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偷魚少年
秦家既又讓楊家送魚。那除了胭脂魚、鱖魚,普通的魚蝦供應,自然也是免不了的。閔氏這下長出了一口氣,同時也加緊尋找別的大買主。萬一秦家再這麼來一回,不聲不響的就不要她家再送魚,她不至於又要抓瞎。只是秦家現如今也不能怠慢了。
想着今日又到了往秦家送魚的日子,閔氏一早便起了牀,去魚塘裡挑選賣相好看的魚蝦。楊雁回也纏着閔氏要去魚塘裡瞧瞧。
閔氏笑道:“既已和趙先生說好了,後天就該去上學了。現下就叫你玩個痛快,走吧。”
楊雁回興奮的表示,自己最喜歡去京城了。她心道,羅氏若看上了那幾樣繡品,今兒個也該給個話了。
閔氏好笑道:“你這是玩瘋了吧?沒事便想往京裡跑。咱們這會兒子又不需要進京買東西,大老遠的過去幹啥?你還沒逛夠哪?咱們盯着裝好車,讓夥計去送魚就夠了。”
楊雁回發現自己會錯了意,不由暗地裡吐了吐舌頭。不過,去魚塘瞧瞧也不錯。她還沒見過魚塘呢。
母女兩個也沒帶着僕婦,只帶了一個秋吟,身後跟了個夥計,便出發了。原本楊崎也說要去,閔氏不讓,楊崎便也沒有再堅持了。
楊雁回難得走在真正的村野郊外,可是樂壞了,這裡比她家過道旁的小路還要美幾分哩。只見那鄉間小路上,一路連綿不斷的野草間,不時冒出一蓬一蓬五顏六色的小野花。一望無垠的莊稼地裡,全是綠油油的還沒長高的玉米苗。
楊雁回又是摘野花,又是拔狗尾巴草。途經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那溪水清澈見底,溪邊躺着不少五顏六色的雨花石。楊雁回喜得趕緊拿出帕子,上前揀了幾塊石頭包了。哎唷唷,這可都是她上輩子錯過的大好時光呀!
誰知她揀夠了石頭,返身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她趕緊一把揪住水邊一棵垂柳。那柳條卻隨風一蕩,只往水裡飄。
“哎呀呀”,楊雁回驚得連聲高叫,手裡的雨花石也落了。
幸好閔氏和秋吟眼疾手快,一邊一個,將她拉住了。
閔氏好笑道:“看你還淘不淘氣了?還真當你改了那身臭毛病了,哎,我看你這輩子是長不大了。”
秋吟卻道:“姑娘不用怕,這水又清又甜,水也淺,你就是真掉進去了,也沒什麼。你以前還說,你要是個男娃,就天天來這裡洗……額……”
楊雁回羞得拿手遮住臉,以前的雁回竟然還說過這種話!最可氣的是秋吟,竟然當着夥計的面這般說話!就算她將話收住了,人家就聽不出來楊雁回是說想來這地方洗澡嗎?
閔氏點着楊雁回額頭笑罵道:“你可真不害臊。”
楊雁回反怪秋吟道:“多嘴的丫頭!”
那夥計原本是想上前救雁回的,但因站得遠,被閔氏和秋吟搶了先。現下更是躲得遠遠的,裝沒聽見秋吟的話。
楊雁回拾起丟下的雨花石,重新包好,這才和閔氏、秋吟一起往魚塘去。
由於楊雁回的耽擱,三個人走了近半個時辰,這纔到了楊家的魚塘。
魚塘外邊一圈被鐵絲網圈了起來,鐵絲網上還故意擰出許多倒刺,防止別人鑽進來,只在一其中一處空出來,裝了扇門。因是白天,門是開着的,閔氏便帶着兩個女孩進了門。
緊挨着門不遠,是一座低矮的草房子。楊家的魚塘裡,長年僱傭着一個脾氣怪異的孤老頭。那孤老頭兒也是青梅村的,只因妻兒早些年相繼病死,脾氣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封閉,是以被很多小孩兒稱之爲“怪老頭兒”。
這怪老頭兒因給妻兒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最後賣房賣地窮困潦倒。楊家便僱他來看守魚塘,這怪老頭有了安身之所,楊家的魚也有人看着。這麼些年了,怪老頭倒也盡心盡力。
除了這怪老頭兒,還僱着兩個有力氣的莊稼漢。那兩個莊稼漢,只是白天來上工,不需要楊家管早晚飯吃住。草房子另一邊,放着兩輛平板車,幾隻大木桶,再遠點兒,還拴着一條大狼狗。那狗長得兇悍,但看來的是閔氏他們,便只乖乖臥在一邊,搖了搖尾巴,又自顧自曬太陽去了。
此刻魚塘四下根本不見有人,草房子的門也關得緊緊的。
閔氏一時好奇,便去敲草房子的門:“老張頭兒,這都什麼時辰了,怎地還不出來?焦成和莊大豐怎麼也沒來上工?”
