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趙昺並沒有與江鉦進一步懇談,因爲只有他清楚其的心病比之肉體上的病要重,心結驟然被打開,放下了沉重的包袱,自然身體上會感到輕鬆些。不過他知道這只是治標不治本,傷病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肉體上的傷還需要調養,若是鬧出‘迴光返照’的事情,笑話就大了。
小憩之後,趙昺在縣衙後院的小花園中尋了個樹蔭,稍作佈置便開始查看有關襄陽新情報和資料。這其中既有御前辦沿途收集的歷代方誌,前人筆記及遊記,也有事務局近日送來的情報。總之內容十分繁雜,涉及襄陽地區的民俗、民風和地理等等方方面面。
趙昺將幾張歷代襄陽地圖鋪在案几上,這些都是御前辦事前翻找出來,並重新放大謄畫的,以便於他查看。而古代的地圖十分讓人看着蛋疼,沒有比例尺,沒有等高線,也沒有統一的標識,只能直觀的分清方位和周邊的山脈、河流和村莊,至於準確的海拔、兩地距離就不要想了,往往只會在旁標註某地至某地多少裡許。
即便地圖如此簡陋,但是趙昺還是十分重視,因爲千百年來滄海桑田不僅地形、地貌會改變,河流會改道、斷流,地名也會發生變化。所以就要不停的比對,否則很可能就會發生南轅北轍,驢脣不對馬嘴的事情,對於軍隊作戰那是致命的。
趙昺現在手中拿着的是襄陽城圖,這是事務局繪製的最新版本,而案几上鋪着的既有前朝繪製的,也有本朝歷次重修後的。只要加以對比就能夠看出這座城池的修建史,從而可以發現哪裡的城防存在弱點,畢竟歷朝修建城池的工藝、使用的材料及質量上都存在着差異,分辨出哪裡曾經被水沖毀過,在戰爭中被損毀過。
從時間上看,襄陽城至今已有二千多年的歷史,始建於漢,改建於唐、宋,北魏末至唐前期襄陽城向東、向北遷移。神龍元年張柬之爲襄州刺史,會漢水暴漲,他利用兩漢襄陽縣城和三國至唐前期襄陽府城垣於城西修築了防洪大堤。至此襄陽城池的位置穩定下來,形成城高近三丈,寬五丈,周長九里,方圓十五里的方城。
不過襄陽城的增修主要還是發生在宋朝,尤其的靖康之變後,趙宋南遷,襄陽城的軍事作用凸顯。孝宗時,襄陽增修城池,“樓櫓、雉堞委皆壯觀,止其中炮臺、慢道稀少,緩急敵人併力攻城,緣道遠,援兵難以策應。”又“增築炮臺四座,慢道十一條”,以便於城內軍隊迅速登城支援作戰。
淳祐十一年,就任京湖安撫制置使不久的李曾伯認爲,郢、襄一帶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襄陽絕對不可棄之不顧,便在修復郢州城後,向朝廷請求一萬五千名兵力增援及錢糧支持,打算收復襄陽。朝廷從別處給他調派八千人支援,並撥錢一千萬貫作爲軍費。
這年四月,李曾伯派荊鄂副都統高達、幕府王登,率二萬一千名荊湖軍,向盤踞襄陽的蒙古軍隊發動進攻。戰鬥中,南宋將士英勇頑強,浴血奮戰,一舉攻克了襄陽、樊城。收復襄陽後,李曾伯又下令築城,限期兩個月內在城內建造營房一萬間,以備屯駐之用。
在襄陽城東南西三個城門上增建了甕城,重要位置包砌了磚牆,在城垣上增築了馬面和看樓,在城的東北角和西北角新建了延至江邊的雁翅城,與樊城東西角樓抵江邊的兩雁翅城相呼應,增強了襄陽二城的防衛能力。每座城門外有甕城也叫屯兵城,用於屯兵及存放兵器之,俗稱月城,城門上均建有城樓。加固後的襄陽城,周圍長九里防禦能力大爲增強。
位於襄陽城西北角的夫人城,是與襄陽城緊緊相聯的一座城外城。爲東晉太元三年中郎將、梁州刺史朱序母韓夫人率衆所築,以後多次擴建,呈長方形,稍向外突出,東與襄陽城牆相連。南、西、北牆內以土夯築,外砌大城磚。
鑑於“築城容易守城難”,次年春,李曾伯又向朝廷提出六點經營襄陽的建議,包括實行營田、獎勵屯田、運輸米糧、修築城堡、免稅、增兵協防等。朝廷部分採納其建議,下撥一百萬緡的屯田及修築渠堰補助費,並免除襄、郢之稅三年。
因而整個襄陽城佈局嚴謹,形勢險要,易守難攻,北城牆瀕臨漢江,其餘三面鑿有寬闊的護城河。此後宋、元爲爭奪長江天險,依靠堅固的荊襄城防體系,宋進行了長達幾十年的抗金、抗元戰爭,最終南宋依靠襄陽的險要,糧儲的充裕,軍民的堅忍苦守,在襄陽進行了一次長達六年的重大戰役,十萬名元軍竟然拿襄陽城沒有辦法,只能長期圍困。
