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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這話,說的可謂毫不留情面,便是連謝修,都沒給留下什麼情面。
謝修這一輩子,雖然起於微末,可便是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未曾受到過如此奚落,更別說如今身處高位,卻爲了子孫之事,被一個小輩婦人這般擠兌。
謝修一張老臉漲的通紅,卻不是因爲氣憤,而是羞愧。
他自是已經從謝文清的嘴裡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雖然謝文清還多有隱瞞與誤導遮掩,可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便是聽得謝文清所言,只是被人算計了纔會這般,他也覺得是謝文清的錯。
畢竟,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謝文清真的自己潔身自好,又如何會被人算計,更談何對方還給他生下孩子。
當然,謝文清也並不是沒腦子,不是不知道自己編造的這個謊言破綻百出,可是事發實在太突然,而他又是當場被夏靖銘抓到,他根本無從抵賴,只能夠咬死了用這個謊言來減輕自己的罪惡,博取同情。
謝修也看得出謝文清並沒有說實話,他也讓謝泓離開在書房裡逼問過謝文清,但謝文清卻是跟個悶葫蘆似得,他一問,他便不答,不問時,則求着他來夏家替他挽回。
謝修的確是疼愛這個孫子,即使明知道這般做,實在讓他爲難,他也來了。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雖然想讓夏家當做無事人一般將此事帶過不談,繼續維持着婚約這種做法的確是有些愧對夏家,可站在大家長的角度來看,這也是一個雙贏的做法,至少保全了兩家的顏面,不管是謝文清還是錦繡,名聲也不至於受損。以後,錦繡嫁到謝家,他們謝家上上下下,自當會全力彌補着錦繡。
所以謝修最終還是默認的同意了謝文清的提議,也陪着過來說情。
只是沒有料到,柳氏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夏立齊在明白了謝家人的態度後,臉色也十分陰沉,柳氏雖然將話說的有些刻薄,可夏立齊也沒有阻止柳氏。
而不明就裡的夏靖珏瞧見了,原本還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夏靖銘一把拉住。
夏靖銘臉上帶着笑容,看着跪在地上的謝文清,卻是輕聲開口道:“謝文清,不是我們家不給你機會,而是你犯下的錯,讓我們家根本無法再相信你。況且,先且不說你這一次可以揹着所有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生下孩子,難保不會有下一次做的更過分這一點。僅僅只問你一句,那個孩子,你要如何處理,錦繡性子單純,絕對不可能進門便做你那孩子的嫡母。”
“我……”
謝文清的脣瓣動了動,沒有立刻說出話來。
而謝修在這個時候,卻是開口說了一句:“那個孩子,我會讓人將他送到莊上去,絕對不會讓他出現在錦繡面前。”
謝修在來時的路上,其實也已經慎重的考慮過了這個孩子的去處。
帶回府裡,留在府裡,自然是不可能,莫說是錦繡容不下,便是他自己其實也有些不喜見到這樣出身的孩子。
但虎毒不食子,既然身上流着謝家的血脈,又不能夠真的什麼都不管。
好在謝家別的沒有,一些個莊子土地還是有的,把那孩子扔在莊上,派遣足夠的傭人僕婦去照顧,讓他這輩子生活無憂,恐怕也已經是謝修能夠想到的那個孩子最好的一個結果。
其實,謝修不說,柳氏和夏立齊也早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謝家不可能不認孩子,聽到謝修提出這一做法的時候,皆沉默了。
而夏靖銘對此完全不以爲然,便是謝家真的將人送到莊上,看似不管其死活,其實到底還是認下了這個孩子,莫說這孩子將來長大了,或者謝文清突然良心發現,會不會將這個孩子重新帶回到謝家?但僅憑着謝家不會不管這個孩子的態度,便知婚事若還要繼續,在這件事情上,錦繡不可能不受委屈。
若說柳氏和夏立齊心中還有幾分顧忌的話,夏靖銘態度上,卻是堅決許多,他是堅決反對妥協讓婚約繼續的人。
他看着謝修輕笑說道:“舅祖父,我知曉你疼愛錦繡,做出這個決定也多爲錦繡在考慮,只是您的這番好意,我們家實在不好接受。咱們家錦繡心軟,定是不忍親生父子分開,而我們也不忍讓錦繡落得一個害人骨肉分離的名聲,所以孩子還是留在文清身邊,我們家錦繡,會主動退出的。”
夏靖銘顯然更懂得說場面話,雖然話一樣說的毫不留情,不留一絲情面,可聽着,卻彷彿是在爲對方着想。
謝修聞言,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夏靖銘,沉默了。
雖然他也想好了一肚子的話,可在夏靖銘這字字珠璣,卻又句句在理的話中,顯得薄弱很多。
很明顯,夏家疼愛女兒,並不在乎爲了女兒惹人非議,所思所想,更多的還是想着讓女兒不受委屈。
當然謝修也能夠想到如何去勸服夏家人,從錦繡入手,告訴她們,若是退了與謝家的這門親事,錦繡名聲有礙,將來可能會找不到更好的人了,倒不如如今將就的忍忍委屈。可是謝修看着跪在地上的謝文清,卻又說不出,錦繡嫁入謝家,一定會過得好的話來。
就像夏靖銘先時說的,謝文清既然能夠犯這一次錯,那麼難保不會有下一回。
謝修沉默了,而謝文清卻是急了,他看得出,自己的祖父已經有了退意,而他的父親,從頭至尾都沉默着,偏生夏家人,柳氏和夏立齊態度堅決,夏靖銘咄咄逼人,而原本在狀況之外的夏靖珏在弄清楚事情後,只剩下了怒目相對。
他若是再不爭取,只怕婚約真的會作罷。
謝文清擡起頭,語氣堅決的開口道:“我不要那個孩子,我只要錦繡。”
夏靖銘聽着謝文清孩子氣的話,卻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嘲弄與諷刺:“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是你說不要,便可以不要的嗎?晚了!”
