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連夏嬰洛都沒有料到事情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的。
風若狐低頭看着她緊緊抱着自己的胳膊,脣邊微微翹起一角。
“怎麼?你就這麼信不過爺?”他將佩劍還鞘後道。
夏嬰洛剛纔也是情急之中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現在想來讓這一院子人都這麼在眼皮底下看着,臉上倒有些掛不住。
“爺能明白其中厲害便好……”夏嬰洛放開他的胳膊,由衷嘆了口氣。
其實原本她是不想攙和此事的。
這是小公爺的家事,而自己只是表面嫁給對方而已,他們之間只不過是合作關係。
她不想捲入到對方的家事紛爭裡去。
可是,就在風若狐出一第劍,斬斷他侄子的腰刀的時候,她的心卻沒來由的,緊緊被揪了一下。
那是一種焦慮與緊張摻雜在一起的心情。
而現在,當她看到小公爺並沒有像衆人想像那般的失去理智,而手下留情的時候,她的心也隨之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一起,一落的心情卻讓她感到了一絲恐懼。
她自認這一世已無心,要拋卻一切感情,可到頭來,她還是被繞了進去。
“把那小畜生送到墨香居去。”風若狐對侍衛吩咐道。
很快過來幾個侍衛將風墨巖擡起來,離了聽雪居。
“爲何要送墨香居?”夏嬰洛知那裡是王爺的書房,這樣的情況下把人送過去,這不是故意給王爺添堵嗎?
“我就要讓他看看自己的長孫是個什麼樣的貨色!”風若狐冷哼一聲。
很快聽雪居內重又恢復了平靜。
夏嬰洛覺着風若狐心裡定是不痛快,於是故作言他:“爺可是還沒用晚飯?”
風若狐含糊地‘嗯’了一聲。
“那我這便去讓人準備……”
夏嬰洛剛想轉身離開,風若狐卻突然打斷了她:“不用了,爺帶你出去吃。”
夏嬰洛眼睛一亮。
自從進了王府,她便沒什麼功夫去打理生意上的事情。
上官燕走後,更是將聚仙樓與都城所有點心鋪子的生意全交給了她。
“可是要去聚仙樓?”她試探道。
風若狐點了點頭:“正好又不用花銀子。”
夏嬰洛愣住了:“您去聚仙樓吃飯從來不花銀子?”
看着風若狐一臉坦然神色,夏嬰洛突然間便體會到了當初紅衣公子的那種複雜心情。
這種客人……真的是萬分的不受歡迎啊……
吃了喝了,最後居然還不掏錢?
還經常威脅上官燕要燒他的聚仙樓?
“你在想什麼?”風若狐發覺她似在出神。
“……嬰洛覺得上官公子好可憐……”
夏嬰洛話音未落,只覺手腕被人猛地拉住,整個人已經被風若狐拽走,雙腳幾乎不沾地的飛了起來……
聚仙樓的金掌櫃見了夏嬰洛忙親自過來服侍,一張胖臉上,笑的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另外兩個掌櫃也忙着差人去尋其他點心鋪子的掌櫃前來回事。
夏嬰洛與風若狐坐在樓上的雅間裡,一邊用着飯一邊聽掌櫃們回事。
雖然因爲小公爺在場,那些掌櫃們說話時舌頭都像打了結,足足耗了半個多時辰才把這些日子積攢的事情處理完。
“不知有沒有上官公子從北邊傳來的消息?”夏嬰洛用過飯見風若狐慢條斯理的飲着酒便也伸手取了一杯。
身旁伺候的金掌櫃忙道:“還沒呢,上官爺許是還在路上,若有了消息,奴才一定差人給您送信。”
夏嬰洛還想繼續問些什麼,風若狐卻對金掌櫃撇了一眼。
金掌櫃是個八面玲瓏的商人,馬上便明白了其中意圖,忙對夏嬰洛笑道:“奴才樓下還有點事……”
夏嬰洛也知這只是個藉口,便沒有爲難他,道:“你去忙吧,這裡不用伺候。”
金掌櫃走後反手將雅間門關上,額頭卻是浮出一層的細密汗珠。
心道這位錦郡女當真是女中豪傑,居然跟那位煞神坐在一起而毫不畏懼……
雅間內只剩下夏嬰洛與小公爺兩人,氣氛頓時便冷了下來。
夏嬰洛飲了一杯後覺着渾身微微發熱,非常舒服便伸手又打算去取酒壺。
但是,卻拿了個空。
她擡頭見風若狐將那酒壺奪了過去,正用眼不滿的盯着她。
“怎麼?”夏嬰洛不解道:“爺可是擔心我吃醉了?”
