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觥籌交錯,太子與風玟宣推杯換盞。
遠遠的看着他們低聲交談,臉上掛着發自真心的微笑,外人絕看不出絲毫端倪,
彷彿他們兄弟間平日裡也似這般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這時,一名侍從來到夏嬰洛面前,稱:“太子殿下有請。”
夏嬰洛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跟隨侍從來到太子面前:“民女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微笑着讓她坐在一邊,道:“可還習慣這裡?”
夏嬰洛微微一笑:“還好。”
侍從爲她倒上一杯桂花酒。
“沒想到這裡的點倒也別緻。”太子打量着盤中精緻的點心,夏嬰洛只是笑而不語。
她坐在這裡早已引來了遠處衆人的目光。
生在商人之家的女兒,即使貌美如花,才藝出衆,可始終出身低微上不得檯面,更無法嫁入官宦之家。
在遠處看眼的官家小姐們向她投來了好奇與不屑的目光。
楊雪怡沒想到夏嬰洛居然得了太子親自邀請,冷哼一聲:“什麼德行,她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千金小姐了!”
“就是,依我看太子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等他玩夠了自然會將她棄之若履。”
楊雪怡聽身邊有人附和,更是興起:“她不過就是個靠着拍馬屁的功夫貼上來的貨色。
平日在家中就知道欺負下面的幾個妹妹,這要是在我們楊府,我就早罰她板子了!”
身後傳來嘁嘁喳喳的議論聲,夏嬰洛聽在耳中,但她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充耳朵不問。
風玟宣低壓聲音:“嬰洛小姐倒是坐的住……”
夏嬰洛盯着手裡桂花酒:“我行得正,坐得端,向來不怕那些當面含笑,背後嘲諷之徒。
她們都不怕丟了自家的臉,我又有什麼可怕的?”
她此話聲音並未刻意壓低,周圍的議論之聲戛然而止。
剛纔參與議論夏嬰洛的幾個小姐有的白了臉,有的紅了面,全都悄悄的轉過臉去。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道如天籟般的嗓音從天而降——
“生在商賈之家錯本不在她,你們只會在背後議論別人也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吧?”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曾經,她爲這解圍的一句便將此人視爲知已。
而後與之結爲金蘭之好,在她的記憶中,還從未見過有人擁有如此美妙的嗓音,如此溫柔婉約,知書達理。
真是仙子一般的妙人兒。
夏嬰洛輕輕合上眼睛,她知道即將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幾秒後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色依舊。
她微笑着站起來向對方施禮:“多謝莫小姐出言相助。”
太子愣住了,一邊的風玟宣也愣住了,包括這位剛剛以救世仙子的姿態出現的莫香凝,她也有些意外。
夏嬰洛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身份,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商家之女怎麼會認出她來?而且她相信風玟宣與太子絕不可能提前將她的事告訴給對方。
這原本就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一個計策,在她受到冷落與嘲諷之時出現,爲她開脫,從而讓她感恩戴德。
但是現在,夏嬰洛儀態得體,正款款向她福禮,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從她身上完全見不到一絲的窘迫與惶恐。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莫香凝臉上現出驚詫的神色。
夏嬰洛脣角微微向上挑起:“誰人不知左丞相家的千金,民女雖生在商賈之家,卻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莫香凝快速隱去臉上的驚異之色,雖然對方每句話都是在誇她,但不知爲何,這話讓人聽着卻覺有些刺耳。
左丞相府的千金是什麼樣的嬌貴之體?怎會連井市小民都傳揚遍了?
要真是如此的話,那她莫香凝豈不是閨譽盡毀?
不過莫香凝只能在心裡暗暗生氣,臉上卻氣色平和,上前來溫溫柔柔的挽住了夏嬰洛的手腕。
“之前我便經常聽太子殿下提起你來,說你棋藝非凡,今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對弈一盤纔是。”
夏嬰洛只覺對方挽着她的手腕就像一條冰涼的毒蛇,讓她不禁生出一絲噁心的感覺。
“莫小姐才藝出衆,嬰洛怎是對手,還是不要獻醜了。”
她知對弈是賞燈會中最重要的一項活動,也是莫香凝進一步與她親近的手段。
不過,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被你矇蔽了。
夏嬰洛心中暗道。
這時楊雪怡帶着夏初藍與夏如月走過來與莫香凝見禮。
莫香凝笑道:“我剛纔聽楊小姐說她的表妹心靈手巧,就連今天的這些點心也是根據她研製出的方子製作的呢,不知太子殿下喜不喜歡?”
“哦?”太子驚訝的看着盤裡的點心,“不知這方子出自何人之手?”
