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幽靈般的離開,顧嫋嫋卻再也沒了睡意,心中十分煩亂。
周權……真是巧呢,竟然姓周……
不知道大哥會不會相信外人的話懷疑自己呢?今日父親吐血和這家事情有關嗎?在現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出現這件事情,會是幽王的計謀嗎?
一團團疑問糾集在心底,顧嫋嫋覺得眼前像罩了一層迷霧,揮不散撥不開……
“嫋嫋,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
朦朦朧朧間,一個慈愛中帶着嚴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顧嫋嫋困難的睜開眼,就見母親坐在她牀邊,臉上笑眯眯的。
“你的嫁衣送來了,娘一共給你做了三套,你快試試喜歡哪一套,還有哪些地方要改的,婚期就要近了,快些弄好了,省得正日子手忙腳亂的。”
“唔……”顧嫋嫋含糊應了一聲,翻了個身又要睡去。
“唉,你這孩子,起來了!”看着女兒懶散的樣子,莊六娘眉一皺,一擡手直接將她的被子給掀了。
冷氣瞬間襲來,凍的她一個哆嗦,她驚呼一聲坐起來,被子又蓋了上來。
“不用點手段你是不會起來,動作快點啊。”莊六娘鬆了被子,起身出了內室。
“小姐,您先披上披風,彆着涼了。”
秋棠將雪貂絨的披風鬆了上來。
顧嫋嫋接了披上,繫好海棠花的帶子,翻身穿了白色鼠錦的棉鞋,走到梳妝檯前坐下,秋棠伺候她梳洗,最後華麗的嫁衣捧出來。
好一番折騰纔將嫁衣穿好,走出內室,在莊六娘面前轉了一圈。
“真好看!真好看!再換另一件看看。”
於是顧嫋嫋又是一番折騰。
如此幾遍,最後終於選定一件,莊六娘心滿意足的離開。
顧嫋嫋卻覺得筋疲力盡,昨晚到了天亮才慢慢有了些睡意,本就沒有休息好,又被莊六娘這般一折騰,她覺得自己快虛脫了。
好死不死的,身下一熱,竟又來了月事。
秋棠急忙去衝了紅糖水,喝了紅糖水,又躺下小眯片刻,然後起牀要出門。
“小姐,您該好好休息一下,奴婢聽您翻了半夜的身,怕是天亮才睡着呢。”秋棠看着小姐粉白的嘴脣,眼裡隱隱的擔憂。
“沒事。”顧嫋嫋擺手,拉了拉披風,擡腳步下樓梯。
走到庭院了,柔兒忽然從旁邊走出來,十分自然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顧嫋嫋腳步一頓扭頭看她一眼,然後回頭,繼續往外走。
身後的柔兒嘴角就翹了翹。
顧嫋嫋沒有出府,而是去了顧興和的院子。
守門的丫鬟看到她,楞了一下之後快步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出來了。
“回稟大小姐,真是不巧了,我們家大少爺出門了,少夫人精神又不好,沒有心力招待您。”
顧嫋嫋點點頭,乾脆的轉身,往府外走去。
坐在搖晃的馬車上,顧嫋嫋問對面的柔兒。
“大少爺一般在哪些地方?”
柔兒回答:“春花樓或者街心茶樓。”
“那就去街心茶樓。”顧嫋嫋揚聲吩咐車伕。
就聽得車伕應了一聲,隨後馬車一個猛烈的晃動,不多時,緩緩停下。
“小姐,到了。”
秋棠和柔兒先後下車後,顧嫋嫋才彎腰下車,直接進了面前的茶樓裡。
店小二見有客人進來立刻躬身相迎。
“這位小姐裡邊請,是坐大堂還是包間?”
顧嫋嫋問道:“我找一位姓顧的公子,他經常來這裡喝茶,我是他妹妹。”
顧興和是這裡的常客,店小二自然是認得的,聞言立刻笑着將人往樓上引。
“顧公子在包間,小的帶您過去。”
“多謝。”顧嫋嫋舉止有禮。
上到二樓,店小二在一間包間前停下,轉身對顧嫋嫋道:“就是這間,小姐您自己進去,小的就先下去了。”
顧嫋嫋笑着點頭,待店小二離開,示意秋棠敲門。
敲門聲落下,裡頭傳來問話聲,聲音微微粗啞,並不是顧興和的聲音。
“誰啊?”
顧嫋嫋揚聲開口。
“大哥,是我。”
隱隱傳出些聲響的房間裡頭,忽然就安靜下來,然後那緊閉的屋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顧嫋嫋擡眸,漆黑的瞳仁裡倒映着顧興和冰冷的臉,她輕輕彎了彎脣角,輕快的說道:“方纔路過看到像是你,跟着進來問了問,才發現真是你,就上來和你打聲招呼。”
她一邊說着,一邊不顧顧興和的目光擡腳往裡走,就看到屋裡頭的桌子邊還坐着一人,長臉鼠眼,眼神躲閃,渾身透着一股狡猾氣。
顧嫋嫋嘴角勾了勾,心中已經猜到,這個人,肯定就是柔兒嘴裡的周權。
“大妹妹這趟來是什麼意思,又怎知我在這兒?難道是派了人跟蹤我?”
