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馬車像瘋了似的沿着青石板路向前狂奔。
夏嬰洛緊緊摟着驚慌失措的香如,就連崔媽媽臉上都變了顏色。
車簾晃動時,夏嬰洛發現前面駕車的車伕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摔下去了,只有陳生一個人拼命拉着繮繩,試圖讓馬匹停下。
“怎麼回事!”夏嬰洛高聲問道。
陳生連頭也不敢回,緊緊抓着繮繩:“大小姐您快抓好,這馬受了傷……驚了!”
夏嬰洛心中一緊。
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又中了誰的局。
馬車好好的走在路上,怎麼會受傷?
聽着自馬車後方傳來的雜亂的馬蹄聲,夏嬰洛不由得心生疑惑。
誰在後面追趕她們的馬車?
趁着車窗簾子晃動,夏嬰洛向外一瞥,眼中怒意騰地燃了起來。
馬車後方,一匹白馬從斜刺衝過來,看樣是打算直接靠近她們馬車,逼停頭馬。
夏嬰洛一眼便認出那匹白馬——千里雪,而它的主人,正是三皇子風玟宣。
不管她喜歡不喜歡,這次如果真被對方救下了,她便要當衆感謝於他,不然便會落得個夏府長女不遵禮儀,不懂言謝的惡名。
楊氏那裡若得了這個藉口更不會放過她。
想到這裡,她牙一咬,心一橫,向着前面的陳生喊道:“快點跑!”
陳生以爲自己沒聽清:“什,什麼?”
“我讓你駕馬跑快一點!”
陳生驚訝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是什麼情況?馬車跟瘋了似的向前跑,若是換了別的女子,不管是什麼身份,這時也都要嚇的癱軟在車裡不敢動彈了。
可這大小姐倒好,還要催着自己讓馬跑快點?
但他出門之時便聽了義父的命令,讓他聽從大小姐之命行事。
於是他也一狠心,索性放開了繮繩,由着馬車飛駛而去。
後面追趕的風玟宣眼見得馬車就要靠到眼前,剛想伸手過去攀住車廂,結果卻摸了個空。
馬車的輪子就像不沾地的風火輪,一陣風似的就從他的眼前刮過。
風玟宣見此不由得心中暗罵,只能催馬繼續追趕。
其實夏嬰洛沒有猜錯,正是風玟宣暗中使人在高處向馬匹發射暗器,暗器的尖頭正刺進馬的臀部,於是才發瘋似的狂奔。
不過他千算萬算,卻算錯了一條。
那就是夏嬰洛根本就不想承他的情,她寧可被馬車摔死也不想再向他屈膝半步!
正當路邊行人驚叫着四散躲避夏府馬車之時,前方的路口突然出現了另一輛馬車,橫過車身,擋在了路中間。
“快閃開!”陳生見此大聲呼喊。
但對面馬車卻停在路中間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從那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他身手敏捷的迎向狂奔的馬車。
身體輕盈縱起,直接跳上了馬車,落在陳生身邊。
“你……”陳生大吃一驚,但他還未反應過來手上的繮繩便被對方奪去。
只見那人將繮繩向懷裡一帶,兩匹駕車的馬兒一聲長嘶,喘着粗氣,被迫停了下來。
馬車驟停,夏嬰洛與香如身子一傾,險些從車廂裡滾出來。
這時夏府馬車與對面馬車之間距離不過兩步之遙,險險就要撞到一起,讓人心驚不已。
千里雪從後方趕來,風玟宣急急勒停馬兒,翻身下馬。
香如和崔媽媽被顛的手腳發軟,幸好陳生還算冷靜,扶着夏嬰洛下了馬車。
“你們沒事吧?”風玟宣面露擔憂之色,好似非常焦急。
“見過三殿下。”夏嬰洛雙眸低垂,顧不上查看身上的傷勢急忙福禮。
風玟宣微微一愣,道:“嬰洛小姐不必多禮,這樣倒顯得我們之間生分了。”
“三殿下說的是,我們之間本來就不熟……”
風玟宣被她嗆的一口氣沒喘勻險些嗆到自己。
他萬沒想到自己的一番關愛之情,對方卻毫無感激之意。
這夏府的大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說她是不懂世故,可看她在太子面前談吐得體,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大家風範。
爲何偏偏輪到自己時,她就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他在什麼時候得罪過她?
風玟宣正想着,逼停馬車的侍衛從馬上跳下來,向他施禮:“見過三殿下!”
“你是……”風玟宣看着侍衛的衣着服飾,雙瞳驟然縮緊,這是王爺府的人!
“卑職風憶安,奉小公爺之命護送夏府大小姐!”
此話一出,就連夏嬰洛都愣住了。
小公爺?莫不是鎮南王的四子,人稱鐵面狐狸的小公爺?
聽雪崖上,那夜她救的那個人……
夏嬰洛心中不由得一動,她今日並未帶着平兒,爲的就是不想讓自己購宅的事情傳出去。
可現在看來,不但小公爺知道她的行蹤,就連風玟宣也定是派了人在暗中跟着她。
她正胡思亂想,只聽風玟宣命陳生道:“快將車套好,送嬰洛小姐回府!”
