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書謀很快將蕭家不計前嫌要將蕭翎曉接回丞相府的消息帶到了法黎寺,他本以爲蕭翎曉聽到這消息一定會高興的,哪知蕭翎曉坐在那裡,連眼皮頭沒擡,冷哼一聲,道,“他們想的倒是挺美啊,說把我趕出來就把我趕出來,說要讓我回去,請三叔你帶個話,我就得屁顛兒屁顛兒的回去了?估計我就這麼回去也不行吧?還得帶着那二百萬兩銀子才能進丞相府的大門吧?”
蕭書謀輕嘆一聲,“難道你不是這樣打算的麼?用二百萬兩回到蕭家?”
蕭翎曉擡頭望向蕭書謀,有些不可思議的問,“我一直覺得三叔是個能看得清事情的人,沒想到在你眼裡,我蕭翎曉就那麼不堪嗎?”
蕭書謀聞言搖頭,“我知道你現在有主意,想要自己爲自己做主。可你要是真的賭氣離開了蕭家,以後天地再大,只怕也沒有地方能容得下你啊。不是三叔要小看你,而是你實在太小看了蕭家的勢力。”
蕭書謀這話說的是一點都沒錯,蕭翎曉活過來之後之所有沒有馬上將蕭家剷除掉,也正是因爲如此。蕭家的勢力不單只是住在丞相府的那那些人,就像是那蘇東瀚的母親穆德王妃,她也是蕭家人。還有蕭書勇其餘的幾個兒子,他們現在在書院或是各地遊學,早晚還是要回來的。更別提蕭家族人上上下下在朝廷裡盤根錯節,地方大小官員,哪個不得聽從蕭家的吩咐?如果蕭家想要捉拿蕭翎曉,哪怕她隱姓埋名改頭換面,只怕也難以安生。
蕭翎曉也知道,三叔這樣規勸自己全是爲了她好,在這個世界裡,一個女子得不到孃家的幫助,就沒法嫁給好的夫君,嫁不到好的夫君,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然而,這樣的思路也就只能適用於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
“三叔,我當初離開丞相府之前說過,要想再讓我回到那個地方,老夫人和我的父親都要跪下來求我。這句話我不是開玩笑的。”蕭翎曉目光深邃,筆直的望着蕭書謀,沒有一丁點躲閃。
蕭書謀難得的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蕭翎曉的認真,思索片刻,他才輕嘆一聲,道,“看樣子你是有準備了。三叔能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你要是執意不肯回去,就好自爲之吧。”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到蕭翎曉身邊俯身小聲說,“三叔有事要離開皇城一段時間,你凡事都要小心。以後真要有需要三叔出面的事情,你就讓了玄給我送信,三叔一定趕到。”
說罷,蕭書謀直起身子,留給蕭翎曉一個溫暖的笑臉,然後便離開了。
蕭翎曉心中蕩着暖意,三叔並沒有將他的想法強加於人,也沒有過多的解釋也不多問,這種信任感和保持適當距離的幫助讓蕭翎曉十分舒暢。她不由得暗想,三叔果然是個瀟灑的人。
蕭書謀剛走,蕭奉銘就邁步進來了。他笑呵呵蹭到蕭翎曉身邊,悄聲問,“父親剛纔說什麼了?”
蕭翎曉也不隱瞞,將兩人說的事情全都告訴蕭奉銘了。蕭奉銘聽過之後一撇嘴,“姐姐你做的沒錯,我們何必再回蕭家受那份氣呢。那宅子裡面,沒有一個好東西!”
蕭翎曉聽他這話裡有點不對勁兒,忙問,“什麼我們?我被趕出家門了,你可沒有啊。”
蕭奉銘呲牙一笑,自從蕭翎曉被趕出家門之後,蕭然駿也馬上被老夫人他們給弄到書院裡面去了。如今蕭書謀再一離開皇城,蕭奉銘自然也不會留在丞相府裡。
“姐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蕭翎曉看着蕭奉銘的笑臉,不由得又想起了他爲自己擋劍的事情。心中微微一疼,蕭翎曉目光掃向他的胸前,小聲問,“奉銘,你身上的傷全都好了麼?”
蕭奉銘聞言急忙站起身來動動胳膊腿,做幾個誇張的動作給蕭翎曉看,“姐姐不用擔心,已經完全好了。”
蕭翎曉舒心的長出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嘟囔一句,“以後千萬別做傻事……”
“對了!”
像是故意不想聽蕭翎曉提起這件事一樣,蕭奉銘拍着腦門兒叫了一聲,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交給了蕭翎曉。蕭翎曉拆開信封一看,裡面竟然是萬貫莊發來的請帖。
請帖上寫着三天之後他們會派車馬來請蕭翎曉,看樣子那位傳說中的萬貫莊主人是真的想與蕭翎曉見上一面。
蕭翎曉收起請帖,問蕭奉銘,“你說要在皇城做的買賣,有眉目了麼?”
