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言,卜九還曾經公開說過,哪怕是錢縣令家裡在虎臺縣上開鋪子也是要交平安費的!寧婉雖然沒有親耳聽過,但卻信了幾分的。因爲錢縣令雖然沒有在虎臺縣裡開鋪子,卻始終沒能將卜九怎麼樣。而趙太太,她亦曾經問過爲什麼要如此放任卜九。
趙太太當時是這樣告訴她的,“就算我們出面扳倒了卜九,難道就不會再上來一個人?自古以來民不舉官不究就是這個道理。我們家鋪子果真不交平安費他雖不敢動手,但是麻煩是省不了的,就不如花錢買個平安,那樣倒更划算些。”
趙太太還告訴寧婉,先前徐家的俱舒泰就曾不交平安費,卜九表面沒說什麼,可暗地裡使了乞丐無賴每日在鋪子前面鬧事,買脂米分的太太小姐們哪裡還敢進門,生意一落千丈.徐家到錢縣令衙上告狀,錢縣令也拘了幾個人,只說是窮困潦倒去俱舒泰門前討口飯吃的,最終還是沒能將卜九捕獲,最後以徐家退了步,俱舒泰交了平安費結束。
孫固就又問:“若是我們不交,他敢怎麼樣?難不成到鋪子裡搶東西?”
“搶是不會搶的,”若是卜九隻會搶,那麼他早進了縣衙的大獄了!就像先前虎臺縣裡幾個打打鬥斗的混混一般。卜九的手段要狡猾得多,他雖然能打但很少動手,通常指使窮困潦倒的乞丐先躺在鋪子門前擋路,不論鋪子裡的人是打是罵絕不還手,反正見了血更沒有人去鋪子裡了,更甚者直接在鋪子前面自殘,“你們剛不是看到了?卜九的右手一直沒有伸出來,他當初立威時就在這個鋪子門前將右手塗滿了油點上火坐在門前一動不動,引來了滿街的人,鋪子裡也只得認交錢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鋪子的東家有家有業哪裡與混子比得了,現在將卜九打發走要比鋪子做不了生意要好得多,是以寧婉趕緊就讓人將貨給卜九送走,花錢買平安吧。
寧婉告訴大家的還只是表面上的事,卜九這人表面不愛動粗,但心裡陰得很,只要得罪過他的人大多沒有好下場,或是這樣或是那樣遇到種種不好的事,甚至家破人亡,雖然他不承認,但是虎臺縣裡的人都認定與他有關,畢竟世上哪裡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想到一個手上燒着了的人就坐在鋪子門前,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哪裡有什麼辦法,只能認了。又有人問:“剛剛卜九說給老婆們買年貨,他可真有老婆?”
“他不但有老婆,而且還有好幾個老婆呢!”卜九發達了之後娶了好幾房,他是個不講規矩的人,幾房老婆不分大小,哪個討他喜歡他就捨得給哪個花錢,因此幾房老婆看在錢的面子上整日哄着他,但是寧婉輕輕哼了一聲,“不過他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孩子。”常有人背後罵他因爲缺德做了絕戶,但也因此卜九做起壞事來越發沒個顧及.
“老天也是有眼的,惡人一定沒好報!”大家解了恨,但也免不了會嘟囔,“那些貨要值二十幾兩銀子呢!”
寧婉豈能不會心疼那銀子?鋪子裡的貨都是有本錢的,自家剛買了鋪子,錢緊着呢,但此時她唯有大度地揮揮手,“算了,我們好好做生意吧!”
既然在虎臺縣做生意,交“平安費”也是必然的,況且剛剛卜九又說了今年的平安費不用交了,寧婉在心裡算了算虧得還不算多。
好在緊接着鋪子裡就進來幾撥真正的客人,挑了貨物付錢,大家忙碌了起來,這時給卜九送貨的小夥計也回來了,“貨送到卜九家裡了。”大家略得了空閒免不了要好奇地問卜九家是什麼樣子的,他的幾個老婆長得好不好看之類的。
寧婉也只當聽閒話,卻一眼見卜九回來了,趕緊咳嗽一聲提醒大家,又大聲笑着問:“卜九爺,還缺什麼年貨?只要鋪子裡有的只管拿。”
不想卜九竟竟趕緊上前一步陪着笑說:“在下不過是個混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大家了!”說着團團地向鋪子裡的人躬身行禮,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大元寶放在櫃檯上,“這是付賬的,可夠用了?”
大家都呆住了,剛剛東家小姐說了半日卜九是惹不起的,不想轉眼間卜九就來送銀子了,因此都瞧着寧婉不知應該如何。
寧婉其實也呆了,畢竟她曾聽說過卜九買東西從不付錢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到哪家鋪子買東西是看得起這家鋪子,且他還真講個信用,說免了平安費就會真免,因此也就成了常態了,如今卜九這是怎麼了?