自己的存在被忽視,顧興和心中十分生氣,一開口便帶着**味。
顧嫋嫋在桌前停腳,微微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哥,眼底閃過一抹無奈與悲哀,看來,她的大哥是懷疑她了,這個世界上她不怕外人的誤解冷諷,卻受不了家人的猜忌。
“原來是顧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緊張的氣氛中,周權站起來,笑眯眯的朝顧嫋嫋行禮。
顧嫋嫋掃他一眼,並沒有回禮,而是直接開口問道:“這位就是周公子吧。”
周權眼裡閃過一抹怒色,快到讓人難以察覺,臉上依舊是溫和的表情,朝着顧嫋嫋點頭,“正是,原來顧小姐也知道在下。”
“當然知道了,這次秋闈中舉的沒幾個,周公子就是其中一個。”
上次顧興和落榜回來,顧鎮川在家裡發火時提到了老周,事後顧嫋嫋就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顧鎮川口中的老周是周瑩的大伯,名叫周齊山,中了舉的兒子叫周權。
昨晚柔兒前來稟報之後,顧嫋嫋心中就隱約猜到了幾分,只是無法確定,此刻看到真人,顧嫋嫋便立刻確定,這個周權一定有問題。
“慚愧慚愧,這次能中舉,在下也十分驚訝,倒是顧兄,文采斐然,沒能中舉實在是可惜。”周權一臉謙虛。
看着這邊兩人自然的說起話來,被晾在一邊的顧興和臉色極差,沉下聲音說道:“大妹妹,莫非是現在賺了些銀子,便連你大哥都不放在眼裡了?”
聽到這帶着明顯諷刺的話,顧嫋嫋不怒不惱,轉過身來,看向立在門邊的顧興和,臉色沉靜。
“大哥,你姓顧我也姓顧,我們是一家人,我們身上流的是一樣的血。”
她的聲音不大,輕輕柔柔的,剛好落在顧興和的耳朵裡,她的表情沉斂誠懇,烏黑的杏眼裡清澈見底,沒有絲毫隱瞞。
顧興和一怔,抿緊了嘴脣。
“咳,我好像現在不適合在這裡。”周權一臉尷尬的站起身,朝顧嫋嫋點點頭,走到門口,看着面色動搖的顧興和道:
“我去找汪大人喝酒去,顧兄你和你家妹妹好好說說話,等你有空咱們再聚。”說罷擡腳離開。
而顧興和呢,在聽到‘汪大人’三個字後,原本動搖的眼神瞬間堅定起來。
這一切都清楚的落在了顧嫋嫋的眼睛裡,她不禁嘆了口氣,頓時覺得身心十分疲憊。
“大哥,今日打擾了你喝茶的興致,真是抱歉,等哪次你有心情了,妹妹請你喝茶,那時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你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我,我只要知道的,定會詳細告訴你。”
被周權挑撥過的顧興和,再看妹妹臉上的誠懇,只覺得虛僞,更覺得自己笨,從前他就是被這一副僞善的面孔欺騙了!
看着顧嫋嫋,他的臉色更加冷淡。
“不用,你大哥喝茶的錢還是有的。”
丟下這句話,顧興和揚長而去。
顧嫋嫋獨自站在空寂的包間裡,臉上寂寥。
“小姐,您和大少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誤會啊?”
包間的門沒有關,守在外面的秋棠將這一幕瞧的清清楚楚,心中十分疑惑,她不明白從前溫潤如玉的大少爺今日爲何會用這樣讓人害怕的語氣和小姐說話。
“沒有什麼誤會,大少爺落榜心情不好,情緒有些失控,你不要到夫人身邊去說,知道嗎?”
秋棠連忙點頭,“奴婢曉得的。”
從茶樓回來,顧嫋嫋第一件事是去正房找莊六娘。
“什麼?要加強檢查?主子出門也要檢查?”
莊六娘將腿上的幺兒放在軟塌上,滿臉驚訝的看着對面一臉認真的女兒。
“嗯。”顧嫋嫋點頭,照着顧鎮川的藉口往下編了一段,“和魏王府結親是大事,魏王爺身驕肉貴,要是一不小心在咱們府裡出個什麼問題,那就麻煩了,府裡的主子自然不會有問題,但防不住那些有心人做什麼手腳,要是叫人得逞,那咱們就洗不清了。”
聽到‘魏王爺’三個字,莊六娘臉上的疑惑立刻打消,用力點頭,“那是,魏王爺是皇親,可不能在咱們府裡出事,你放心,娘知道的,娘這就吩咐下去。”
顧嫋嫋放心的點頭,又逗了顧興平一下,這才起身離開。
將將踏出月亮門,顧興順就追了出來。
“大姐等等。”
顧嫋嫋立刻停腳,轉頭看向氣喘吁吁的顧興順,笑容柔和。
“有什麼事?”她問道。
顧興和在她面前站定,喘勻了氣息才慢慢說道:“大姐,你要是有什麼不好辦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的,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該爲家裡承擔一些了。”
看着他陽光下青春的臉,顧嫋嫋心中一熱,低低道:“你就不怕我害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