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氣氛十分沉悶,李靖宣沉寂半晌,才長嘆了一聲,擡頭問蕭翎曉,“你是如何發現採花大盜身份的?”
蕭翎曉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話,答道,“華靈庵前,採花大盜追殺我,我逃命的時候看到了他手上有一道傷疤。那天萬金豪賭,蘇東瀚戴着斗笠和麪具,卻沒能隱藏他手上的疤痕。”
李靖宣緊鎖雙眉,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一道疤痕,怎麼足以說明蘇東瀚就是採花大盜呢……”
蕭翎曉並不多言,等李靖宣又低頭想了好半天,她才輕聲道,“我雖然與六殿下相識不久,卻能感覺到六殿下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息。皇上給了六殿下一個月的時間,六殿下不如稍安勿躁,耐心等等。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老天爺還會幫着六殿下呢。”
李靖宣聞言擡頭,見蕭翎曉那一雙清澈漆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深潭一般,讓人捉摸不透,但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卻帶着淡然自若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彷彿在安撫着李靖宣這顆不安的心,讓他不知不覺間沉靜了下來。
李靖宣看的出神,腦海中閃過這段時間自己見過的那些面容,自從皇上將這件事交託給他之後,就連原本支持他的那些人,都漸漸對他疏遠起來。那些人都是爲了利益圍繞在他身邊,皇族爭鬥,一貫如此。李靖宣以爲自己早就看透了,早就淡然了,可直到皇上下了一個月的期限,他才真正的惶恐起來。
沒有人能夠爲他分憂,沒有人能夠安撫他急躁的情緒,他甚至想不出一個能夠完全信任的人。
如今看到蕭翎曉,李靖宣莫名其妙的覺得這個女子淡如水,冷如冰,卻是真的能夠永遠站在自己身邊平復他心中一切傷痛的人。
心底涌起一抹激盪,李靖宣幾乎不能自制的抓住了蕭翎曉的手。那隻手軟軟的,很涼。李靖宣攥緊了蕭翎曉的手,望着她,剛剛平穩下來的心,卻越跳越快。
就在這時,還不等蕭翎曉抽回手來,房門嘭的一聲被人撞開,蕭奉銘黑着臉走了進來。
他進門就冷冷盯着李靖宣和蕭翎曉握在一起的手,李靖宣這才驚覺不妥,急忙放開蕭翎曉,站起身來,倉促的說,“多謝翎曉姑娘,我會繼續追查此事,改日再來與翎曉姑娘一敘。告辭。”
說罷,他也沒與蕭奉銘打招呼,大步出了屋子。
蕭翎曉被蕭奉銘撞開門這一下嚇了一跳,也站起身來,等李靖宣走了之後,蕭翎曉才皺着眉頭問蕭奉銘,“是出什麼事了麼?怎麼這麼慌張就闖進來了?”
蕭奉銘冷着臉,上前一步,不由分說拉住蕭翎曉剛纔被六皇子攥住的手,使勁兒揉蹭起來。
蕭翎曉的手背被他蹭的生疼,一邊抖手甩開蕭奉銘,一邊道,“你這是幹什麼啊!”
蕭奉銘固執的再次捉住蕭翎曉的手,這回揉蹭的時候,力道放輕了許多。
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氣鼓鼓的揉蹭着。等蕭翎曉反應過來他這舉動的意思,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片紅霞。她使勁兒抽回手,瞪了蕭奉銘一眼,嗔怒道,“男女授受不親!剛纔李靖宣是受了打擊,是無意之舉,你跑過來佔什麼便宜!”這話出口,蕭翎曉卻覺得更是緊張彆扭了。
蕭奉銘悶哼一聲,喃喃道,“你還敢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我的身子不是被你看過了也摸過了麼?”
這話讓蕭翎曉的臉更紅了三分,她倒是想說“蕭奉銘你手感很好”,可眼下這氣氛又奇怪的讓她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憋了半天,蕭翎曉只好再次怒道,“你是個男人!被女人摸了又能怎麼樣?你又不吃虧!更何況我那不是給你治療嗎?別好心不當好報!大不了以後我再也不……”
不等蕭翎曉說完這句話,蕭奉銘突然上前一步,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抱住。
蕭翎曉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下意識的掙扎了兩下,可蕭奉銘卻將她抱的更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了。
蕭翎曉能夠感覺到蕭奉銘的固執,能夠感受到他結實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爲什麼?難道他在害怕?
