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的事情寧婉心裡早打定了主意,原本以爲要爲了離開三家村勸說爹孃一番呢,不想他們倒不用勸了。畢竟做了兩年的生意,爹孃的見識也都增加了不少,再不會將一頭豬幾隻雞看得太重。
“生意搬到馬驛鎮,只能比現在好,卻不會比現在差。”寧婉十分地肯定,“至於三家村這邊收貨的事,可以交給春玲嫂子和羅雙兒她們,我們或是給工錢僱她們做事,或者再從她們手中收貨不就行了。而且不只三家村胡家村如此,就是馬驛鎮上的十幾個靠着山的村子,也可以都這樣建起送貨收貨的關係,我們家在馬驛鎮收貨送到虎臺縣裡也容易得多,還可以同時開鋪子做生意。”
聽着寧婉的打算,寧樑和於氏頻頻贊同,“婉兒說得對!說得對!”
“既然這樣,爹再去馬驛鎮時便留心有沒有房子出售。”馬驛鎮不大,鋪面也不很多,現在也該看起來了,過了年就好搬家。
寧樑點頭,“我去問問。”
這時寧清便走了進來,“我看看金山哭沒哭?”金山正是寧清兒子的名字,平日寧清幹活兒時便也放在正屋裡由於氏看着。
於氏就笑,“金山正睡着呢,他要是哭了我早喊你進來了。”
寧清到了炕邊俯身看了看金山,便順勢坐了下來,“你們說什麼呢?”
“也沒說什麼,”就是簡單如於氏這樣的人都知道寧清來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看金山,而是打探他們商量什麼事。於氏對二女兒雖然好,但是她卻不會將生意的事說出來,隨口推脫了一句,又問:“金山就要做百日了,你們是打算在三家村辦還是回馬驛鎮辦呢?”
金山出生後好幾日,劉公劉婆纔過來看看孫子,送給寧家禮品很簡單,給金山也只拿了一個薄薄的銀鎖片,於氏心裡很是鄙薄,更坐實了親家不喜歡女兒女婿的想法,因此想着百日就在自家做算了。
不想寧清卻另有主意,“我還是帶着金山回馬驛鎮做百日吧!”原來她想,孃家這邊百日應該給的銀錢自然不會少的,但是如果不去馬驛鎮,那邊的禮錢恐怕就得不到了,因此就不如到馬驛鎮上辦。
於氏見女兒要回婆家辦百日,倒也不好反對,只是說:“要是帶金山出門,路上一定要小心。狐保畢竟也是一歲了纔出遠門的。”
寧清應了,方又要問,於氏卻又與她拉拉雜雜地說起了養小孩子的事,寧清又聽了幾句終於不耐煩了,便道:“娘,你都說過好多次,我記得了。”卻又問:“你們方纔說什麼呢,怎麼我一進來就不說了?”
這時大姑就在院子裡喊,“清兒!我們一起水塘撈魚吧!”
寧清便應了一聲,“大姑,你去吧,我有事跟爹孃和婉兒說。”
大姑卻走了進來,拉了寧清就走,“你爹孃和婉兒有重要的事商量,你別總來搗亂,現在一天天地冷下來了,魚再不長了,我瞧着水塘裡還有不少,還不趕緊撈來吃!”
寧清不動,卻說:“我哪裡來搗亂?我也是寧家的女兒,正好幫家裡合計合計。”
“哎呀!這麼說我也是寧家的女兒呢!我還是你爹的親姐姐呢!只是我們嫁出去了,孃家的事情就少摻和。”大姑死活拉着寧清出門,“如今你爹孃做生意掙了點小錢就想着我們,我們就別給他們添亂了!”
“我是怕爹孃吃虧,想幫幫他們……”
“過日子最重要的還是要自己立起來,只靠別人幫着,怎麼也幫不過來的!”
“大姑,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你怎麼說這樣冷心冷肺的話呢!”寧清一面走還一面說
着,“要是我爹孃有事,我指定一心一意地幫他們!”
寧婉微微一笑,先前家裡窮,大姑雖然會生爹和孃的氣,也會說他們,但是每次來都要揹着幾十斤一百斤的白麪過來,以她一個農婦,能幫弟弟弟媳婦的也就到頭了吧。至於後來爹和自己投奔了大姑和大姐,她們更是沒有嫌棄。倒是滿口會一心一意幫孃家的寧清自成親便一直想方設法從孃家弄些東西,因此就拿眼睛瞧了瞧爹孃。
爹孃自是聽懂了幺女的意思,都說:“你大姑可一直沒少幫我們家,婉兒你要記住,將來有了機會要幫幫你大姑!”
寧婉就道:“我是忘恩負義的人嗎?”
可不是,寧婉對大姑一向好,先前給大姑送的東西就不說了,家裡的生意方纔找準了門路便將大姑叫來做事,寧樑和於氏心裡都覺得幺女心裡有數兒得很,可他們卻也不埋怨自己的二女兒,“你二姐其實也是沒法子,她婆家對他們小兩口太苛刻了,所以他們才把錢看得重一些。”
“爹孃心裡明白就好。”寧婉一笑帶過,又說:“大姑說的對,過日子就是要自己立起來,我們家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好!”
水塘沒多遠,一會兒工夫大姑和寧清就拎着幾條魚回來了,寧婉也出了屋子“今天我來做魚丸湯吧!”
大姑贊同,“中午蒸饅頭,喝湯正合適!”
