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迎接三位少爺回來,丞相府擺了家宴。因爲皇上下過旨意,大戰當前,一切從簡,所以蕭書勇這個丞相便身體力行,將每年的一場盛宴改成了只有丞相府宅子裡本家人蔘加的家宴。
蕭家本家人丁稀薄,二爺四爺在外放官,三爺蕭書謀的行蹤從來都是神鬼莫測,所以剩下的基本就只有大房這些人。家宴在內宅的小宴廳裡排擺開來,原本以爲參加的就只有平時常見面的那些蕭家人而已,卻沒想到,蕭翎曉一進廳堂便看到了赫然列於上座的四皇子。
四皇子看到蕭翎曉的身影出現,目光便被牢牢的吸引住了。
蕭翎曉穿着一身水色華服,外面罩着輕盈薄紗,頭頂挽着簡單的髮髻,配着幾顆水晶石作爲裝飾。這樣的裝束襯着她白瓷細玉般的精緻面容,簡直就像是仙子下凡了一樣。
四皇子一顆心劇烈的跳動了兩下,身子微微欠起想要去與蕭翎曉打招呼,卻發現蕭翎曉擡頭看他一眼,目光之中滿是冰冷。
四皇子被這一個眼神弄的僵在座位上,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蕭翎曉已經入座了。
蕭翎曉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因爲來這裡之前她被奉銘那傢伙煩的夠嗆。
奉銘不知道是有了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去處理,所以不能參加這場家宴,臨走之前他跑到蕭翎曉那裡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她小心謹慎,蕭翎曉最後被他煩的幾乎要拳腳相加把他趕出去了。
“大小姐還在生奉銘的氣?他不過是擔心而已。”寶蓉兒笑嘻嘻的在蕭翎曉身邊伺候着,還沒有忘了替蕭奉銘說好話。
蕭翎曉白她一眼,悶哼一聲,“那傢伙難道忘了嗎?我蕭翎曉可不是籠中的鳥兒盆裡的花,連他自己都是我的手下敗將,竟然還敢厚着臉皮說什麼不放心?”要真說不放心,倒是蕭翎曉對蕭奉銘這次離去有千萬個不放心呢。
不過蕭翎曉寧願相信蕭奉銘自己有能力處理好他身邊的一切事情,同時自然也想得到蕭奉銘這樣的信任。只可惜,這個世界裡依然是男尊女卑,要想將蕭奉銘腦子裡那種非他不可的“保護”念頭剔除出去,只怕是非常困難的。
蕭翎曉從來沒有過需要誰來“保護”她的想法,因爲人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必定會變得軟弱起來。哪怕是對神狼,蕭翎曉也力求讓他們的關係成爲彼此“照應”,而不是被它“保護”。
心裡想着這些,蕭翎曉坐在宴席的位置上根本沒有去留意蕭然傑他們高談闊論講述在書院裡的那些事情。
酒過三巡,蕭然傑衝身後拍拍手,便有幾個書童託着些東西進來了。
“父親,這是韓澤之韓先生花費了十年時間外出遊歷、又花費了五年時間親筆所畫的江山百秀圖,韓先生以此作爲院試奪魁者的獎勵,被孩兒有幸得來,孩兒借花獻佛,將這江山百秀圖送給父親。”
蕭然傑說着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掩不住的得意。
韓澤之是當朝最有名的文人之一,他爲人高傲,卻纔華橫溢,畫作更是天下一絕,連皇上都是費勁了心思才能得上一幅兩幅。因此這韓澤之親筆所做的畫,每一幅都是達官顯貴爭搶之物,蕭書勇身爲文人,自然也最喜歡這類的東西,而且在書院之中院試奪魁,更是無比的榮耀,兩者加在一起送給蕭書勇,這意義自然是千金難買,非比尋常。
蕭然傑說這話的時候,書童們已經將那畫卷展開,就見那足有丈餘長的畫卷上,竟是一幅壯闊無比的山水圖。
在場衆人放眼望去,廳堂之中頓時一片驚歎之聲。
蕭翎曉也望向那畫作,心中也不由得驚歎起來。前世她做殺手的時候也接觸過一些古今中外的藝術品,其中以名家畫作居多,但如此有氣勢、讓人看到的時候心裡就充滿壯闊之感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蕭書勇快步起身上前仔細端詳這幅畫,看過一遍之後,他簡直樂得合不攏嘴了。如此佳作,不愧是韓澤之花費那麼大的心思作出來的。這樣一幅佳作,日後定是無價之寶。
蕭書勇看了又看,之後才讓書童小心翼翼的將畫軸重新捲起,拿下去了。
“恭喜二公子院試奪魁,恭喜蕭丞相得一千古佳作。”四皇子藉機敬酒,蕭書勇和蕭然傑都笑逐顏開,衆人舉杯共飲,家宴更熱鬧了幾分。
酒過三巡,蕭然傑端着酒杯來到蕭翎曉面前,一躬掃地,笑呵呵對蕭翎曉說,“以前二弟我年紀小不懂事,對大姐疏於禮數,後來在書院中聽說大姐死而復生,二弟一直掛念着。無奈二弟尚未出仕,沒辦法給大姐送什麼賀禮,今天我便敬大姐一杯酒,願大姐不計前嫌,日後多與我等弟弟妹妹們來往,免得我們親姐弟之間再生隔閡。”