那草房子裡絲毫沒有動靜。
秋吟眼尖,忽然朝着魚塘對面一指:“小姐,快看,那邊有人。”
衆人順着秋吟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見一個少年正貓着腰,悄悄往鐵絲網那邊慢慢挪。少年手裡還拿着個木頭叉子,叉子頂端叉着一條肥美的鱖魚。
跟來的夥計大喝一聲:“小偷,往哪裡跑?”喊完便沿着魚塘和鐵絲網中間的平坦路段,去追那少年。
少年眼看有人追,乾脆站起來跑得更快了,很快來到鐵絲網邊。他先將手裡的叉子扔到外邊,再貓腰從鐵絲網下一個撕裂的大口子處拼命往外鑽。豈料這少年鑽得太急,衣服竟然給鐵絲上的倒刺給勾住了。原本就補了好幾塊補丁的粗布衣裳給這麼一勾,“撕——拉——”一聲,又劃破長長一條,露出一大片麥色的光光的脊背。那看着精瘦的少年,背上瞧着倒也不算瘦得可憐。
少年還想跑,卻被夥計一張大手捏着後領給提了回來,一掌摔在地上。夥計指着躺倒在地上嗷嗷叫痛的少年,罵道:“哪裡來的小兔崽子?竟然在這裡偷魚。你爹孃是怎麼教你的?”
楊雁回和閔氏、秋吟,也往這裡走來。
少年不叫痛了,只是睜着一雙烏溜溜明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夥計不說話。他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臉上不知是因爲淘氣還是怎地了,沾染了不少泥土,因此,模樣看得不太真切。但那雙明亮鮮活的眼睛,那兩條英氣卻不凌厲的劍眉,還有挺直的鼻樑,依然可以瞧出模樣不差,似乎還是個挺英俊的少年。
楊雁回瞧了瞧鐵絲網底部被撕裂的大口子。看起來應該是有什麼人,故意將鐵絲鉗斷了。
閔氏瞧見那口子,心疼壞了,怒道:“好不省心的孩子,要修補好這鐵網,得費多少工夫?你爹孃是誰?今天我非押着你找他們理論不可。”
少年卻瞧着雁回笑了笑:“這個妹妹,我來的路上見過。不就是撿石頭時,差點掉水裡那個麼?”
楊雁回大窘。她本以爲自己當時的模樣只有秋吟、閔氏和自傢伙計看到了呢,不成想,卻被這個眼睛賊精的少年也看去了。也不知這小子當時在什麼地方,她們幾個竟一無所覺。
閔氏聽這少年大有當自己的面調戲雁回的意思,更是怒不可遏,當即便罵道:“你這臭小子……”
少年一口截斷了閔氏的話:“這位大嬸,我雖然臉上髒了點,但是可不臭。”他說着,還伸手擦了擦臉,豈料將手上的泥土也抹到了臉上,一張臉更是花的除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了。
楊雁回“噗嗤”樂了,秋吟也哈哈笑起來。閔氏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夥計道:“太太,這孩子瞧着眼生,不像是咱們青梅村的。”
閔氏指着那少年道:“你老實說,你從哪來的?爹孃在哪裡?”
少年道:“我無父無母,從白龍鎮上的育嬰堂來。”
育嬰堂?楊雁迴心道,這少年竟是個孤兒?
夥計冷笑道:“這十里八鄉偷東西的孩子,十個被抓住了,有九個說自己是育嬰堂出來的孤兒。不就是怕被送回去,讓爹孃狠狠揍一頓麼?”