時間似乎停止在了這一刻,屋子裡只有兩個人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蕭奉銘才放開了蕭翎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十分輕柔的聲音對蕭翎曉說,“別說傻話了,如果我以後再受傷,你還要照顧我的。反正我都被你摸過了,我們之間也就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是不是……姐姐……”
最後兩個字,蕭奉銘說的聲音極小,可這極小的聲音卻像是最細小的刺,紮了蕭翎曉的心一下。
蕭奉銘雖然在笑,可他的眼中,分明透着些許寂寞些許悲傷。
面對這樣的蕭奉銘,蕭翎曉有點手足無措,她只能茫然點頭,然後皺着眉頭,默默的看着蕭奉銘衝自己又笑了笑,然後轉身出了這間屋子。
看着蕭奉銘離去的背影,蕭翎曉才恍然發現,自己以前根本沒有仔細用心的看過他。他有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俊美容顏,有着高挑纖長卻又鍛鍊的很結實的身體,他武功高強,辦事利索,除此之外,他還是她名義上的表弟。
一個爲了自己寧願叫陌生男人做父親,寧願忍受無數猜疑和排斥甚至是白眼唾罵的弟弟。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蕭翎曉才發現,奉銘並不是自己的弟弟,他是一個一直伴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一旦想到了這一點,蕭翎曉的思緒馬上混亂起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聽着寶蓉兒口若懸河一般說着她從皇城街面兒上打聽到的事情,可等寶蓉兒都說完了,她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寶蓉兒剛纔說了什麼。
之後的兩天,蕭奉銘沒有露面,蕭翎曉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強行將他的事情拋諸腦後了。
到第三天頭上,一架低調古樸的馬車停在了法黎寺後山門前面,來人與了玄打了招呼,了玄這才親自將蕭翎曉送上了馬車。蕭翎曉只帶了寶蓉兒一人,就這樣輕車簡從趕往皇城,去見那位神秘的萬貫莊主人。
車馬進了皇城,並沒有朝着萬貫莊的方向行駛。神狼提醒了蕭翎曉,蕭翎曉提高了警惕,卻沒動聲色。最後車馬在一條幽靜的街巷停了下來,早有人在這裡等候着蕭翎曉。
“蕭大小姐,裡面請。”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頭上梳着兩個抓髻,看上去十分可愛。
蕭翎曉帶着寶蓉兒隨她踏着青石板路進了巷子,一直往裡走了很遠,纔看到那不起眼的門庭。黑漆大門已經敞開了,小丫鬟做了請勢,蕭翎曉便邁步進了院子。
這宅院雖然比不得丞相府那樣的氣勢,但也十分寬敞。蕭翎曉和寶蓉兒隨着小丫鬟順着迴廊往前走,看到周圍佈置都十分清雅,猜想着這裡的主人會是什麼樣子。
等他們走到一座院落的月亮門洞前面,就見七八個丫鬟站在這裡恭候着,她們如同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蕭翎曉和寶蓉兒進了院子,來到廳堂落座。有人奉上茶水點心,蕭翎曉坐在客位飲茶,只等了片刻,便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蕭翎曉站起身,那人望去。
就見進來的是一名相貌十分美麗的女子,看這女子體態妝容,大概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但女子肌膚勝雪,吹彈可破,一雙桃花媚眼,勾人魂魄。蕭翎曉心中暗自驚歎,難道萬貫莊的主人,就是這位女子嗎?
女子走到蕭翎曉面前,也打量她一番,打量之後,女子微微施禮,開口道,“沒想到從我萬貫莊贏走了二百萬兩銀子的,竟然會是這麼年輕的深閨小姐,這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蕭大小姐,小女子便是萬貫莊的主人,商泠羽。”
商泠羽。
蕭翎曉在心中默默唸了一遍她的名字,還禮道,“參加萬金豪賭,贏走了二百萬兩銀子,這等運氣也是翎曉沒有想到的。還仰仗商莊主豪爽,翎曉才能拿到這筆銀子。外面傳言商莊主是絕色美女,果然不假,只是這番容貌卻不在人前露面,就連翎曉一介女流,看着都覺得可惜啊。”
商泠羽聞言淡淡一笑,“未亡人不願再與塵世有擾,故而如此。”
說完這話,兩人重新落座。
商泠羽一句“未亡人”勾起了蕭翎曉的好奇,沒想到這麼一個絕色美人,竟然是個寡婦。可蕭翎曉也知道,萬貫莊絕不是她的亡夫留下來的產業,如果是那樣的話,別人早就查到她了,她也不會如此神秘。這女人是憑着自己的本事運作着萬貫莊,如此才更加可敬可畏。
“蕭大小姐死而復生的傳言在外面流傳甚廣,且不知是真是假?”商泠羽問道。
蕭翎曉一笑,“的確如此。”
商泠羽聞言臉上也沒露出多少驚訝,反倒淡然笑道,“奇人必有奇事,蕭大小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難怪賭運這麼強了。”
蕭翎曉一聽這話,又在心裡暗贊,商泠羽果然聰明,自己贏了她二百萬兩,她沒先猜疑自己是用詐出老千,反倒先找出了這麼個理由,也不知這是心胸寬廣,還是發散思維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