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雁回又傷心又生氣。怪不得俞謹白給她做好吃的哪,她還以爲,他是怕她生氣,回來又要逼問他一些他不想說,或者還沒想好說不說的事。原來他是要走了!
俞謹白忙道:“我說話,自然是算數的,一句唾沫一口坑!你等着看他們倒黴!”
楊雁回追問:“你方纔說的你若不在了是什麼個意思?你才說過的話,別耍賴!”
俞謹白笑道:“你丈夫我連升三級,要被掉去陝榆衛任指揮僉事。”
楊雁回立刻臭了臉:“你少跟我嬉皮笑臉了。好端端的,怎麼就要給你連升三級?陝榆衛沒有世襲的衛所世官麼,要你去做指揮僉事?說,是不是有什麼戰事啊?”就算有戰事,不是還有鎮戍鎮麼,靠衛所也太不靈光了吧?
俞謹白彈了她腦殼一下,道:“哪裡來得戰事。我這個指揮僉事,是都指揮使欽點保薦的,非要我跟過去,我也沒法子啊。”
楊雁回這才放了心,捧着丈夫的臉,道:“委屈你了,應該弄個指揮使噹噹。”
俞謹白立刻樂了,連升三級還不夠美麼?直接就跳到了正四品啊,還想做指揮使?
楊雁回又問:“是哪個做了都指揮使啊?這麼不開眼,竟然要你跟過去。”
俞謹白道:“右軍都督府歷天昕歷都督。”
“你纔去了右軍都督府幾天?這等升官的好事,就輪到你了?別人可服氣?”
“不服氣又如何?我們武官,有戰事便論軍功升遷,無戰事便熬資歷。我有軍功啊!”當初調任回京,義父義母怕惹人閒話,做了手腳讓他平調回京,要不然,他那時候,他那時候便可升個一兩級。
楊雁回又道:“我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帶家眷唄?要丟我一個人在家。”
俞謹白道:“陝榆衛那裡氣候不比京城,我怕你不適應。若你也願意同去,待我先過去安頓好了,再派人來接你。”
楊雁回道:“我纔不怕,好端端的,咱們爲何要兩地分隔?就該一道去。你不想讓我去是打的什麼主意?”別讓她知道他想揹着她嫖、妓、納妾,她一定不會跟他客氣的。
俞謹白覺得自己很冤枉,忙道:“我們這次是臨時被調任,而且時間緊迫,都等不及我明日去衙門,今日下午便有人來告知我此事了。若真趕路,定然很急,我怕你吃不消。還不如我安頓好了,再指派了人來接你過去,路上也不必很趕,你別多心亂想。”
楊雁回又道:“到底你還是將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了。怪不得你不怕那些閒言碎語呀,反正要不了三兩日,你便要走了,他們說什麼,你也聽不到。只剩了我自己在這裡白受人閒氣。”
俞謹白道:“你只管放一百個心,待從明日起,我便要打點行裝,這兩日,你只安心看好戲便是。”
“那不成,我還要幫着夫君打點行裝哩。”
俞謹白笑道:“果然是賢妻。”
楊雁回又吸了一根羊棒骨,這才道:“賢妻也會逼問你身世的。我可以在不知道你身世的情形下嫁給你,但事到如今,我若還不想知道你的身世,我未免心太大了些!”
俞謹白嘆氣————看來他很快就要小命不保了。想了想,他道:“雁回,不如我們先商量一下,該怎麼收拾秦菁纔好呢?”
楊雁回瞅了他一眼,想說,不要連累季少棠就好。可是———她又不敢說!況且夫妻一體,好像動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會連累另一個啊!
“你不許扯開話題!”楊雁回道。
俞謹白道:“不如我們先將秦菁的夫家整垮如何?”
楊雁回鬱卒無比:“沒別的法子麼?”算了,她還是靠自己吧。俞謹白不靠譜啊,誰知道他會不會亂吃醋,趁機狠狠修理季少棠呢。好歹她和季少棠也是有交情的。她不希望季少棠平白無故的倒黴呀!
……
秦菁回到京城家中,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換上一身華麗衣裙,只留了一個小廝和一個婆子看門,其餘陪嫁來的下人都被她帶上,一共分乘了三輛車,往北柳村季家老宅去了。車隊在季家老宅前停下,惹得左鄰右舍許多人張望。
秦菁下來後,敲開門進了季家老宅。將她迎進去的人是季少棠。秦菁進去後,看也不看季少棠一眼,直奔婆婆臥房而去。季少棠想起那些被秦菁撕爛扯碎又燒了去的話本,心知秦菁還在惱恨他心裡有別人,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妻子。
趙先生已經被兒媳氣病了,秦菁少不得裝傻充愣,上前寬慰了一番,又說自己先前不懂事,不該衝撞了婆婆云云。趙先生只當是秦明傑教訓過女兒了,拿腔拿調,又訓斥了秦菁好半晌,這才鬆了口肯跟了秦菁回去。
秦菁雖得逞,心裡卻是老大不舒服了。憑什麼她的陪嫁宅子,她卻要做小伏低,求着這個對自己並不好的老太婆回去住。秦菁並非什麼會做戲的人,心裡不高興,臉上必然顯出來。趙先生不以爲意,只要兒媳以後不敢騎在她頭上胡作非爲,這個家還是她說了算就行。
秦菁眼瞧着婆婆鬆口了,便親自動手,伺候趙先生梳洗換衣。
季少棠瞧着很是稀奇。他雖與秦菁成親時間不久,但卻深知妻子的脾氣。想必是在孃家時就已跋扈慣了,如今嫁了人,又因帶着大筆陪嫁,是以在婆家也有些頤指氣使。讓她來對母親做小伏低,幾乎是不可能的。今日這是唱的哪一齣?
