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悅而捂着胸口,嘴裡發出呵呵的聲音,試圖抓住什麼,可沒有力氣,倒下了。
這邊李諳的話音才落下。
一切都好像慢動作一樣,因爲發生的太快,太不可思議。
李諳憤怒的表情還掛在臉上,轉過頭,看着女兒倒下,掙扎着抽搐着,表情扭曲。每一個表情都緩慢的發生,但是,他就是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
更別提距離得遠一點的人了。
他們已經做了一個晚上的看客,看到史悅而明明生龍活虎,大半夜的不睡覺,耍弄全家人玩。怎麼一轉眼,她就倒下了。會不會是又一個騙局?
這麼一猶豫,史悅而跪在地上,眼前陣陣發黑,呼隆呼隆的血流聲衝過她的耳朵,好像飛速穿越的火車,瞬間碾過她所有的感知。
她閉上眼睛。
死不瞑目。
不是因爲她這一生,太短暫,應該享受的還沒有享受。而是她竟然死於驚嚇!
太可恥了!
三十秒之後,李睿第一個反應過來,衝上去,按住史悅而的心口,“哦,我的天。四妹妹心臟病發作了!快叫人過來。她,她沒有心跳了!”
……
又一天。
美好的一天。
能看到陽光,感覺溫暖的陽光照射自己的身體,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史悅而坐在輪椅上,眯着眼睛,享受午後的初夏。
這裡帝都皇家醫院。住了三天的醫院,可以確信,體檢的事情不是她大腦虛構出來,自己嚇自己的。
的確有過催眠。
不過,她當時自以爲聰明,其實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去老爺子的書房偷東西,簡直蠢死了!一定突然被催眠。導致的慌亂,讓她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
孟凡站在樹蔭後,站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了。眼看太陽越來越烈,他站在陰涼的地方都覺得口渴。纔敢上前,推着史悅而回去。
“四小姐,我……我說過,我做的事情,是爲你好。”
“嗯哼!只是你開始區分不了,到底什麼是‘好’了?回去把‘急救心臟病人’學會,不然下次我沒這麼好命。”
史悅而的語氣,帶了點調侃。
拿差點喪命的事情開玩笑,說的人無心,可聽的孟凡不能不忘心裡去!他內疚的說。“四小姐不想炒掉我嗎?都是我錯。你,你應該報復我!然後讓我倒黴,這輩子都活在悔恨之中?”
“你在勸我用李容的身份,欺壓報復?呵呵。”史悅而笑着拍了拍腿,“爲什麼啊。就因爲你給我安排了一個體檢?你擔心我的身體健康,憂慮我的心理健康,這是你的職責。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情。
再說,換掉你?你知道之前,李家給我都安排了多少個助理嗎?很多,我都記不清人數了,心思不正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還有揹着我跟其他人示好的,沒有一個是真心爲我。你麼,雖然差勁了點,可換掉你,我怎麼知道新來的肯定比你好?”
孟凡沉默了一會兒。“以後不會了。”
“不會怎樣?不會安排體檢了嗎?”
史悅而回頭,笑容越發明朗,“我真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至少能通知我一聲。要是你還是不吸取教訓。也沒關係啊。因爲再出現一次,我肯定就死了。已經死掉的人,怎麼會對你怎樣呢?”
“四小姐,能不能,不要提及那個字。你還這麼年輕!”
“哈哈,年輕人就不會嗝屁嗎?”
回到病房,到處都是鮮花。五彩繽紛的,彷佛在鮮花的海洋裡。史悅而無奈的捏了捏鼻子,“拜託啊,我是在住院觀察,不是在家裡的暖房。讓人把花拿出去吧。”
“三少肯定以爲,四小姐看到這些話,心裡會好受一些。”
“哦?他以爲他的花,能讓我的‘心’好受?我都不知道,鮮花能起到心臟病藥的作用。”
“三少是無心的,他沒有想對四小姐……他是最害怕四小姐出事的人。這三天,他一個好覺都沒有睡。”
“哦,我知道了。”史悅而看着空蕩蕩的病房,表情平淡。這會兒提到李諳,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個晚上,狼狽、糟糕,恐怕是她這輩子的恥辱了。她能淡定,足夠說明她的自我調節能力,又上了一個臺階。
孟凡擡頭,“但是,四小姐你並不在意是嗎?我簡直不能相信!我到現在還是不能!三少他威脅說,送你去精神病院,你……居然相信了?”
“我,應該不相信嗎?”