“不,不晚。”
謝文清不等夏靖銘話音落下,卻是大聲開口打斷道。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孩子還小,身體又弱,便是有個意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謝文清的聲音帶了一股狠意,而說出來的話,更是令人打了一個深深的寒顫。
那可是他的親兒子啊!
虎毒尚且不食子,便是那個孩子的出生再不合適,但謝文清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令人感到心寒了。
謝修在聽明白謝文清的意思後,臉上又青又白,最終粗喘着氣高高舉起自己的手,朝着謝文清的臉頰狠狠打了一巴掌,咬牙齧齒吐出二字:“禽獸!”
話到了這會兒,謝修自知沒臉再去求夏家繼續維持婚約,只是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夏立齊,開口說了一句:“當年兩家定親的信物,待會兒我會派人送來,婚約解除,是謝家的錯。立齊,我會與外邊解釋清楚的。”
相對於謝修而言,錦繡和謝文清,兩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私心裡自然希望兩邊都安好,可是既然不可能兩邊都安然無事,那麼,在愧對錦繡的情形下,他也想竭盡可能在這件事情上,先緊着錦繡這頭。
說罷這話後,他又是拉了一把謝文清,想要將人扯走。
而謝文清在這一刻,卻是傻了眼了。爲什麼他纔剛說出那個提議,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
他記起前世,只因爲他一時心軟,應了楊青青的請求,留下了那個孩子,以至於婚約最後被解除,而他也跌入萬劫不復之地。爲什麼今世,他已經答應了宰草除根,可夏家人,還有他祖父,卻是連個讓他再繼續說話的機會都不給。
他在謝修的拉扯下,猛地掙扎起來,甚至不顧形象叫嚷了起來:“我不走,除非錦繡親口與我說,不然我不會解除婚約的。錦繡還是我的未婚妻,將來,我要娶的人,也只有錦繡。”
“你還有臉見小妹!”
夏靖銘和夏靖珏二話不說,便上去擋在謝文清跟前,一臉驅趕之意。夏家人,沒別的特點,就兩字,護短。尤其護錦繡的短,今日之事先且不說他們還沒告訴錦繡,便是已經說了,他們也不會讓錦繡再見這個負心漢。
不過,誰都沒有想到,在謝文清的話音剛落下後,一個熟悉的少女稚嫩之聲響了起來,幾乎和夏靖銘夏靖珏呵斥謝文清的事情在同一時刻響起。
廳裡的衆人轉頭一看,站在大廳門口的那人,不是錦繡,又是誰?
錦繡一身質地綿軟、顏色清新的粉霞錦綬藕絲緞裙,發上並未佩戴任何名貴的釵環佩飾,只用幾根同色絲帶與絹花綰起,柔柔軟軟垂在她腦後耳邊,精緻的面容上,並未帶着往日裡甜甜的笑容,相反,神色有些認真。
她從門外走了進來,而謝文清也反應了過來,想要向錦繡的方向靠近,卻被夏靖銘與夏靖珏兩兄弟攔住。
他只能夠用哀求的目光眼巴巴的看着錦繡。
柳氏和夏立齊也立刻反應過來,圍在了錦繡兩側,目光驚疑不定擔憂的看着她。
錦繡低着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謝文清,心中有一些無奈與複雜。雖然晏淮一直告訴她,倘若不是謝文清自己起了念頭,他給謝文清設下的那個美人計,絕對不會生效。可若讓錦繡相信晏淮真的沒有做太多,她也不是真的那麼單純。
可是她對謝文清,真的沒有太多的歉疚,反倒是對於謝家,對於自家,心裡十分歉疚。
她抿了一下嘴脣,輕聲開口道:“我已經知道了,表哥,你既然想聽我親口告訴你,那我親自來,我們婚約取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