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間的加護病房敞亮而設備齊全,守護在病房外的士兵身着短袖的綠T恤站得筆直,凌厲的目光直射走廊中的每個角落,似是連一個蒼蠅都不願放過。
病房前,一名面色冷意大概三十來歲的男子見葉建國前來,忙得迎了過來:“葉叔。”
隨後男子低下頭,大手摸了摸葉雨的小腦袋:“雨兒也來了。”
“賀叔叔好。”葉雨眯着眼眸,俏生生的叫着,面前這個男子就是賀老爺子的長子—賀辰東。
賀辰東對着葉雨笑了笑,隨後將放在葉雨頭上的手收了回來。
葉建國衝着賀辰東點了點頭,眸子輕輕的掃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臉色暗了暗,他們終究都是老了……
“辰東,你爸爸他。”葉建國問完,未等賀辰東開口先是一嘆,在他記憶中的賀長江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他現在閉上眼,都能看到當初賀長江那狂傲而狠戾的臉,那時恍若昨天,可如今他卻躺在病牀上,氣若懸絲,當真是歲月不饒人。
賀辰東眉眼間閃過一絲悲痛,他沉吟着,似是極其不想將話說出來,可最終還是輕聲的說道:“肝癌晚期,醫生說怕是不行了。”
雖然葉建國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可當賀辰東說出來的時候,腦中卻還是一蒙,身子便不由得踉蹌的向後退了一步,顫顫兢兢似要墜地。
賀辰東與葉雨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葉建國,賀辰東的手梳理着葉建國的後背,幫他順着氣:“葉叔,我知道您難過,可您也要保重身體,我爸他……”說到最後,賀辰東的聲音也不由得哽咽。
“爺爺,賀爺爺會沒事的。”葉雨除了寬慰的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是知道的,賀老爺子活不過這個冬天。
“我沒事,沒事。”葉建國輕輕的拍了拍葉雨的手,隨後說道:“辰東,我想進去看看你爸爸。”
“好。”賀辰東毫不猶豫的點頭,帶着葉建國與葉雨進入了病房。
一塵不染的病房中,那面色蒼白的老者手背的血管處已扎滿了針眼,他醒着,可精神狀態卻宛若休眠。
葉建國見他如此,登時不由得紅了眼眶,而賀長江微微側頭,他望着葉建國,張了張嘴,卻虛弱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建國躬身,將耳朵貼近賀長江,這才隱隱約約聽到他口中不成調的話語:“你…你來了。”
“是,我來了,老傢伙。”葉建國笑着,而眼底的淚光卻盈盈閃爍。
葉雨看着病牀上的賀長江,心中抽了抽,她對於賀長江的印象還停留在自己五六歲的時候,那時候的賀長江雖然時常滿臉倦容,可也沒想現在這般,愣是連話都說不清楚。
賀辰東望着怔在原地的葉雨,懊惱着自己的大意,看到病房中如此的場景,她怕是嚇到了吧!
“葉叔,你在這裡陪陪我爸,我先帶雨兒出去了。”
聽到賀辰東的話,葉建國這纔想到葉雨還是個十歲的孩子,雖然是她要跟着來看,可看到老賀現在的模樣,她怕是害怕了吧!即便是葉建國看到賀長江這雙滿是針眼的手也覺得觸目驚心,更別說雨兒了。
“賀叔叔,我不走,我也要留下來陪着賀爺爺。”沒等葉建國開口,葉雨兩步跑到賀長江的身旁,烏黑的瞳眸凝望着病牀上臉色比紙還要蒼白的賀長江,轉過身對着賀辰東說道:“賀叔叔,爺爺,我不怕賀爺爺,我知道賀爺爺是因爲生病了纔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葉雨的話差點讓賀辰東眼中的淚跌落,他望着葉雨的眸比之剛剛更是柔和,文山兄,你當真是有個好女兒。
“雨兒?”葉建國驚訝的望着葉雨,雖然他的寶貝孫女一直很懂事,可他從未想到,一個孩子竟然會對於死亡毫不畏懼。
看着葉雨純淨的眸,葉建國笑了笑,是他想的太多了吧!孩子哪裡會知道什麼是死亡,在她的眼裡,也只是看到了生病的賀長江而已。
葉雨衝着葉建國笑了笑,稚嫩的小手輕輕地抓着賀長江的手指,她臉上漾着的笑讓這白茫茫的病房都充滿了顏色。
“賀爺爺,我是雨兒,雨兒記得您說過要帶我去看您親自種的百合,可是這麼長時間了您也沒來找雨兒,賀爺爺說話不算數,騙小孩。”
孩童的話語總是那麼的純真,聽到葉雨的話,賀辰東與葉建國都不由得笑了笑。
“賀爺爺,如果你不想被人家說你騙小孩,您就趕快的好起來吧!”葉雨說着,另一手也攥住了賀長江的手,似是想要透過手中的溫度,像他傳遞堅持下去的力量。
葉建國憐愛的拍了拍葉雨的腦袋,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賀長江轉過頭,蒙着一層青光的眸子凝望着葉雨,他看着葉雨笑着,她臉頰上的梨渦渲染着璀璨的光芒,賀長江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葉雨堅定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望賀長江,她想,是不是前世在她死前,她的眼睛上也是如此被蒙上了塵埃。
葉雨不想賀長江死,真的不想,可她沒有辦法,如今的醫療水平根本就治不好晚期肝癌,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強烈的意念像是風暴在葉雨的體內流淌,她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被充滿了氣的氣球,只是渴望了能有一個傾瀉口,讓她緩解此時的情緒。
而就在此時,葉雨握着賀長江的右手上,本來白皙的手指根部突然涌現出青色的花紋,像是鮮活過來的植被,圈住了整個手指根。
充滿氣的氣球得到了傾瀉,葉雨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一時間被抽乾,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器官都在慢慢的衰竭。
我這是又要死了嗎?
葉雨心中唯有這個念頭,這種生命即將逝去的感受她體會過,便一輩子也無法在忘記。
一念終,她弱小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卻意外地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葉雨眯着眼眸,在昏迷過去的最後一刻,她看到的是一張精緻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