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涼亭中的兩個人一直看着香荷園發生的一切。
葉庭軒見沉香有難,便急着趕去幫忙,可是身邊又有北靜王慕容潯,一時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畢竟北靜王與葉庭軒的私交,相府的人並不清楚,慕容潯似乎也不想讓外人知道。
然而,不等葉庭軒開口,卻見慕容潯竟徑自朝香荷園走了過去。
葉庭軒急忙追過去,他見慕容潯神色有異,心中越發奇怪。慕容潯沉穩內斂,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今夜這是怎麼了?
等他趕到的時候,卻見慕容潯站在屋外,靜靜的望着沉香。
她被父親逼迫,被親妹陷害,似乎已經無路可退。可是,卻心疼的撿起地上的披風,拍了拍上面的土,看起來十分的珍視。
葉雲華冷笑道:“這麼寶貝啊?說,你的老相好在哪兒?”
本以爲葉沉香還會狡辯,沒想到,她只是怔怔的望着披風,喃喃低語:“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沉香把來京的路上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葉振濂,沒想到葉振濂壓根不信。
“若真發生了那樣的事,你回來時怎麼不說?身上爲何沒有一點傷疤?蘇嬤嬤就住在你隔壁,她年紀那麼大都沒事,你又是如何被困的?”
一連串的逼問,沉香一個都答不出來,就算她知道是蘇嬤嬤想害死她,也沒有證據。
更何況,蘇嬤嬤已經不在了,她說再多,也不過是一面之詞。
沉香只好閉嘴,葉振濂看她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他以爲她不說話是默認了,便立刻高聲吩咐小廝:“把大小姐給我關到柴房,不準給她送飯,等她肯說實話的時候,再放出來!”
小廝立刻便上來要拖走沉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這披風的主人,就是我!”
衆人循聲望去,正看到北靜王慕容潯站在門口。他逆光而立,整個人彷彿都氤氳在一片光芒之中。他穿着一件月牙白的長衫,雖不名貴,卻顯得氣質斐然。再加上那疏朗的劍眉,深邃的眼眸,硬挺的鼻樑,寬厚的嘴脣,更是英武俊美,萬一挑一。
此刻,他就站在那,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沉香身上。
沉香轉過頭的那一刻,也是一愣,她從未想到,她的救命恩人竟然長得這麼好看。他的五官彷彿用小刀雕刻而出,輪廓分明,立體精美,多一分則顯累贅,少一分則少其韻味。她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英武中帶着三分文人氣質,既不陰柔,也不過分陽剛,總之隨隨便便站在那,都會讓人目眩。
可是,他的身量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分毫不差。
葉振濂愣了三秒,然後立刻帶領全家給北靜王請安。慕容潯並未理會,而是走過來,從沉香手中拿過披風,然後指着繡線說道:“我在及冠的時候,給自己取了一個字,陌白。熟悉我的人,應該都知道。”
他把披風丟給葉振濂:“相爺,仔細瞧瞧,是也不是?”
葉振濂往上面一看,果然是“陌白”二字,頓時懊惱道:“四殿下,是老臣糊塗,糊塗啊。”可是,餘光瞥向沉香的時候,卻是恨意漸生。
“沉香,你也是,既然知道是四殿下的,又何必藏着掖着?”
沉香還未張口,就聽慕容潯道:“這一切都是巧合,那夜我正巧辦完事回宮,沒想到住的酒樓居然失火了。救人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想到,救的竟然是相府的大小姐。”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着沉香,頷首微笑。
那笑容溫暖和煦,令人神馳心往。沉香卻低下頭,沒有迴應。
葉雲華看到這裡,卻是恨得牙癢癢,這葉沉香究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怎麼跟四皇子也有交集?真是個狐狸精!