蕭奉銘拿走了二百萬兩銀子之後,只對蕭翎曉提起過一次要做買賣,蕭翎曉只讓他留下一部分銀子購置了一處宅院,剩下的事情,她一概沒有過問。
“做買賣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姐姐不要着急。”蕭奉銘重新坐回蕭翎曉身邊,輕聲道,“不過姐姐說的那處宅院,我已經辦妥了。那座老宅院年久失修,我已經讓人去找了最好的工匠來修繕,大概能夠恢復原狀。”
蕭翎曉笑着搖頭,“是不是原狀我也無從知曉,不必那麼費心。”
兩人正輕聲細語的聊着,門外傳來腳步聲,房門一開,就見了玄帶着六皇子李靖宣走了進來。
了玄進門就示意蕭奉銘和他一起出去,蕭奉銘打量一眼李靖宣,見他臉色非常差,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蕭翎曉說,這纔不情不願的起身隨着了玄離去。
兩人出去帶上了房門,屋中只剩下蕭翎曉和李靖宣。
兩人見禮之後重新落座,李靖宣沒繞彎子,開口就問蕭翎曉,“聽說你在萬金豪賭上,錯將小王爺蘇東瀚誤認成了那個採花大盜?”
蕭翎曉聞言一笑,“誰說我是誤認了?”
李靖宣聽蕭翎曉這麼說便是一驚,一把抓住蕭翎曉的手臂,急切的問,“難道你是說,你確定蘇東瀚就是採花大盜?”
蕭翎曉低頭看了一眼李靖宣那隻手,李靖宣驚然發覺自己失態,馬上把手縮了回去,然後苦笑道,“翎曉姑娘,實不相瞞,採花大盜的事情牽連甚廣,父皇將這件事交由我來督辦,實際上就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要不是因爲這樣,我那時也不會急急忙忙將那具山野裡的屍體當做採花大盜上報給父皇。結果事與願違,父皇對我已經有些失望了。”
說到這裡,李靖宣長嘆了一聲,望着蕭翎曉,苦澀道,“你指認蘇東瀚是採花大盜的事情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穆德王大發雷霆,到父皇面前去討要說法,父皇便給刑部和京兆尹定下了破案的期限,務必要在一個月之內找出真正的採花大盜。這一個月的期限雖然是給刑部和京兆尹定的,但實際上,這也是給我定的最後期限……我若是不能破了這案子,以後只怕父皇再也不會對我委以重任了。”
蕭翎曉默默的聽李靖宣說完,也隨之輕嘆了一聲。
“若不是以前常聽人說當今聖上最寵愛六殿下,聽了你這一番話,我還真要誤以爲皇上這是在故意爲難六殿下呢。”
李靖宣聞言臉色一變,可就聽蕭翎曉接着說,“誰都知道,慘遭採花大盜毒手的女子,非富即貴,都是名門望族的心頭肉。若是誰能捉住採花大盜,自然可以樹立起威信,得到這些名門望族的擁護。可爲什麼憑着這麼多名門望族的勢力,卻能讓一個小小的採花大盜逍遙法外這麼多年呢?真是耐人尋味啊。我指認了蘇東瀚,穆德王就敢衝到皇上面前去逼他定下個最後期限,六殿下,你說萬一這採花大盜真要是他蘇東瀚,或者是個和蘇東瀚差不多的人,你該怎麼辦呢?”
蕭翎曉說完這一番話,就見李靖宣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實際上蕭翎曉早就想到了,皇上讓李靖宣來督辦這麼一樁棘手的案子,表面上看是期望他建功立業,得到朝臣擁護,實際上卻是把自己這個兒子往火坑裡面推。就連她蕭翎曉都想得到採花大盜身份不低,難道皇上就猜想不到麼?他既然猜想到了,卻又不能不給衆人一個交代,這件事最後唯一能得到的結果,必然就是追究某個人辦事不利,懲處這個辦事不利的人,然後堵住悠悠之口。
“某個人”身份太高的話,皇上得不償失,身份太低又不能平息衆怒,於是皇上纔將六皇子李靖宣給推了出來。
他這麼做,也就等同於把另外一件事也擺在了明面上。那就是,他屁股底下那把金燦燦的椅子,絕不會傳給這個六皇子。
蕭翎曉冷眼看着李靖宣,他目光閃爍,緊咬着牙關,蕭翎曉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這件事。李靖宣一定是從皇上將這件事交給他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切,但他卻只能隱忍,然後努力尋找那個採花大盜。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皇上早就爲他準備好的懲罰就會落下來,這位高高在上的六皇子,到時候還不知道要遭受什麼樣的命運。身爲皇子,同時失去皇上的寵愛信賴和對那個位置的期盼,只怕比一刀殺了他還難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