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這幾天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天微亮便要起牀習武,元妙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稍有差錯戒尺就會落下來,不過日子已經長了還算能忍受。煩人的是現在有了文師傅,他要開始正式讀書了。現在應節嚴受了自己的委託每日忙的難得看得到人,而江璆還遠在廣州,教導他的重任就暫時落在了鄧光薦身上。
對於這位鄧師傅,趙昺因爲曉得其在投水未死的情況下侍敵,心中本能的有些厭惡和牴觸,不齒於其滿口禮義廉恥卻背叛祖國及故主。而不滿落實在行動上就是厭學,加上現在自己的計劃又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他不免有些煩躁。偏偏鄧光薦又是個極爲負責的人,上任的第二天就開始上課,且課程安排的很滿,早膳後就開始上課直至午膳,而下午也是排的滿滿當當,以致趙昺覺得其若不是惹不起元妙,恐怕還得給自己安排個早讀。
時間安排的這麼緊,趙昺別說玩兒了,連府中的早會都沒法參加,讓他不得不犧牲晚上的時間處理府中事務。如此一來他當然不樂意了,以他的意思是承包制,學完當日規定的課程就算完了,可鄧光薦卻‘蹬鼻子上臉’,不停的給自己加碼,真把他當神童了。前世便厭倦了這種填鴨式的教育,如今躲到這八百年前卻又受二茬苦,自然引起了趙昺的反抗。
鄧光薦雖沒有元妙那麼暴力,但其會擡出太后壓趙昺。若是這招兒也失靈,那便開始唐僧似的說教,不停的諄諄教導,而這‘軟刀子’比戒尺還可怕,讓他不勝其煩,也不得不就範,只圖耳根清淨。趙昺卻不是單純以學習爲己任的孩子,他是要拯救世界的,考慮的事情很多。而現在勝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又無法抓到,導致他煩躁不安。
今天趙昺實在受不了鄧光薦的嘮叨,來個惹不起躲得起,他翹課蹲到門口來了,他不相信其敢當着衆軍對自己‘無禮’。這些人可是連陳宜中都敢扔到海里的,怎麼會容忍一個教書先生對王爺無禮,可能其也懂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古訓,有一個時辰了還沒找自己的麻煩,也讓他有時間捋捋頭緒,琢磨下如何應對……
和議失敗後朝廷接連開了幾次閉門會議,來自內部的消息稱撤離惠州基本已成定局,但對於撤往何處發生了激烈的爭議。陳宜中舊事重提依然堅持要撤往占城以避敵鋒,待時機成熟再圖謀東山再起,他的提議得到自己一些親信和門生的支持。而更多的朝臣卻不願遠走他鄉、寄人籬下,要堅持在沿海地帶再尋暫居之地,以便指揮軍民抵抗蒙古軍的進攻。
不過這些事情都在自己的猜測之內,趙昺關注的是自己能否脫離苦海,而應節嚴這老東西似乎沒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他私下問過倪亮,老頭兒每天很忙,不但觀看了弩炮和火箭射擊訓練,還視察了水、步各軍,查驗了總計局的賬本,到參議局小坐了半日,讓醫藥局的醫士給自己號了個脈,前往匠作局溜達了一圈,甚至還在大夥房蹲着吃了頓大鍋飯,就是沒有見其去過江府和劉府。
都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倪亮這一根筋不清楚應節嚴是在幹啥,趙昺卻門清,這老頭是在深入基層搞調研,想摸清自己的家底,弄明白府中的真實實力,綜合情況後再作出評估,然後纔會決定是否支持自己的計劃,這與現代搞市場調查是異曲同工,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應節嚴的種種行爲,說明其對他人所言不偏聽偏信,做事謹慎,屬於謀而後動之人。趙昺對老頭兒這種嚴謹的、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倒十分讚賞,但也反映出其對自己信心不足,對護軍能否完成攻取廣州的任務持懷疑態度。進而導致其對前往瓊州的計劃能否順利推進存疑,擔心自己一朝失誤犯下大錯,導致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趙昺知道應節嚴如此是好意,更明白自己的這個計劃本意就是想躲開前邊的死亡陷阱,至於是否真的能立足瓊州,乃至復興大宋,都是後話,當前只是想假大義的名號收攏人心,爲名正言順的離開找個藉口,至於細節上肯定有值得推敲的地方,有時他都會懷疑能否順利走到瓊州。而現在卻是弄假成真了,他讓應節嚴四處走走,只是欲以赤誠感動他,沒想到這老頭給當成正經事兒辦啦,一旦讓其抓住把柄,肯定不會爲自己當說客了!
