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白被蕭桐於一個秋夜,丟棄在了育嬰堂門口。其實,那一晚,她派了親隨,一直在暗中盯着,直到育嬰堂的人將俞謹白抱進去,她的親隨才離開。
三歲的孩子,蕭桐也不知道他能明白多少事。蕭桐最初只是一直在跟年幼的俞謹白說:“你娘爲了你死了,你要爲了她好好活着,那就要聽我的。進了育嬰堂,什麼也不要說,你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自己姓俞,從今天起,你叫俞謹白。”
她說了很多遍。一直從小馮旭聽了這話就哭,說到他終於懵懵懂懂點了頭。也不知道他是聽懂了,還是小孩子原本就糊塗,很多事聽多了,就信以爲真了。
其實,就算那時候的小馮旭想跟人說什麼,也沒有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如果馮世興站到小馮旭面前,小馮旭自然是認得爹爹的。可是他並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安國公世子,名字叫馮世興。更何況馮世興和一般的父親不一樣,他並不能每天都出現在小馮旭身邊。他幾天不出現,小馮旭也不知道想他,久了,說不定也就忘了他了。
至於蕭桐。因爲他與蕭桐分離時太早,所以等蕭桐再入京時,小馮旭根本就不認得她了。那些日子,蕭桐去看俞凝華母子也不多。小馮旭也弄不清蕭桐的名字和身份。
俞凝華也並沒有教過他這些。他什麼都不知道。
……
俞謹白向楊雁回解釋道:“其實姨母也沒有全然不管我。她還是留了親信和兩個照顧過我孃的婆子在京城。那些年,他們總會悄悄的在育嬰堂附近留意我,照看我。不過時間一久,除了那天的大火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其他的事,還真是忘了。再後來,姨母幫我請的師父來找我,教我功夫。我能知道所有的事,已經是蕭夫人解甲,隨夫回京以後了。因爲馮、方兩家來往多,蕭夫人漸漸的,和溫夫人交情越來越好。不過別人不知道,以爲她們一直關係就好。”
……
馮世興問道:“後來呢?旭兒已經長大了,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爲什麼不來找我?”
“他怎麼來找你呢”蕭桐問道,“他找了你,然後私下裡和你父子相認,明面上,你們依然什麼關係也沒有?還是說,你一定要給他一個身份?你不是平民百姓,你是當朝一品大員,世襲一等公十劫散仙最新章節。你安國公那麼多年沒有孩子,你隨便拉一個人出來說是你兒子,朝廷認麼?馮家人認麼?你就算不想想該怎麼向世人證實他的身份,好歹你也該想想蘭馨!”
溫夫人冷笑:“我不指望他想着我。在那娘倆兒跟前,我算什麼。”
她現在已經明白了俞凝華的身份,也不好總在蕭桐面前口口聲聲“野女人”、“野種”的罵了。
至少這些年來,蕭桐對她還是不錯的。細細想來,蕭桐實是真心待她的。揹着她幫馮世興養了個外室子,那也不是爲着要坑她,只是爲了不負故人罷了。是以,蕭桐的面子她總要給的。
馮世興聽蕭桐說了那麼多,原本還沒什麼,只是聽到後頭那句“想想蘭馨”,這才怔住了。
聽溫夫人話裡的情緒,明顯是不可能接受俞謹白的。當初,溫夫人就是因爲知道了俞凝華母子的存在,纔會氣成那樣
馮世興這才清醒過來,事情比他想的要難辦多了。於情於理於法,他都很難再將兒子認回來。
蕭桐接着又道:“何況你如今硬要認了他,只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
俞謹白對楊雁回道:“四年前,我會走,原本是想找機會接近範佩行。”
“你想殺了他?”楊雁回問。
“如果我想殺了他,早就動手了。只殺了他還不夠,俞家的冤案還是不能平反。範佩行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國舅,哪怕死了,也能封妻廕子。反而殺他的人,只會淪落爲朝廷要犯。”
“你要將範家連根拔起?要讓範佩行無力再掩蓋真相?”
“我和姨母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四年前,我去了滇南。也是我運氣好,範佩行正在招募侍衛。”
“他還缺侍衛?他手底下應該有不少兵吧?”