孟凡的表情有點可憐,不知是可憐他自己,還是可憐史悅而,“可三少是你的父親。親生的!你怎麼會覺得,他能親手送你去精神病院?”
“哦,就是從他的語氣,態度,判斷的。”史悅而抿了抿脣,“孟凡,你當時不在,不知道他有多堅持。他的意思,好像蕭伯不能立刻聯繫精神病院,他會親自來。”
“我所知道的,就是無論三少有多堅持,他都不會送四小姐你去精神病院的!他是你的父親,他會保護你!他不會傷害你的!”
孟凡情緒有些激烈,說完,看到史悅而的表情,還有現在所處的地方,忽然一頓。
“我是說,三少,不會真的傷害你。因爲他很愛你,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四小姐,你還有史家親人,你還可以叫別人爸媽,可三少只有你一個女兒了!他只有你一個。”
“從某種程度上說,真的很不公平。三少爲什麼難過,總是針對,因爲你無法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如果你肯釋放善意,對三少敞開心懷,我敢說,你們父女的關係,決不至於走到今天。”
史悅而垂下頭,又擡起頭,笑着搖搖,“你跟其他人,認爲我跟他之間的關係,是我造成的?”
“其他人家的女兒,不會相信她們的父親,會送她們去精神病醫院。”
“那是因爲,她們出生的時候,父親帶着歡喜雀躍的心情,期待她們的出生。她們的家族,也不會嫌棄一個有家族遺傳病史的孩子。李家不一樣。孟凡,你覺得我如果被確診爲精神病,李家會用什麼辦法,讓‘李容’徹底消失?”
“不會!”
“人都會死的啊。李容……也是。”
史悅而表情平淡的說。
……
雲庭華宮。
史悅而住院的這三天,又發生了許多變化。最明顯的是,正大廳裡擺放了一張純白的鋼琴。以及老爺子的書房裡,保險箱換了。連門鎖都更換了。
孟凡心情沉重的站在中間。
“四小姐讓我問,如果她被確診精神病,三少……打算用什麼方式結束李容爵士的存在。”
李諳蹭的一下站起來,捂着胸口,那種激烈的心絞痛,終於也感覺到了。
“她、她是這麼說的?”
孟凡垂下眼眸,然後擡起,“是的。四小姐雖然是開玩笑的說,但我覺得,這是她的真心想法。所以,她早早爲自己準備了三個身份。平民史悅而。歌手龍曉蓮,編劇家徐如寄。想來,史家如果呆不下去了,她也會爲自己準備後路。”
李諳緊緊抓住桌角,“這是什麼孩子……是什麼孩子?她真覺得,我會殺了她嗎?”
通過馬鹿的發佈會,“李容”不知道多少次攻擊自己的父親,表達自己的不滿。可是那些,都可以被看成少年人的衝動,暴躁,以及任性,自我。可現在,還是發泄嗎?
她緊緊是缺乏安全感嗎?
李昐沉默了,擔憂的看着弟弟。
李睿和李震等人對視了一眼,忽然想起,剛剛認下李容時,李容就吵鬧過“你不是在我胚胎時就想打掉我嗎”?
原來,她不是口不擇言,而是從那時起,就藏在心裡了……
“父親!我,我該怎麼做?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李諳的眼淚,控制不住的流淌。
這一刻,他是那麼的失敗。唯一深愛的女人,死了,帶着對他的絕望而死。另一個明媒正娶的女兒,帶着他的血脈獨子,也離開了人世。現在,唯一生下一個女兒,卻從來沒當他是父親!
他自以爲是的教育,將女兒推得越來越遠。父女感情幾乎沒有,現在,她的女兒問他,怎麼讓她的名字消失……
她怎麼就沒想過,他會拼盡所有的保護她,永遠站在她的前面,替她擋風遮雨,就像——《颶風營救》裡的江城元,對自己的女兒江小梅一樣?
世界上有珍寶無數,但只有你,纔是獨一無二的那顆。失去了你,生命還有什麼可以眷戀?活着還有意義嗎?
李諳的眼淚,不可抑制。正如他的人生,充滿了巨大的悲傷,無可填補。
孟凡報告完畢,早就退下了。
這個時間,是李家人的相處時間。
李睿先提出問題,“四妹妹缺乏安全感,那就給她安全感。”
“可是,關鍵是怎樣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足夠的關心,足夠的寬容。還有更多的……二弟,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不如足夠的金錢。”
“錢?你怎麼會覺得錢有用啊?四妹妹不缺錢,她的隨意購每個月都賠錢!她對錢沒什麼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