風若狐的嘴角不易覺查地抽動了一下。
“還是少飲爲妙……”他只要想起上次她酒醉後,反被她調戲的事情便恨的直咬牙根。
可偏偏眼前這傢伙還一副無辜的模樣,因爲她第二天早上醒來後什麼也記不得了。
他可不想在這種地方看她醉酒。
“只怕是今日陪君共飲……明日君便將奔赴邊疆,西北路途遙遠,嬰洛無論如何也要敬您一杯纔是。”
夏嬰洛端起手中酒杯,秋眸定定的望着他。
風若狐拿着酒壺的手不由得一滯。
“你已經知曉?”他詫異道。
夏嬰洛微微苦笑,“您那侄兒在院裡叫的那般響,除非是聾子,就連院裡池塘中的鯉魚只怕也都知曉了您的行程。”
風若狐聽她說的俏皮,嘴角微微彎了彎,伸手替她倒滿酒杯。
“只此一杯!”他告誡道。
夏嬰洛不解他爲何如此固執的不讓自己多飲,只不過變數將近,她並沒有太過在意。
雙手持杯舉於眉前,“嬰洛有一句話要送於小公爺。”
“但說無妨。”
“西北此行,凡事以智取,切莫強攻!惠以金銀勝似予以刀柄之爭!”
風若狐突然間目光一亮。
此前,他入宮中,皇帝似也向他暗示了什麼。
三皇風玟宣也向皇帝呈了摺子,請求出行西北平定叛亂。
但皇帝卻以他新婚之由將他的摺子駁回了,反親點他出徵西北。而且言語之中,多有隱晦之意。
“原來是這樣……”風若狐脣邊現出冷嘲之意,“若是真的發兵壓制……只怕最後小爺我便要暴屍荒野了。”
“小公爺莫要胡說!”夏嬰洛一瞪眼。
“……嬰洛,你可擔心我此次兵敗?”風若狐突然臉色一沉,而且還直呼了她的閨名。
夏嬰洛的心沒來由的一顫。
遙遠的記憶中,也有那麼一個人,曾這麼喚她……
但是那人的聲音已經漸漸的被眼前這個男人的聲音代替,她有時甚至分不清倒底是誰在喚她。
風若狐見她沉默半晌也不回答,心似也沉了幾分:“明日一早我便要走。”
“明日一早?”夏嬰洛驚了,什麼時候軍隊出征也沒有這般快的……而且還是這樣悄無聲息。
難道……皇帝也對風玟宣起了戒備之心?
夏嬰洛忽然覺得腦子裡亂了。
“此行,只怕是前途難以預料。”風若狐望着她手中託舉的酒杯,將自己杯中酒一飲而盡。
“……嬰洛,如若我回不來,你便來這聚仙樓尋那金掌櫃,追上官燕往北邊去,再也莫回都城!”
夏嬰洛手中酒杯一晃,險些將酒灑出來。
“……上次在您南征之時,嬰洛就已說過,您一定會回來,嬰洛等着您……”
風若狐突然舉眼向天,深吸一口氣,他心中的那道冰牆正以可怕的速度崩塌。
他從不畏懼死亡。
不管什麼樣的戰場,什麼樣的劣勢,他都能泰然處之。
可是現在,他的心裡卻生出了恐慌,他對那片迷霧似的前途產生了懼意。
一切皆因他的心中有了期盼,有了他想要回的一塊歸屬之地。
兩人乘了馬車回了鎮南王府,可剛到府門口,王爺身邊的隨從便來傳話:“有請四爺到書房敘話!”
又是敘話!
夏嬰洛眉眼一挑。
只怕這次是因爲王爺長孫風墨巖的事。
風若狐雖然將他打了,但也已手下留情,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讓他殺了。
王爺居然又來找他去……
明日便要出征,若是兩人再吵起來,動上手……
夏嬰洛不安咬着嘴脣的動作被風若狐發現,他伸手輕輕在她額頭一揉:“想這麼多做甚,爺又不是第一次去敘話!”
夏嬰洛心中不滿,轉身對一旁跟隨的風憶安道:“若是王爺責難的緊了,麻煩你差人給我送個信。”
風憶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但還是應了。
他剛剛轉身卻聽夏嬰洛低聲嘀咕道:“這次還真要好好想想,要燒哪裡好呢……”
風憶安的身子一下子便僵住了。
他想起小公爺大婚當夜的那場大火。
難道……真的是這位錦郡主縱的火?
這兩位主子,一位剛嫁進王府便火燒洞房,另一位卻心甘縱容,反將此事賴到了莫正妃的身上。
風憶安只覺得頭上一陣陣的冒冷汗。
他跟在小公爺的身後,心裡卻不斷的思忖,只希望今日王爺不要太過責難,不然這王府只怕早晚有一日要全部化爲灰燼。
風憶安自顧自的想着心事,卻沒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風若狐嘴角微微露出些笑意。
子時,天空中忽地烏雲密佈。
夏嬰洛原本一直在聽雪居等着前院的消息,但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居然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聽得頭上一聲炸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她想睜開眼,但眼皮卻似重於千斤,黑暗中炸響一個緊似一個,而且離她越來越近。
就好像……前世皇陵中那漸漸向她刺來的萬隻箭鏃……
胸口突然一陣劇痛,好似被什麼刺穿一般,她不由得在夢中驚呼出聲。
……嬰洛?
驚慌失措中似有人在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