“可他那次要招募的,是完全屬於他個人的侍衛。於是,我就去應徵了。自然,以我的功夫,很快就被選中了。”
那時候,向經天也在滇南。原本,向經天只是想陪伴嬌妻遊歷滇南。但爲了幫俞謹白,只好親自出馬,假扮刺客,刺殺了範佩行兩次。每一次都是俞謹白憑着一身本事,搶在衆人之前,捨命救範佩行。只是每一次,失敗後的刺客也都跑了,沒能被抓住。
俞謹白順利取得了範佩行的信任,並很快得到了範佩行的重用。範佩行在真真正正注意到這個侍衛後,這才發現,他長得有些眼熟。似乎有些像當年在他的陷害下,被冤殺的俞重恩。
他記得,俞重恩還隨着俞總兵,來給他賀過壽。
剛巧,他們還都姓俞。
不過,範佩行倒是沒有懷疑,俞謹白和俞重恩之間有什麼關係。他當初還是比較小心的,徹底查過俞家還有沒有漏網之魚。答案是沒有。
只不過俞家還有個女兒,叫俞凝華的,沒有被判斬,只是被充爲寧城營妓。他原本是想,等那個俞凝華到達寧城後,他隨便派個人將她贖身,隨便怎麼折騰幾下,那個女人也就死了。沒想到那些人在中途遇到劫匪,俞凝華還落水了。
範佩行親自去那一帶看過。水流很急,人若落水後,生還機率很低。而且後來,他也果真再沒聽到過俞凝華的任何消息神級天賦。
至於俞謹白,如果俞凝華和俞重恩在死的那年,真的留下了後代的話,絕對不會只有俞謹白這麼年輕。他在決定重用這個小子之前,還是查過他的身世的。一切如他所說,他是很小的時候,被人丟棄在京郊育嬰堂的。後來,他是在育嬰堂長大的。後來有個遊歷江湖的俠士,經過京郊育嬰堂,看他資質不錯,便收了爲徒。
範佩行想不通,一個京郊姓俞的孤兒,和夏州俞家能有什麼關係?只怕是碰巧而已。畢竟以俞謹白的身手,如果想與他爲敵,那麼,在他混進範家,又做了他的侍衛,能夠掌握到他的行蹤後,要殺他,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這個少年,反而幾次捨命救過他。
出乎俞謹白的預料。範佩行竟然讓俞謹白離開他,去遼東巴結投奔郭總兵。爲的,竟然是讓他引起蕭桐的注意,成功接近蕭桐。自然,範佩行也不會叫俞謹白白白的做這種事。他也是許下了厚賞的————爲他和太子做事,將來少不了的榮華富貴。
範佩行當年查俞家查得很徹底。他自然也知道,蕭家和俞家是親戚關係,而且,兩家的孩子關係十分親密。蕭桐若是看到有個年輕人,長得有幾分像表哥,況且還姓俞,不知道會不會很欣賞這個年輕人?本來俞謹白的能力,就很值得欣賞。
俞謹白不得不佩服範佩行的遠見和防人之心。
方家畢竟和薛皇后關係匪淺。雖然方閒遠被選爲駙馬後,方家人立刻疏遠了薛皇后,與薛家也幾乎斷了來往,除非必要,絕不再有交往,但很顯然,範佩行還是在防着方家。
只可惜,範佩行信錯了人。若叫他知道,俞謹白本來就和蕭桐是一路的,他只怕會後悔的直接去跳封龍峽。
俞謹白果然不負範佩行所望,成功得到蕭桐的信任。他的任務完成的非常漂亮,他竟然還被蕭桐收爲了義子。
再後來,俞謹白仍舊不負所托,將方家的秘密透露給範佩行和太子。比如,仇無宴會出事,其實是方天德背後向皇帝告密等等。
然而,以方天德的能耐和手段,如果他懷疑了這件事,暗中查此事,也不是很難查清。就方天德那個性子,他是絕不會好好想想仇無宴背後是誰的。只會直接捅到皇帝那裡。
所以,方天德到底是有意給太子下絆子,還是性格使然,還不好說。
不過,將俞謹白放到方家這一步棋,範佩行認爲自己還是走對了。
……
蕭桐將事情全部告訴馮世興後,又道:“要收拾範佩行,只能連太子一起除掉。若不然,待太子哪一日登基爲帝,只怕就要爲他的母舅報仇。何況太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在他的庇護下,這些年,大康已出來多少個柳長榮了?再這麼下去,這個清平世界,就要毀在這個混賬東西手裡!”
馮世興已經震驚得無法言語。
半晌,他才喃喃道:“蕭桐,你……你瘋了。老方,你居然也由着她。如果事情不成,方家豈不是也完了?你們哪裡來的膽子!”
方天德拍拍他肩頭,道:“老馮啊,大家連戰場都上了好幾回了,還怕這個?”
蕭桐卻道:“我要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何況方家怎麼會完?我在西南韜光養晦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這些年,凡是被派去過西川的地方官。不論品級大小,她能結交的全都結交了。除了這些,她還做了許多事,她準備的夠充分了。
馮世興道:“如果,我是如果……”
“沒有如果。若範佩行和太子都能繼續好好的過着富貴尊榮的日子,我做了這麼多事,都不能將他們拉下來,我就”蕭桐一字一字,道,“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