畢竟是東家,這個主意還是要她來拿,寧婉覺得自家絕對沒有不交卜九平安費的資本,又猜不透卜九爲什麼會來付帳,只得又笑問:“卜九爺如此,我們倒惶恐了,可是有哪裡不對的地方,惹了卜九爺?”
“沒有,沒有,都是在下的不是。”卜九用力搖頭,將頭上的狐狸皮帽子搖得一晃一晃的,十分好笑,又深深地躬身下去,那狐狸皮帽子差一點掉下來,可他恍然未覺依舊陪笑道:“若是這銀子夠付帳的,在下就告辭了。”說着向門口退去。
寧婉見他果然要走,就趕緊說:“用不了這麼多銀子,我將餘銀還給卜九爺。”卜九拿出來的元寶是五十兩的,多了幾乎一倍。
“多餘的就請大家吃杯水酒,也算是在下賠罪。”卜九這時已經出了大門,一轉身快步走了,似乎逃跑一般。
寧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想問剛剛送貨的小夥計,“方纔你給卜九家裡送貨,可見到什麼奇怪的事沒有?”
“沒有,我只一路揹着筐子替他將東西送到家裡,連大門都沒進就有人將年貨接了進去,根本沒看到卜九家裡什麼樣子,更沒見他的幾個老婆,何況我也不敢到處亂看啊!”小夥計此時說的都是實話,突然想起什麼又道:“對了,我剛送完了貨,就遇到了盧副千戶,他問我哪裡是卜九家,我就給他指了路,見盧副千戶就向卜九家去了,我就趕緊回鋪子裡了。”
是了,卜九是最怕盧鐵石的,曾經在盧鐵石調回虎臺縣後拜訪過他,但盧鐵石理也沒理他,直接將他拒之門外,他也沒敢說一句不好聽的,倒美名其曰“平生最敬畏鐵石將軍”就灰溜溜地退了,倒讓恨他的人背地裡傳出來偷偷笑話了。
眼下不必說,定然是盧鐵石幫了自己!“可是,盧副千戶是怎麼知道的?”
就有人想了起來,“會不會是天天來買菜買麪食的那個姓洛的回去說的?剛剛卜九來時他正好過來買吃食。”
寧婉點了點頭,又多欠下盧鐵石一個人情。
從此後城裡的混混們再沒有到德聚豐來的,就連鋪子前面街上也沒生過任何事端,總是祥和而熱鬧。而德聚豐在虎臺縣裡裡過的第一個年自然順利無比,只是略忙碌些。畢竟先前在馬驛鎮上,各家鋪子到了小年就開始關板,歇到正月十五再開業。可是在虎臺縣裡,大家多是隻從三十歇到初五,甚至還有的鋪子並不歇業,過年間每日依舊做上兩三個時辰的生意。
想想縣城裡的幾千戶人家,一千多正軍,兩三千的幫丁,再加上週圍村鎮、百戶所、臺站來縣城的人口,就是大年三十有生意都很平常。
寧家入鄉隨俗,到了二十九晚上才關了鋪子,三十早上急忙回了三家村,初四就返了回來,在馬驛鎮上住了一晚,原來鎮上的鋪子雖然關了,但是米分條作坊裡卻還有人在。劉老師傅離家千里,自然不能回去,寧大河爲了陪師傅也沒有回家,寧家四口過來與他們一起包了餃子,熱鬧了一回,就算陪他們過年了。
到了初六,鋪子開了門生意又是不斷,寧婉一面管着鋪子,又琢磨燈節的事,虎臺縣過燈節要比馬驛鎮要熱鬧不知多少倍,自家鋪子開在街面最好的位置上,怎麼也不能辦得差了。
先前用高梁桔杆做不上燈籠的主意不是過是寧婉爲了省錢靈機一動想出的法子,不料錢省了效果也不錯,今年自然也會如此,只是在花樣上除了小燈籠又加了幾樣,諸如小房子、小船、小桌子、小椅子等等,都是爹用高梁桔杆編的,十分精巧可愛。到了那日,竟有許多人排在鋪子前面領,場面頗爲火爆。
燈節纔過去又是社日,這天城隍巡遊,熱鬧的場面竟不比正月十五遜色,城隍老爺穿着大紅的官袍,披着泥金的斗篷坐在八人擡的轎子上從城隍廟裡出來,沿着虎臺縣的大街小巷巡視一回,前面有鳴鑼開道的衙役,身邊是城隍爺的大、二兩位夫人,更有許多真人裝扮成文武判官、各司大神、牛馬將軍、日夜遊神、枷鎖將軍隨行,再後面又有種種天魔、鬼怪,擺出各種形態。
而城隍所經之處,無論是商家還是住戶,皆焚香供果,請城隍老爺保佑虎臺縣一方平安,闔家康泰,又有無數人自城隍經過後便也跟隨巡視的隊伍出門,更不用說專有一干來看熱鬧的閒人,隊伍所到之處將一條條街路塞得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