廳堂裡衆人本來都在悉悉索索的低聲交談,可聽到蕭然傑這幾句話之後,衆人都安靜下來,等着蕭翎曉迴應。
蕭翎曉看着蕭然傑滿臉堆笑,像是十分誠懇似的,不由得心中冷笑,心想這蕭然傑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一流,在老夫人和內宅衆人面前反咬一口之後,今天又來這一套。什麼年紀小不懂事?當年對她這個又瞎又啞的姐姐拳打腳踢往死裡欺負,也能用一句年紀小不懂事給糊弄過去麼?要是一杯酒就能抹平當年所有的屈辱,蕭翎曉倒是願意也那樣收拾他一遍,然後也敬他一杯酒呢。
只不過,這些念頭都只從蕭翎曉腦海之中一閃而過。蕭然傑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當衆如此,將自己置於“有理”的位置上,若是蕭翎曉當場指責了他,反倒顯得蕭翎曉小肚雞腸不講道理不識大體了。
蕭翎曉挑起嘴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冷聲道,“大姐我能死而復生,是上天的恩賜,老天爺讓我有機會回來再看你們幾眼,二弟啊,你可不知道大姐有多感激。看你如今儀表堂堂,學問又好,果真不是當年那淘氣的孩童了。當年你們對大姐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大姐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如今你能給大姐敬這一杯酒,大姐就明白你心有悔改之意了。”
說到這裡,蕭翎曉端着酒杯看向了蕭歡雪連同那幾個庶子庶女,高聲道,“幾位弟弟妹妹,二弟然傑是你等表率,日後你們也要多向然傑學學。”
說完這話,蕭翎曉笑的無比燦爛,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蕭然傑端着酒杯站在那裡愣了半天,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蕭翎曉竟然借力打力,將他這幾句話又都還回來了。什麼心有悔改之意?這不是分明說他做錯了什麼嗎?這豬狗不如的女人,竟然還把他高高架起來,狠狠給了其餘姐弟們一個無聲的耳光……簡直是……簡直是可惡!
“怎麼?二弟莫非不勝酒力了?那這杯酒不喝也無妨。大姐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二弟的身子要緊呢。”蕭翎曉看着一張臉氣的泛紅的蕭然傑,笑呵呵補了一句。
蕭然傑見蕭翎曉臉上雖然掛着笑容,眼中卻如同冰窟般森冷,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一咬牙,將酒一飲而盡,又衝蕭翎曉一拱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穩之後,蕭然傑突然發現遠處大夫人似乎正在用眼神狠狠剜他,蕭然傑知道母親這是不讓自己去招惹蕭翎曉了。他心裡不痛快,再看一眼蕭歡雪,沒想到蕭歡雪冰冷麪容上,竟然帶了些許失望。蕭然傑不由得生起氣來,心中暗想,自己不過是一時被蕭翎曉佔了便宜,她們怎麼就以爲我蕭然傑鬥不過蕭翎曉了呢?哼!我倒要讓你們知道知道我蕭然傑有多少手段!
想到這裡,蕭然傑給身後書童遞了一個眼神,書童心領神會,悄悄退去了。
不多時,突然有生面孔的丫鬟湊到蕭翎曉身邊,馬上被寶蓉兒給擋了。那丫鬟一副受驚的樣子,將一張紙條遞給了寶蓉兒,然後一溜煙逃走了。寶蓉兒莫名其妙的將紙條交給了蕭翎曉,蕭翎曉展開紙條一看,就見上面寫着幾個工工整整的小字:情急意切,務求一見,院外相候。
蕭翎曉看了這字條之後便不由得皺起眉頭看了四皇子一眼,可這時四皇子似乎正與蕭書勇談論戰事,並沒有發現蕭翎曉望過去。
蕭翎曉暗自盤算,莫非這字條是四皇子讓人送過來的?若是往日,蕭翎曉未必會理會這東西,可偏偏今天蕭翎曉想找四皇子問問上次他提起的初福樓那件事。原以爲要與他單獨說話不太方便,沒想到眼前就有了機會。
只不過……
蕭翎曉環視衆人,心中暗想,這字條真的是四皇子送過來的麼?
片刻之後,蕭翎曉起身離席,可沒過多久,她又回來了。
蕭翎曉臉色陰沉,剛剛坐下,就見四皇子擺脫了蕭書勇,端着酒杯走了過來。
“翎曉,多日不見,我對你甚爲掛牽……你……怎麼臉色不佳?是不是不舒服了?”四皇子對蕭翎曉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可蕭翎曉卻一點感動都沒有,她掃視了一圈這廳堂中的蕭家人,冷哼一聲,暗想,果然是有人給我下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