閔氏也冷冷道:“那些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不懂事,忍不住偷個東西,也沒人真去計較,說放也就放了。你都多大了?在家裡也是個勞力了。就算真是育嬰堂里長大的,這年紀也該出來自立了。偷東西被人抓住了,還嬉皮笑臉沒羞沒臊的。我今兒個定然不能輕饒了你。我也不等你爹孃來領人,直接將你送官去。”
“哎,別別別”少年被閔氏一嚇唬,終於怕了,告饒道,“太太,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路過這裡,看到這鐵絲網破了個大洞,一時好奇,就鑽進來玩玩。誰知這魚塘裡的魚生得如此好看,我就想抓一條玩玩。”
閔氏反到給他氣笑了:“好端端的鐵絲網,哪裡來得洞?還不是你給弄壞的?”
少年道:“太太,我說的是真的。你想,我一個人,哪裡來這麼大力氣,這麼短的時間,就將這鐵絲網剪個大洞出來?”
楊雁回聞言,上前仔細看鐵絲網的斷口,這一看倒是奇了:“娘,這倒真是新剪出來的。”這鐵絲網被風吹日曬久了,早已鏽跡斑斑,但被剪斷的那幾處,橫斷面明顯一看就是新痕。
楊雁迴心道,如果她在溪邊撿石頭時,這少年正好在一邊瞧見。那後來,這少年或許有法子走到她們前頭,卻斷然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將鐵絲網剪成這樣。那這個大口子是誰剪出來的?這少年又怎麼會恰恰路過這裡,還剛好看到了這個大口子?
閔氏聞言,對那夥計道:“搜他身。我還不信了,他身上沒有鉗子?”
夥計便俯身去搜那少年的身。少年給夥計一陣亂摸,哈哈直笑,滿地打滾,夥計反而沒法下手了。楊雁回和秋吟看得直樂。夥計沒辦法,只得停下來,少年這纔不笑了。夥計瞅準空子,一手按住少年,又去搜身。豈料這次,他只摸了一下,手便停在了少年的腰帶處。說是腰帶,不過是根粗布釺邊後,隨意綁在腰間。夥計道:“你真是育嬰堂的孤兒?”
少年道:“我騙你做甚?我是出來撿乾柴、挖野菜的”說着,又指指鐵絲網外面,“這裡有這麼多白花菜、苦苦菜、螞蚱菜,你看不到?反正我看到了,所以就走到這兒了。結果看這裡有個窟窿,覺得好玩而已……”
楊雁回看了一眼魚塘外面生着大片野草的野地,只是並不認得少年口中那些名字聽來怪異又有趣的野菜,但看閔氏等人的反應,想來少年說的不假。
閔氏問夥計:“你沒看錯?真是育嬰堂出來的孤兒?”
夥計道:“太太,我沒看錯。他這腰帶上,繡着育嬰堂三個字呢。那裡頭的孤兒,腰帶上都用同色棉線繡着這三個字。我不認識幾個字,偏巧這三個字都是認得的。”
閔氏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腰帶,果真能分辨出要帶上的“育嬰堂”三個字。既然知道了這少年真是孤兒,她火氣便莫名消了幾分。
此時,那少年又道:“太太,育嬰堂裡的孩子這時節還在啃地瓜,吃野菜粥呢。我進來後,看到那麼多大肥魚,就沒能忍住。我……我下次再不敢了……”
楊雁回思及秦莞的身世,不由生出一股憐憫之情,便對閔氏道:“娘,他無父無母也怪可憐的。不如就放他走吧。”秦莞生母早逝,繼母到底隔了一層,秦明傑又一直忽略她。豈非也和無父無母差不多?這種孤苦無依的感覺,她太瞭解了。
閔氏有些猶豫,卻仍不願放人:“可憐也不是作惡的理由。小小年紀便偷東西,若不給他個教訓,倘若他日後變本加厲,爲非作歹呢?”