“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趙昺一時也想不出擺平老頭兒的辦法,仰天看看碧藍的天空暗歎道。他本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結果又落到了老天爺手中,難道其是閒的蛋疼,放着天下蒼生不顧,成心只想看自己的笑話解悶的,那自己是不是也該給他上柱香賄賂一下了?
“殿下是不是逃學了?”正當趙昺胡思亂想之際,突然有人在他耳邊說道。
“先……先生,如何早歸?”趙昺一擡頭便看到一頭白毛,嚇得往後一仰險些摔個四腳朝天,看清是應節嚴,望望天日頭老高,想着還沒到飯點老頭咋就回來了,結結巴巴地說道。
“呵呵,看來老夫猜對了!”應節嚴捋捋鬍子笑道。
“鄧侍讀教課太過死板,每日不是背書、識字,便是描紅,悶也悶死了。”趙昺苦笑着道,心中卻琢磨老頭是不是也想借機教訓自己一番,以維護師道尊嚴。
“殿下想是心中有事,難以安坐,卻怪到鄧侍讀身上吧!”應節嚴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嘻嘻,兩者皆有。”趙昺有些不好意思地敷衍道,卻想這老頭兒不是會讀心術能洞察人的心思,不過轉臉就否定了,想其廝混官場多年定也學會了察言觀色,自己剛纔一張苦瓜臉拉得老長任誰也看的出心裡有事。
“鄧侍讀是有些心急了,卻也是對殿下一片愛護之心,還望不要心生芥蒂。”應節嚴說道,心中卻也暗怪鄧光薦,自己已經想起婉轉說過殿下心智已開,不同於尋常孩童,勿拘泥於常法,應因材施教。可其卻不停勸告,還是引起了殿下的不滿,若不加管教必會使其習以爲常。
“唉,本王也知,可實難順從,總要給我留出些空閒吧!”趙昺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可還忍不住抱怨道。
“殿下心懷大義,欲爲君爲國分憂,但也不能荒廢了學業,這些殿下比老臣要明白,不必老臣多言。”應節嚴整整衣衫,恭敬地施了禮正色道。
“學生受教了!”老頭兒的自稱突然由老夫改成老臣了,人也變得正經起來,將趙昺嚇了一跳。他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自己的思想還是沒有適應這個時代,雖說古今都有尊師的傳統,但事師如父的觀念在現代經濟大潮中已經少得可憐。可在當今的大宋朝可還講究師道尊嚴的,哪怕他是當朝親王也不能例外,自己‘妄議’老師那是以下克上極爲失禮的事情。而當下老頭正經八本的訓誡自己,且守着衆軍的面兒,趙昺想耍賴都不能,否則以後怎麼御下,也只能深施一禮接受了。
“嗯,殿下身爲當朝親王,切記不可妄言!”應節嚴點點頭板着臉說道。
“先生良言,學生定銘記在心!”趙昺再度躬身答道。而正在訓練的衆軍眼見府裡新來的教授訓斥王爺,平日神一般存在的殿下老老實實的站着都不敢反駁,大家再看老頭的目光都不一樣了,由平視變成了仰視。陪着他的王德是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倪亮卻是傻笑不已。
“知錯就改便好,回去上課吧!”應節嚴點點頭淡然地說完後,當先向府中走去,趙昺蔫蔫地跟在後邊。
‘咄、咄’眼見與應節嚴拉開了距離,趙昺突然跳起給王德和倪亮一人一個暴慄。
“誒呦,殿下這是爲何啊?”王德大叫一聲,捂着腦袋問道。而倪亮是可以躲開的,卻以爲殿下是跟自己開玩笑,並未當回事。
“怎會回事?人家殺雞駭猴,你們兩個憨貨卻還傻乎乎地看熱鬧。”趙昺瞥了眼走在前邊的應節嚴壓低聲音道。
“殿下,哪有雞,哪有猴啊?”倪亮面對憤怒的王爺左右看看迷惑地道。
“真被你們氣死了,老子是雞,你們是猴!”趙昺氣得跳起來大叫道。
“原來如此,他剛纔當衆訓誡殿下是這個意思啊,小的明白了!”王德偷偷指指前邊的應節嚴說道。
“嗯,你還不傻,你……你待會兒好好教教這個憨貨,別人都將老子賣了,他還迷糊着呢!”趙昺點頭道,可看到倪亮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指指其又對王德道,而臉上卻又浮着壓抑不住的笑意。
“是、是……”王德雞啄米似的點頭,他明白了這是師徒兩個在鬥心眼兒,自己就是護城河中的魚,偷眼看看老頭的背影又提高了些嗓門。
“唉,這孩子真是成精了,原以爲他過些時候才能驚醒,沒想到當下就被看穿了。”走在前邊的應節嚴卻是聽得清楚,知道這是做給自己看的,苦笑着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