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百戶的親事一直是他爹孃最急的事,因此他每次來虎臺縣和安平衛等地時,他的爹孃都要再三叮嚀讓他求了長官或者同僚幫忙說一門親。他自己亦知道爹孃說的有理,多倫漢人少,女子更少,不必說門當戶對、十分匹配的好親事,就是能勉強入眼的都沒有,可是虎臺縣、安平衛這些地方人可就多極了,想來說成一門親就容易。但是,心裡雖然想得很好,可真到見了人時,陳勇卻又說不出這些話了。
倒是昨晚酒喝多了,迷迷糊糊間向寧東家和柳掌櫃吐露了幾句。
現在,驟聽盧夫人要幫他說親,陳勇喜不自勝,趕緊說:“只要夫人看了好的就行,我都願意!”
寧婉就笑,“我在虎臺縣裡有一個好友,家世、人品都與你相當。只有一點,我先說在前面,她不是尋常嬌弱的女子,倒是會些拳腳功夫,性子豪爽大氣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陳勇聽了就笑了,“夫人應該聽鐵石將軍說過,多倫那地方漢夷雜居的,若是太嬌弱的人恐怕也受不了。我爹和我娘也有意讓我娶一個能當得起家的女子呢!”
“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去探問一番,你只等我消息。”
寧婉送了陳百戶,便讓老林回盧家老宅說一聲,只道這邊有些事情,還要再晚回去幾日,又讓白氏去羊家請了羊大小姐過來,與她悄悄說了陳百戶的事,“與我們家鐵石是好兄弟,我亦聽鐵石說過是個極勇敢的人,家裡先前是百戶,後來失了官,到了他這一代又以軍功重新得了六品襲職。如今二十三歲了,因爲多倫那邊沒有合適的女子,竟耽誤到現在。”
若是旁人,聽說要嫁到多倫,未必願意。但是寧婉覺得羊大小姐卻不是那樣的,她本就是習武的,又不懼刀兵,先前見她參加守城時頗有英雄氣概,沒準兒還能喜歡去多倫呢。更何況陳勇人還真不錯,比起許千戶還有羊家爲她相的幾門沒成功的親事都要強得多!
果然羊大小姐沒有提多倫不好,卻說道:“這些日子我早想通了,與其一定要嫁人,還不如遇不到好的就不嫁了呢,我哥哥和嫂子們都答應,將來羊家一定能容得下我,我就一直在家裡當老姑娘也沒啥!”
“你如此想通了倒不是壞事,”寧婉瞧着羊大小姐眼裡再沒有淡淡的悽惶,倒是能明白她,雖說女兒家到了年紀都要嫁我,但誰又說一定非嫁不可呢?比起嫁不好,不嫁其實更好些,特別羊小姐的幾個兄長嫂子還能善待她。但是,她又笑着說:“有了合適的人,還是嫁了好呀!”
羊大小姐就哼了一聲說:“現在想要我嫁,我爹孃都看中了不算,還要能打得過我才行!否則,一邊涼快去吧!”說着將袖子向上擼了擼,彷彿就要去打架一般。
“瞧瞧你,哪有個女孩樣子!”
“反正我不想嫁了,索性也不裝什麼女孩樣子了!”
這纔是真正的羊大小姐!確實有人看不慣,但是寧婉還是挺喜歡的。而且她還知道,眼下太平時候許多人會對羊大小姐頗有微詞,但夷人南下羊大小姐像男兒一樣站出來守城時,這些微詞就立即就沒了,那時候大家都稱她是巾幗英雄了!而且是發自真心的!
“你這兩個條件據我看都不難,”與羊大小姐才說了幾句話,寧婉覺得這門親還真可能就成了呢,於是便拉着她,“走,陪我去見你娘吧。”
羊大小姐就驚呼,“你還真要當媒婆呀!”
“自然是真的,而且還要快呢,否則陳百戶就回了多倫,再想見面就要等明年了。”
要知道明年羊大小姐就十九歲了!
到底還是姑娘家,又說的是親事,羊大小姐終於有些扭捏了,“你要見我娘就去好了,我纔不陪你!”說着就要走。
寧婉就笑着拉住她,“我又不是不認得你家,只是難不成你因此就不回家了?趕緊與我一同過去纔是正經!”
就這樣羊大小姐被寧婉拉着回了家,到了屋門前卻一甩手,“我不進了,你自己去吧!”
寧婉原也不會當她的面說親,因此就笑着自己進了門。
羊夫人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正在炕上歇着,見了她就笑着要下炕,“好久沒見你了,倒是怪想的,不想盧夫人今日竟過來了。”
寧婉就攔住她,“羊夫人只管在炕上坐着,我們說說話兒。”
羊夫人便沒下炕,就將寧婉讓到炕上,“炕上暖和,我們一處坐着。”
這時羊家的妾室,大家都叫她羊二姨的笑着捧了一盤南瓜子、一盤點心送到炕桌上,又給她們倒了茶,“盧夫人請。”
寧婉知道羊夫人與羊二姨相處甚好,如姐妹一般的,家裡事也多由羊二姨打點,倒不好拿大,就點了點頭,道了聲,“有勞了。”才與羊夫人說起陳勇的事。
羊夫人聽了臉上立即就露了喜色,自打家裡二女兒出了事後就亂成了一團糟,沒有一件好事兒,又生生耽誤了大女兒的親事。畢竟誰能願意娶一個將許千戶都打傷了的姑娘呢?