將幾條魚刮鱗去肚清洗之後,寧婉就將魚肉剔下,魚頭魚尾和魚骨還是完整的一條,卻整個下到了鍋裡煮湯。這邊剔下的魚肉曲剁成茸,裡面加上幾個蛋清,還有一些面,再調了味道搓成一個個的小丸子,在方纔留下的蛋黃液裡滾一下,下到已經煮好的魚骨湯裡。
魚丸沉了水後很快就又浮了上來,因滾了一層蛋黃液而變成了金黃的顏色,在煮得雪白的魚湯上面翻滾着,煞是好看,大姑就笑,“婉兒好巧的心思!”
“可不是?”大姐也說:“其實東西也沒什麼特別,但是婉兒做出的就不一般!”
大姑就喊女兒,“喜姐兒你過來瞧瞧,也向婉兒學一學下廚的手藝,將來到婆家要是能做這
樣一道的魚湯,婆家人都要高看你一眼!”
喜姐聽娘說到了婆家便紅了臉,她也正是該議親的時候了,便不肯出來。還是大姐過去拉了她,“別理你娘,跟表姐過去看看。我們女人家總要會做飯,就是趙太太,別看金尊玉貴般的人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可是她也會做菜呢!我聽趙家的小丫頭說她做出來的菜好吃得很,只不過她一年到頭也不過做上一次半次的,還要趙典史央求着才行呢。”
喜姐聽了,再不擰着,過來看着寧婉麻利地把魚丸搓好下到湯裡,便道:“我也洗手一起做。”
大姐就拉住她,“等你洗完手這魚丸已經全做好了!”卻又告訴她,“明兒個再撈魚時就你做吧。”
就在這工夫,魚丸湯已經好了,大姑早送過來一疊碗,又在每個碗裡放進切得細碎的香蔥末和香菜末,寧婉用大勺舀了魚丸湯放到碗裡,湯和丸子上面又浮了一層細碎的碧綠,真是賞心悅目,香氣四溢!
每人一大碗魚丸湯,就着大姑蒸的白饅頭,還有園子裡的瓜果菜蔬,又一碗雞蛋醬,午飯可以說是十分簡單,可是卻再好吃不過了。大家個個都吃得肚子發撐,飯後方要起來做事,寧婉卻攔住道:“中午正熱得很呢,先歇一歇。”
大姑就道:“活計還不少呢。”
“晚上涼時多做一會兒就有了。”大姑和大姐只怕佔了家裡的便宜,每日晚飯後都不停手地再幹一會兒,寧婉心裡都有數,攔住了人卻將爹正喝的葡萄酒再倒了一碗給大姑,“大姑喜歡吃就多吃一碗。”
先前家裡有別家的小媳婦,爹便單與娘在一處吃,眼下皆是自家人,就都在一處了。他前兩日連着兩天去虎臺縣,今日在家歇着,上午才補了一覺,中午時於氏就給他和大姐各倒了一杯酒。
大姑卻是喜歡這葡萄酒的,笑了一笑,“哪有女人大中午的喝酒?剛已經吃了一碗,這碗也就算了。”
寧婉就說:“女的不也是人?我爹吃了三碗呢!大姑喜歡就吃,這酒還是去年的,今年我釀了給大姑拿家裡兩壇。”
大姑便果真吃了,先前臉已經紅了,現在眉稍眼角都帶了水色,瞧着寧婉說:“婉兒越發像你娘了,長得比你兩個姐姐還標緻。”
於氏就笑,“這孩子也不只長得像我,吃食上也像我,喜歡吃魚。”她是江南人,從小吃魚蝦長大,到遼東這麼多年,雖然習慣都改了,但是依舊喜歡清淡的魚羹,就比如今天的魚丸湯。
大姑就笑,“當年郭老爺子想把姑娘嫁二郎,可是二郎一定不肯,卻看中了討飯過來的你。我那時倒寧願他娶了郭三丫,畢竟有郭老爺子幫扶日子過得能好些,眼下看來二郎是不錯的,若是真娶了郭三丫,哪裡生得出賢兒、清兒和婉兒這三個水靈靈的侄女兒來!”
寧家三姐妹便都擡眼看向大姑,她們可是第一次聽過原來郭老爺子要把女兒嫁給爹,然而爹不願意的事!就連喜姐兒也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娘,原來大姑也沒在她面前說過!
寧樑雖然喝得微醺,可心裡卻還清明,立即就“咳!咳!”了兩聲,“姐姐亂說什麼!”
大姑聽了又笑,“你們看,二郎不讓我說呢!”
寧婉就越覺得有趣想聽這段故事,趕緊問:“大姑你說的是郭三丫是嫁到後崗村的那個嗎?我見過她回孃家,果然長得比我娘醜多了!”
寧賢和寧清也見過郭家那位姑奶奶的,因此也都點頭,“婉兒說得不錯,幸虧我爹沒娶她,否則我們都要長成醜八怪!”
大姑果然有些喝多了,因此口無遮攔,就又說:“於氏你別生氣,當年二郎要是娶了郭家的女兒,要比娶你日子好過多了。”於氏一點嫁妝都沒有,在三家村也沒有幫忙的人,郭家就是不富裕,也會給女兒準備嫁妝,過日子時也會幫襯幫襯。
於氏其實是知道這段往事的,丈夫早在許多年前就在被窩裡告訴她了,因此她一直知道郭家老夫妻對丈夫和她都是不痛快的,表面雖然不說出來,但遇了事就能品出來。且大姑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這樣說,但也對自己不差,眼下便一笑,“二郎就是傻!”
大家便都笑了起來。寧樑見姐姐、媳婦、女兒、外甥女一羣女人在說他,自己再反對也沒用,索性裝做喝多了,“我困了。”一頭躺到炕上睡了。大姑和娘便使了個眼色,兩人收了笑聲,卻笑意不減。小輩們也你瞧我我瞧你的,都抿了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