楊雪怡推了身邊的夏初藍一把:“殿下,它正是出自我的二表妹夏初藍之手啊。”
夏嬰洛的眸子猛然間縮緊。
她擡頭望向楊雪怡,只見她得意的回瞪着她,一旁夏初藍故作羞怯,嘴角卻是掩不住的嘲諷之意。
原來是這樣……
夏嬰洛終於明白了楊氏此番讓夏初藍出現的意圖。
太子深知皇后喜歡此類點心,必會愛屋及烏,而夏初藍故意搶了她的名頭,現在她如果開口解釋就會落入下乘。
而楊雪怡又會向着楊氏一方,夏如月則會擔心連累自己,在這種場合必定不會出言相助。
她如果當面反擊對方,最後即使求證出事實,卻也會落個夏府的長女不懂禮儀爭強好勝。
如她保持沉默,正好夏初藍就會大展風彩。
即使回府後夏幕天與老夫人知道此事,爲了整個夏府的利益,他們也會保持沉默。
楊氏,可真的是好計策。
夏嬰洛心中暗笑,風玟宣好似覺察出了什麼,望向她的眼神裡滿含着探究。
但她始終保持着微笑,好似真心爲自己的妹妹感到驕傲一般。
夏初藍更覺得意:“太子殿下如是喜歡,等回頭讓父親將點心的方子交與殿下。”
“如此甚好!”太子是抱了討好自己母親的念頭纔會如此高興。
夏初藍不知,以爲她這次得了太子的歡心,興奮的一張臉轉眼間緋紅的如晚霞。
夏嬰洛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嘆息:只怕這二妹還不知道自己要交出去的這方子究竟價值幾何?
夏府本可以憑藉這張方子在生意場上大賺一筆,可現在她張口就把方子送與了太子。
宮裡的吃食哪能製作出來對外出售,這可是逾越的殺頭之罪,只怕是父親過後要心疼死了。
她慢慢飲着桂花酒一邊在心裡暗笑,夏初藍卻以爲自己終於得逞,只恨不得當衆抽她幾個耳光纔好。
這時有侍從捧出一隻錦盒,在衆人面前打開。
只見盒內放着一隻葡萄粒大小的淚形水晶。
“此乃鮫人之淚,是皇后娘娘爲本次對弈的勝者準備的賞賜。”太子對衆人說道。
“不論你們之中誰最後勝出,只要能從本王手下贏走十子便可得此物!”
“十子……”
“聽說太子殿下棋藝了得……”
“只怕是有些難了。”女眷們竊竊私語,但望向那顆鮫人之淚的目光卻更加的炙熱。
傳說這是海中鮫人哭泣時所流下的眼淚形成,擁有解百毒之功效,常年佩戴在身上還能避毒蟲,清經絡。
不只是年輕女子們喜歡它,就連不少風流公子們也躍躍欲試。
夏嬰洛看着那顆爍爍放光的鮫人之淚,她也曾經將它佩戴在身上過。
那是莫香凝當年得勝後送與她的禮物,她還記得當時她收到這件禮物時驚訝激動的心情。
自己的心就這樣一點點被對方收賣了,沒有爲自己剩下一星半點。
這一次,它會落入誰手呢?
夏嬰洛望着它。
對弈很快便開始了,棋官嚴密監督並記錄下現場的勝負情況。
太子與風玟宣悠閒的飲酒閒談。
就在這時,外面侍從通報:小公爺到……
原本安靜的對弈現場就像一潭平靜的湖面瞬間被石頭打破,所有人都擡起頭來望着入口的方向。
不多時,風若狐走了進來。
他身穿一襲黑色暗紋錦服,袖口翻着白色滾邊,袍底用金線繡着兇悍的貔貅,張牙舞爪的透出幾許霸氣。
他的目光掃過衆人,當落在夏嬰洛臉上的時候,略停一秒,但很快便閃過去了。
風玟宣第一個回過神來,道:“難得小公爺也來賞燈會,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
衆人全都不可思議的盯着小公爺,不少女眷在觸到對方眼神的瞬間,面色蒼白,紛紛離席稱病,都跑到側花廳裡休息去了。
一時間對弈的人數少了一半。
太子端着酒杯,眼睛卻在風若狐的臉上身上來回打量,好像要把他整個人看透似的。
夏嬰洛的心中不由得一動。
他身中劇毒到今日不過才幾天的光景,但從他臉上看好似完全找不到那日中毒所留下的影子。
難道這人的身體真是鐵打的?
夏嬰洛不禁暗暗思忖。
風若狐被請到太子那桌的頭席上,他話不多,只是隨意自斟自飲。
太子和風玟宣與其攀談,他偶爾也會回上幾句,並不熱切,但大家都知道這位小公爺是個冷性子,也都習以爲常。
幾番對弈下來,棋盤前只剩下了夏嬰洛與莫香凝。
衆人看到這個結果一時間竟全都瞠目結舌。
莫香凝更是暗咬銀牙,她萬萬沒想到,風玟宣託她拉攏的這個女子居然有着不遜於她的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