不過,娘和老婆若真能和睦相處一段時日,他覺得自己真是燒高香了!
季少棠還未看明白情況時,季氏一族的老族長忽然帶人到了。季少棠雖是舉人,到底年幼,少不得以晚輩之禮迎見,躬身道:“祖父快請。”
老族長被迎入堂屋後,直接在八仙桌前坐了,也沒有開口讓季少棠坐的意思。季少棠反倒不好自作主張與族長平起平坐,說起來,這是他的祖輩呀,是他爺爺的親兄弟,畢竟他也要叫一聲“祖父”的。
老人家拉着個臉,也不叫他坐,他也不是什麼混不吝的主兒,只好暫且侍立一旁。
跟着老族長來的,皆是他的堂伯堂叔,一個個臉色也都不大好看。
趙先生爲人孤僻,不大與家族裡的人來往,族裡人本就不大喜歡她。她又是女流之輩,如今季少棠既已中舉,又娶了官家小姐爲妻,族裡人有事,便更不大知會趙先生了,只跟季少棠說。是以,這會也沒人讓季少棠去將家中長輩請來。
老族長痛心疾首道:“少棠,你怎能如此糊塗呢?”
季少棠連日來閉門讀書,可謂兩耳不聞窗外事,尚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便問:“大爺爺何出此言?”
他倒是乖覺,見勢不對,立刻連稱呼都改得親近好些。本來對方便是他祖父的親兄,叫大爺爺也沒什麼不對。
季族長道:“你那個好媳婦,到花浴堂大吵大鬧,說是你與命婦通姦!”
“什麼?”花浴堂的命婦,季少棠只知道楊雁回。他道,“族長說的命婦,可是楊宜人?”
“正是她!傳出這些事,這可讓咱們闔族的臉面放在哪裡?你自己的身家前途,又還要不要了?你幼年時,本就與楊宜人過從親密。後來楊宜人辭學後,你又屢屢拜訪楊家。如今外頭傳得紛紛揚揚,說原來那楊宜人是通過你的引薦纔給東福書坊寫話本,後來,你們在東福書坊多次傳情。”
秦菁竟然跑去花浴堂做這樣的事?當衆誣陷自己的丈夫與命婦通姦?!她想幹什麼?她這是要毀了自己的丈夫,也要毀了雁回麼?季少棠忙指天誓日道:“大爺爺,這是絕沒有的事。”
趙先生早在外頭將話聽了去,情急之下,進得堂屋,道:“我兒子絕不會做這樣沒廉恥的事。這當中定有誤會。”
“可如今說這話的是少棠媳婦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族長拍着桌子問道。
秦菁也在外頭急得團團轉。什麼族長,什麼大爺爺,哪裡來得糟老頭,竟敢來壞她的事。她本意還想先將趙先生接到京中,這樣一來,季少棠心裡多少也會寬慰些。她便能讓自己的婆婆和夫君,都和自己一條心了。怎地閒話傳得這樣快?還不到一下午呢,這糟老頭就來興師問罪了。
趙先生對季少棠道:“還不去叫你媳婦出來拜見長輩!成親這些日子了,族裡的長輩,她見過誰?待她出來了,好好問問清楚,這是要做什麼。”
沒等季少棠出去,秦菁便大步邁了進來,道:“不必去外頭喊我,我已來了。”
趙先生呵斥道:“還不快給爺爺磕頭!”這種時候,她半點沒有了往日的心高氣傲。一定要先給足了族裡長輩面子,好叫他們一力保護少棠纔好。畢竟少棠是季家幾輩以來,唯一的舉人。
秦菁卻只管梗着脖子站着,犟頭犟腦,任憑趙先生如何教訓呵斥,死活也不肯跪,還道:“這裡是我家,他們找上門來訓斥我男人,還要我跪,我纔不跪。”有本事,就處置她好了。她倒要看看,季家誰敢動她!
氣得那老族長便去訓斥季少棠:“你真是娶得好媳婦兒!”
季少棠只得自己向着族長跪了:“是少棠治家不力,大爺爺息怒。”
趙先生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這媳婦兒也不是少棠要娶的!老族長這是在訓斥她呢!不過是看着有晚輩在,給她留了幾分面子,說話委婉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