憤恨。
“你小點聲兒,不要着急,由此看來,你那小姑子的手段確實狠毒,你可千萬不能着急,不然打草驚蛇就再難抓到把柄了。”周氏連忙將女兒拉下來,低聲叮囑。
聽到母親的話,王翠芝壓抑住心底的怒火,努力讓自己平靜,就聽母親接着說。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興和知道他那妹妹的狼子野心,切莫讓他着了道。”
“我知道。”王翠芝點頭。
“那娘今日就先走了,待太久怕她們懷疑。”周氏起了身。
王翠芝起身相送。
送走了周氏,王翠芝心神不寧的回到院子裡,將將在小廳坐下,屋子裡溫書的顧興和就跨了進來。
顧興和緩步走到太師椅前,拉起袍子斯文的坐下,王翠芝立刻賢惠的給他倒了一杯茶。
顧興和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才緩緩開口:“娘怎麼說?”
聽到丈夫的問話,王翠芝立刻擡手揮退了所有的下人,然後一手搭在桌案上,側着半邊身子對着顧興和。
“我娘費勁心思向我那舅媽打聽到的,我舅舅舅媽此次來京就是有人安排的,前些天……”
王翠芝細細的將周氏的話又說了一遍給顧興和聽。
細細聽完妻子的話,顧興和慢慢放下茶杯,望着幽靜的庭院,默不作聲。
“顧郎,這個家裡,全心全意爲你的,只有我,若是你和我生了嫌隙,那你在這個家裡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娘對我視如己出,妹妹對我也是親暱無間,這話你以後莫要再說了。”顧興和皺了眉,這些年莊六娘待他的好,他全都記在心裡。
都說到這這份上了,王翠芝自然不可能就此打住,何況,這次若是不說,那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她無視丈夫的臉色,自顧自的說道:
“前些日子喬姨娘找過我。”
聽到‘喬姨娘’三個字,顧興和的臉完全黑下來,低斥道:“你不好好待在院子裡,和她糾纏做什麼!”
要說顧興和對喬姨娘的感情,也是非常複雜,喬姨娘是他的生母,血濃於水,哪個孩子不渴望生母的寵愛呢,顧興和對喬姨娘也是有感情的,小的時候總想找藉口親近她。
然而,每一次靠近,不僅得不到喬姨娘的寵愛,還會從喬姨娘嘴裡聽到一句話。
“興和,你是家裡的長子,你一定要爭氣,把家裡的財產都爭過來,讓娘過富足的生活,不用再受那些人的氣!”
時間一長,他對喬姨娘的心就淡了,雖然心中也在意,卻也只是幾分在意。
特別是他中毒躺在牀上時,那時候他躺着不能說話不能動也不能睜眼,但是奇怪的是他可以聽到人說話,莊六娘每次過來都會心疼的摸他的臉,還會流淚。
而喬姨娘只過來了那麼一次,沒有心疼憐愛,只是恨恨的抱怨了一句。
“一個兩個都死了,老天還讓不讓我活了!”
那時候顧興和就知道,喬姨娘只是生了他,但心裡卻並沒有把他當孩子,只是當成一個爭財產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