就連站在一旁的羊二姨也十分欣喜,大小姐親事不順其實是被自己的女兒害的,雖然老爺和夫人一再說與自己無關,但她心裡卻十分難過。大小姐生下來時,夫人的身子就不行了,因此倒是跟着自己長大的,與親生的沒兩樣,又因是嫡出,自己對她比親生的二小姐還要多用心幾分呢。
現在盧夫人來說親,說的還是六品的百戶,羊家一妻一妾兩人都高興極了!兩人相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門親不錯,就算陳百戶在多倫也不要緊!甚至再細想一下,大女兒嫁到多倫倒不是壞事,離許千戶遠些更好!
羊夫人剛要一口答應下來,卻見羊二姨向自己使了個眼色,立即就醒悟了過來就收攏了笑意,“多謝盧夫人的好意了,這樣的大事我要與老爺商量一下,到了晚上再給盧夫人回信兒。”
女兒家要矜持的,自然不能一聽說親就立即答應,就是男家再可心意也要抻一抻的,寧婉明白,笑着點了點頭,“這是應該的,我回去等信兒。”陳勇到虎臺縣裡公幹,羊百戶一定知道,因此就連行程緊急的話也不必說的。
剛吃過晚飯,羊二姨就過來了,禮數週全地問了好,就將話兒傳到了,“我們家老爺聽了倒覺得陳百戶還不錯,讓他明天過去見一面呢。”
又不是過去不認識的,但過場總要走,寧婉就點頭,“這都是應該的。”送了客回頭叫陳勇過來,“明天寫了帖子去羊家拜訪,一定要好好表現!”又叮囑了幾句,打發樂滋滋的陳勇走了。心裡盤算着等陳勇回來,讓他找謝媒婆幫忙下聘什麼的,當初鐵石和自己的親事就是找的謝媒婆,辦的還不錯。
不想傍晚時分,陳勇垂頭喪氣地來了,“羊家小姐當着我的面面拒了親,我真是辜負了夫人的關切,對不起夫人了!”
寧婉也慒了,怎麼能呢?明明羊夫人十分滿意,又合羊大小姐的心思。而羊百戶,按說他也不應該反對纔是呀?但此時只能先安慰陳勇了,“雖然不成,但是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再幫你相看相看。”
雖然夫人這樣說,但其實說一門親哪裡那樣容易?而且自己只有幾日功夫就要回多倫了,陳勇並不是會掩飾情緒的人,懊惱極了,“我挺喜歡羊大小姐的,就是她沒看上我,”又再三說:“都是我辜負了夫人的好意。”
“辜負我什麼的都不必了,”寧婉只是不解羊大小姐爲什麼會拒絕,明明當時聽她的口風也沒有十分反對呀?難不成她還真是一輩子不想嫁了?“你先回去,等我明日問問羊家。”
正說着,白氏走了進來,“羊二姨來見夫人。”
寧婉就向陳勇道:“你先去老林那裡躲一會兒,待我問問羊家人再說。”起身迎了羊二姨進門。
羊二姨匆匆地福了一禮,就向寧婉焦急地說:“我們夫人出不了門,要麼她就自己過來求盧夫人了。還請盧夫人幫忙勸勸我們大小姐,她再這樣牛心左性地錯過了陳百戶,將來豈不真嫁不出去了!”
原來羊家並不反對,反對的還是羊大小姐!
寧婉就問:“你們家大小姐究竟是爲了什麼才拒親的呢?”
“今天陳百戶正兒八經地遞了帖子拿着禮盒過來,我們家請了晚飯,都說得好好的,我們大小姐卻一定要比武,”羊二姨就爲難地說:“結果我們大小姐贏了一招半式的,就立即說不嫁了。”
寧婉忍不住驚歎,“你們家還真讓他們比武啊!”
“家裡誰又能攔住她?”羊二姨就說:“原本夫人和我說話她還肯聽,自打出了那事兒之後,誰的話她也不聽了,倒是獨獨信服盧夫人,所以我們夫人讓我一定拜託盧夫人將她勸過來。”
“如果是這樣嘛,我還可以再想想辦法。”寧婉送走了羊二姨重新將陳勇叫來,“你可是真打不過羊大小姐?”
“我哪裡能真打不過一個姑娘家?”陳勇瞪着無辜的大眼睛說:“她要比武,我不是應該讓着的嗎?然後她才能高興答應了親事。”
“你怎麼讓的?”
“我就裝做被她打得倒在地上,讓她大獲全勝。”
“唉!”寧婉嘆了一聲氣,當媒婆真不容易呢,特別是她遇到的這樣兩個人,想了想又給陳勇出了個主意,再細細地叮囑一番,“這一次可不要弄砸了,再砸了我可幫不了你!”
“放心吧,夫人!我一定能勝!”
寧婉聽了又不放心了,“千萬別把羊大小姐打傷了!”
“夫人,放心吧,我沒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