而襄陽城的護城河經過開挖也成了攻城的巨大障礙。它北臨漢江,在東、南、西三面人工開挖河道,從城外的西南角引襄渠水進入,在不同時期分別通過西南角、東北角的涵閘與漢江貫通,分隔了城市與城外的陸地,在戰爭時期成爲一條緩衝帶,極大地保障了城市的安全。
不過開禧二年趙淳守襄陽時,護城河的寬度在七丈左右。至呂文煥守襄陽時,護城河又擴寬了一些,最寬處達到三十餘丈,是當時中國最寬的人工護城河了。而城內軍民是通過護城河上的吊橋來與城外取得聯繫的,護城河加寬後,爲了方便城內與外界聯繫,分別在東、南、西三門與陸路相通處,利用水中的沙洲人工修建了一個環島,以此爲支撐建成兩段吊橋,幫助城內外聯繫。
這種門的甕城外都有脫離母城的水中小堡,類似於西方棱堡常用的防禦體系出現在襄陽,讓趙昺感到十分驚異,在中國是十分少見的。環島內修築堡寨就可以屯兵,作爲橋頭堡,又可以成爲防禦城池的前線。而對攻城方來說就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搭建浮橋必然會被堡中的守軍襲擾,且攻克橋頭堡又被水阻隔,難以展開兵力。
除了完備的城防體系,襄陽城外漢水自東、北、西繞道南流,南部則是險峻的峴山山系。城西七裡處,有萬山北臨漢水,南與順安山相接,組成襄陽西部屏障;城南七裡處,則有峴山設險,組成南部屏障;城北則俯控漢水,與樊城夾江相望,互相聯絡聲援,構成一個嚴密的防禦體系。
在襄陽城池的外圍,還有牛角堡、城堡等衆多的外圍據點,有力的拱衛着襄陽城池,成爲襄陽防禦體系的第一道防線。要想靠近襄陽城,則需要先掃清在山中的據點,消滅盤踞在此的敵軍。而守軍佔據制高點,居高臨下易守難攻,若是圍困則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如此必然會削弱攻城的力量。
面對如此堅城,若想盡快攻克城池,又要如何展開呢?這讓趙昺看着地圖苦思不已,而連日的奔波勞累,讓他不知不覺居然睡了過去……
“怎麼了?”趙昺睡得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了抽泣聲,睜開眼疑惑地問道。
“陛下……”
“之武?!爲何哭泣?”趙昺穩穩了心神,目光才逐漸凝聚起來,看是林之武在以袖拭淚,連忙起身問道。
“陛下還要保重龍體,不要累垮了身子!”林之武扶住陛下帶着哭音道。
“哦,朕就打個盹,不妨事的。”趙昺拍拍其的肩膀輕笑着道。
“陛下,剛剛沉睡不醒,將我們都嚇壞了!”在旁的王德遞過杯水愁眉不展地道。
“這天都黑了……朕睡了多長時間了!”趙昺看看左右,已經點燃了燈火,自己卻是睡在屋中的牀上,而倪亮、陳識時、馬端臨等人皆在身邊,他喝口水問道。
“陛下在園子中睡着了,天下起了雨都不知道,隨侍的小黃門叫不醒,只能將陛下擡了回來。”王德回答道,“小的見陛下昏睡,請御醫看過,說是陛下過於勞累所致。倪都帥等人聽說了,便全趕過來看護,這時已經是酉時了。”
“呵呵,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朕只以爲打了個盹!”趙昺苦笑着搖搖頭,又想起什麼問道,“沒有驚動江帥和王相吧?”
“並未告知王相和江帥,但小的嚇得六神無主了,好在倪都統他們都在,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王德心有餘悸地道。
“如此最好,否則傳出去會讓衆人誤會,弄不好就會動搖軍心!”趙昺聽罷鬆口氣道。他清楚現在正是交接的關鍵時候,若是傳出自己身體有佯的消息,必然會引發衆軍惶恐,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麼是非來。
“陛下自去歲親征,已經近一年了,那邊戰事剛剛結束,便又馬不停蹄千里奔波至襄陽,實在太辛苦了,也該休養些時日。”陳識時言道,他們承擔着幕後工作,尚覺十分辛苦,而陛下不僅要指揮戰鬥,還要批閱奏章,爲國事操勞,比之他們還要累上幾倍。
“屬下聽聞陛下每日只能休息兩個時辰,吃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簡單,長久如此鐵打的人也會熬壞的,還是歇上幾日吧!”林之武也勸說道。
“熬過這幾天,待收復了襄陽就好了!”趙昺看着幾位憂心重重的心腹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