他又在擅自幫她拿主意了。
夏嬰洛心中冷笑,以前她還曾爲此而感到幸運,以爲這是他疼愛自己,殊不知這只是他妄圖控制別人的表現罷了。
陳生聽了風玟宣的吩咐並沒馬上行事,而是看向夏嬰洛。
夏嬰洛暗中點頭,這個陳生果然是個靠得住的,就連剛纔馬車受驚他也沒有獨自逃走,香如若是嫁給他也定不會吃虧。
正想着風憶安向前一步,攔在夏嬰洛的身前,口稱:“三殿下,卑職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嬰洛小姐上車吧。”
他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另一輛馬車。
風玟宣沒想到眼前這個侍衛如此膽大,居然敢違揹他的命令,冷哼一聲:“你可知我是誰?”
風憶安恭順垂首道:“卑職自然知曉。”
“既然知曉你就不怕我當場砍了你的腦袋?”說這話時風玟宣眼中殺氣浮現,香如嚇的緊緊靠着夏嬰洛。
風憶安臉上卻毫無懼色,拱手道:“還請三殿下原諒,卑職如辦砸了此事,小公爺就會要了卑職的腦袋。
反正都是要丟腦袋,卑職寧願忠於自己的主子,就是死了也不會被外人罵成是吃裡扒外。”
此話說的義正言辭,不過風玟宣卻始終覺得這最後一句好像是在映射着他。
可一時間又找不到理由發難,猶豫之間竟回不了口。
夏嬰洛這時已打定主意,遂走向一邊的馬車。
“大小姐?”香如本以爲大小姐定會選擇跟風玟宣回府,卻沒想到她居然上了陌生人的馬車。
陳生見夏嬰洛做出選擇,於是主動將夏府的馬車套好,牽着頭馬跟在後面。
風玟宣臉色不善:“嬰洛小姐不覺此舉有傷閨譽嗎?”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夏嬰洛這般視他爲無物。
夏嬰洛正要登上馬車,聽到此言不由得轉過身來。
對風玟宣微微一笑:“三殿下所言極是,嬰洛的閨譽早就被傷的體無完膚,所剩無幾了,三殿下無需擔心。”
香如和崔媽媽也先後上了馬車,風憶安對風玟宣拱了拱手,打馬揚鞭而去。
只留下風玟宣一個人牽着千里雪站在那裡,愣愣的望着遠去的兩輛馬車出神。
風憶安一路駕着馬車,最後停在城北一處僻靜的宅院前。
香如膽戰心驚的扶着夏嬰洛下了馬車,陳生也拴好了馬後過來幫忙。
夏嬰洛的左臂因剛纔驚馬時撞壞了,此時一動便鑽心的疼。
陳生看了看眼前的宅子卻‘咦’地一聲:“大小姐,這裡便是我們今天要找的宅子,怎麼……”
夏嬰洛看着風憶安推開宅子大門,心裡卻什麼都明白了。
什麼南遷的商人之家,什麼急於出手價格便宜……
這些全都是小公爺設下的局。
只是她不知這局對她來說,是生?是死?
不管眼前是龍潭虎穴,也要闖它一闖。
夏嬰洛由香如扶着,走進宅院之中。
只見影壁牆後湖石假山林立,建築分佈錯落有致。
雖是冬天,園內植物都已枯黃,但仍可看出假山洞壑匠心獨具,一草一木別有風韻。
南面有一座二層閣樓,四角懸掛銅鈴,北風吹過,叮噹做響。
迴廊以西有一座荷花亭,下方池水結着厚厚一層冰。
香如等人隨着夏嬰洛向裡走,越走越是心驚,這麼好的一處宅子,真能買得下來嗎?
大小姐手裡有多少銀子她可是大致知曉的,不外乎是將太子賞賜的東西變賣了……
可這些銀子真的能賣下這裡嗎?
香如的心裡不禁打起了鼓。
風憶安將她們帶到閣樓前,兩名丫鬟一左一右侍立在那裡,見到夏嬰洛躬身施禮。
“奴婢紅棗。”
“奴婢綠竹,願爲小姐效勞。”
夏嬰洛轉頭看着侍衛風憶安,道:“你帶我到這裡來是何意圖?”
風憶安微微欠身,“此宅的主人已經到了,夏小姐裡面請。”
夏嬰洛看了一眼身後的陳生,陳生機敏,急忙跟過來。
談價錢之類的生意事還是要由他來做,她這個大小姐親自出面的話有些不便。
屋間內坐着一位體胖臉圓的男子,五十歲開外,商人打扮,見了夏嬰洛進來急忙拱手施禮。
夏嬰洛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他,問道:“他是何人?”
風憶安沒說話,陳生倒是先開了口:“大小姐,他便是之前聯繫我義父,稱要南遷的商人。”
夏嬰洛不再說話,坐在一邊讓香如慢慢幫她揉着驚馬時撞疼的胳膊。
陳生與富商坐在一起商討宅子的價錢。
夏嬰洛的目光一直落在商人臉上:那人不停的出汗,說話也是結結巴巴,拿着地契的手不住的顫抖。
到最後,就連夏嬰洛都看不下去了,喝了一聲:“都打住吧!叫你們小公爺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