少年道:“太太,你怎知我日後不會是個英雄豪傑?你就高擡貴手,放了我吧。”
楊雁回道:“娘,我看他適才手裡拿的,也不過是個短小的木叉,明顯還是新削出來的。那麼小的木叉,也不過能插一條魚罷了。可見他是臨時起意,且沒想多偷。不過是一條魚,拉了他去見官,只怕縣衙的老爺罰得太重。”
閔氏道:“不見官也成,總得給他個教訓。”
楊雁回看了看那鐵絲網,朝閔氏一笑:“娘,依女兒看,不如就罰他幫咱家修好這鐵絲網吧?那魚就當他是用自己的工錢買的,不算偷。”
不等閔氏做聲,楊雁回又問那少年:“如此處置,你可服氣?”
少年連忙道:“還是這位小姑娘心善,我心裡服氣得很。”
閔氏便對夥計道:“放開他吧,再給他找些鐵絲來,讓他將這裡補好。”
夥計這才鬆了手。那少年站了起來,撣了撣一身的泥土,又對楊雁回道:“不知妹妹如今幾歲了,我……”
閔氏怒斥道:“這裡哪個是你妹妹?再如此油嘴滑舌,小心我掌你的嘴。”
少年沒敢再放肆,只是苦着臉道:“雁回姑娘,我雖有心聽你的。怎奈育嬰堂裡還有生病的娃娃等着我燉魚湯給他喝,也好補補身子。還有許多沒生病的小孩兒,等着我挖的野菜回去做飯。我若回去的晚了,他們就要餓肚子了。”
楊雁回驚詫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轉念一想,這少年既然看到了她貪玩撿石頭以至差點落水,聽到閔氏喚她“雁回”,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那少年道:“我自然是聽到這位好心的太太叫你,這才知道的。”
楊雁迴心道,若是秦莞的閨名給外邊的陌生人曉得了,那還了得?放在那些高門顯貴的人家,這可是要命的大事。幸好鄉間沒這麼多講究。她出門看個戲,一路走過去,知道她姓甚名誰張口就叫的多了去了。
楊雁回道:“我聽你的意思,是不想修補這鐵網了?”
少年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我需得回去將事情說清楚,叫堂裡明日安排別人出來撿柴火、挖野菜。我纔好騰出手來修補這鐵網。”
楊雁回道:“我們怎知你不會食言?你若跑了,明日不來怎麼辦?”
少年哈哈笑道:“若我食言不來,就叫我跌進姑娘方纔撿石頭的溪裡變王八。”
楊雁回氣得“啐”了一口,還不待她罵人,少年忽然一矮身子,從鐵絲網裡鑽了出去。他那會兒往外鑽時,明顯笨手笨腳的,衣服都給刮破了,這會兒反倒像個滑不丟手的泥鰍,輕輕鬆鬆就鑽了出去。
夥計沒想到給他溜出去了,便罵道:“小兔崽子,誰讓你走了?”他也彎腰往外鑽,可動作明顯笨太多,衣服也被勾住了,整個人掛在絲網上,想往外衝,又心疼衣裳,氣得滿臉通紅,朝着少年大叫道:“你給我回來!”
少年站在外面,朝楊雁回和閔氏抱拳道:“楊二太太,楊姑娘,承蒙二位好心,這魚我就收了。咱們改日再會!”
少年拾起地上的鱖魚,轉身離去,被劃破的衣服,隨着他的動作,一蕩一蕩的。那陽光照耀下的光光的脊背,瞧着又可憐又滑稽。楊雁回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只是那笑聲剛出來,她便怔了一怔。若換了秦莞,只怕要羞死了吧?可她如今連男人打赤膊都瞧慣了,更何況是破衣服下露出來的脊背呢?
前世,時遠時近。近時,心底那股仇恨便時時啃噬着她,叫她寢食難安。而遠時,便如剛纔那般——她身上那殘存的有關秦莞的痕跡,已經愈發淡得看不見了。
閔氏看着那少年遠去的背影,嘆道:“真是個狡猾的小賊,我看咱們是被他裝可憐騙了。”
秋吟忽然道:“太太,咱們折騰了這大半天,怎麼大黃也不叫呢?於大爺那也沒動靜。”
閔氏心道,壞了,保不齊是出什麼事兒了。
那夥計眼看少年走遠了,也只得縮回了身子。秋吟上前,小心的將他衣服從鐵絲上拿下,沒讓他刮破衣服。幾個人來到草屋前。夥計用力一推,便將門推開了。原來那門未從裡面插上,只是關得死了些。屋子裡的簡陋單人木板牀上躺着老張頭,牀底下半躺半靠着兩個穿着粗布衣衫的夥計。三個人呼吸均勻,顯是在睡覺。
楊雁回揮了揮手裡的帕子:“這屋裡一股香味,不是清香也不是檀香。到底什麼味兒?”
閔氏心道,這香味兒怕是有問題,忙捂了楊雁回和秋吟的口鼻,退出屋子:“快別聞了。”
夥計上前叫老張頭三個,可怎麼也叫不醒,便將他們三個拖出屋外,又是拍臉又是潑涼水,費了半天工夫,這纔將三人弄醒了。他們三個除了頭暈腳軟,倒也沒有其他不適感。在屋外呼吸了會兒新鮮空氣後,便哪裡都好好的了。
閔氏嘆道:“幸好這香的藥性不霸道。”
大黃此刻依然趴在地上,半眯着眼曬太陽,只是尾巴搖得比那會兒略歡騰些了。夥計道:“太太,只怕狗也被下藥了。”
閔氏對老張頭三人道:“你們今日先歇歇吧。”又對夥計道,“你快回去,另叫幾個人來,要快。趕緊挑好了魚,往秦家送去。”
“哎!”夥計答應一聲,一路小跑着去了。
秋吟搬來一條窄凳給閔氏坐下歇息,又道:“太太,出了這種事,咱們報不報官?”
閔氏並不答她,只是坐了,問老張頭道:“你們近來跟鎮上的育嬰堂,結了什麼怨不成?”
老張頭躬身站在一邊,想了想,回道:“我前天是訓斥過幾個貪玩的小孩兒。他們自己說是從育嬰堂來的,讓我行行好,別趕他們。”
閔氏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細細說清楚。”
老張頭一五一十回道:“前天晌午,這裡忽然來了幾個小孩子玩鬧。我瞧着那幾個孩子淘氣得佷,還總圍着魚塘四周打轉轉。其中一個八九歲大的,還爬到了魚塘外的槐樹上,衝底下的孩子嚷嚷,說池塘裡的魚可好看了。底下的孩子說,能抓一條玩玩就好了。我聽着怕是不好。萬一孩子們真從樹上往裡跳,那樹離得遠,又那麼高,要是掛在鐵絲網上,可怎麼是好?孩子們出了事可憐不說,東家也得吃官司。於是我就趕他們走。一個孩子說,他們是路過這裡,看這裡野菜多,過來挖野菜的。等挖好了,要趕回育嬰堂去,說別的孩子還餓着肚子呢。我瞧着趕不走這幾個孩子,於是就故意放大黃嚇唬他們。還……還咬了個孩子的褲腿……”
閔氏聞言,點頭道:“這便是了。一準是育嬰堂的孩子來報仇了。那偷魚的小賊,看着不過是個小混混,倒還有幾分手腕和本事。我們孃兒倆再來晚一些,他指不定會做些什麼。”
老張頭兒驚問:“太太這話是怎麼說的?”
另外兩個夥計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楊雁回問道:“娘,咱們到底報不報官呢?”
閔氏想了一想,道:“育嬰堂對孩子管教得很嚴,那裡的孩子少有跟鄉民搗亂作怪的。倒是時常感謝接濟他們的鄉鄰。這次的事也不過是一場誤會,沒必要鬧到官府去。打官司又不是什麼好事。等明個兒娘去找育嬰堂的張老先生,將事情說清楚。他育嬰堂的孩子,讓他去管教。”
平民百姓向來不愛打官司,閔氏也不例外。方纔她說要押那少年去見官,不過是嚇唬嚇唬那孩子,唬得他害怕了,老老實實說真話罷了。
楊雁回聞言道:“如此甚好。到底也只是一羣孤兒,無父無母已經夠可憐了。咱們擡擡手,也就放他們一把了。”
閔氏看了一眼女兒,笑道:“你倒是好心。”
經此一鬧,閔氏也沒心情再待下去了,對老張頭道:“這裡就交給你了。一會兒你自己看着安排人手往秦家送魚。記得,要挑頂頂好的送。”又對楊雁回道,“咱們回吧。一會兒你表姨要帶着綠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