知道葉沉香在的地方,她彷彿瞬間便失去了所有光彩。
可是明明她長得比葉沉香好看,也比她更加溫柔多情,多才多藝,可爲什麼慕容潯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葉振濂清楚的知道慕容潯的爲人,雖然大皇子已經立爲太子,冊封爲儲君,可是大周朝的朝臣都知道,最有能力的根本不是太子,而是四皇子慕容潯。他除了有出衆的長相,更有出衆的才能。
不但體恤百姓,向皇上提了許多惠民政策,還事必躬親,十分愛民。
前些年,鄰國多次派兵來犯,也是四皇子親自率師北征,不但活捉了他們的大將,還讓對方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皇上對他十分寵愛,還不止一次當着衆人的面誇他,是衆皇子跟他最像的。
宮中幾位皇子,大都已經成年,並且也有了自己的封號。皇上按照祖制,已經劃好封地,準備明年把兒子們趕去封地做藩王。可唯獨四皇子,皇上雖然已經封他爲北靜王,卻一直沒有給他封地,並且仍舊重用於他。
朝臣推測,皇上其用意無非有二。一來是慕容潯能力太強,比平庸的皇太子強,若是放他離去,那簡直就是放走一隻老虎。將來大周王故去,新皇登基,彼時這隻猛虎怕會毫不猶豫的撲過來,咬斷其咽喉。所以,留他在京,明面上是寵愛至極。其實是方便管制。
二來,鄰國強大,一直對大周國虎視眈眈,朝中若無慕容潯,只怕鄰國立刻就要發難。
但不管是哪一種,慕容潯在朝中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動的。葉振濂比其他人想的更深一些。雖然祖制說,皇位傳長不傳幼,可是四皇子太過耀眼,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就因爲他晚生了幾年,便與皇位失之交臂,實在是可惜。
萬一有一天,皇上改變主意,那四皇子……
所以,現在站對位置,對將來是大大的有利。只是,時局尚不明朗,誰都不得罪才能包萬全。
想到這裡,葉振濂便笑了:“看來這是難得一遇的緣分啊。既然是誤會,大家都散了吧。”
葉振濂遣散衆人,然後把慕容潯迎到了書房。
葉庭軒沒想到,沉香竟然與慕容潯認識,當下也有些傻眼。不過,當葉振濂邀北靜王去書房的時候,他也作陪,跟了上去。
葉雲華看自己的計劃徹底流產,不由得有些懊惱。
這時,卻聽沉香冷嘲熱諷道:“還不走?準備留下來吃夜宵嗎?”
“哼。”葉雲華一甩袖子,轉身離開了。香荷園瞬間變得冷清起來,沉香站在廊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出神。
“人都走了吧。”身後突然傳來姜先生的聲音,沉香立刻轉身,見姜先生走了過來,有些歉疚道,“都是我太沖動,着了別人的道。”
“姜先生不必介懷,既然有人故意設計,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沉香嘆了口氣,她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對姜先生道,“這深宅大院,爾虞我詐,讓姜先生深陷其中,是我的不對。若非因爲我,姜先生也不會……”
她還沒說完,姜先生便打斷他道:“爲了你,我願意。”
沉香一愣,震驚的看着姜先生。姜先生這才發覺自己衝動了,慌亂的掩飾起來:“我的意思是,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你若出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沉香這才鬆了口氣,笑起來:“多謝姜先生。”
姜先生眼神灼灼,雖然他在極力掩飾,但是眼中仍舊是化不開的溫柔。他說:“我叫姜若塵。”
“哦。”沉香看着他告辭離開,有些摸不着頭腦。
姜若塵,姜先生,有什麼區別嗎?沉香搖了搖頭,這才進屋。此時,翠竹拍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小姐,嚇死我了。”
薛氏也坐起身子,擔憂的看着沉香:“沉香,你還好嗎?”剛纔她都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她這個人老實了一輩子,哪裡騙過人。沉香讓她臉上抹了許多粉,可她仍舊害怕被人看穿。
只好雙目緊閉,裝作神志不清的樣子。
“我很好。”沉香走過來,薛氏急忙拉住她的手,囑咐她:“以後,還是別跟那個姜先生解除了。他到底是個男人,男女有別。”
沉香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覺得疲憊極了。尤其是想到,那個男人出現的場景。
她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可是當聽到“北靜王”“四皇子”等字眼,她的心竟然狠狠揪了起來。
從他在火場救出她開始,她就對那個背影念念不忘。明知道留着那個披風就是一個禍根,萬一被人發現必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可是,她仍舊捨不得扔,每日都要看上一看才行。
她幻想過很多種與他相見的場景,也幻想過他的容貌和身份,可是卻未想到,他是宮中之人。
上輩子,就因爲嫁給了一個皇子,入了那深宮大院,才註定了她一生的悲劇。
她重生於世,便發誓,今生今世再不會踏入皇宮半步。
沉香又嘆了口氣,眼看天已大亮,慕容潯想必也款要從老爺書房出來了。她吩咐小桃:“把披風拿過來。”
小桃高興的合不攏嘴,從昨天四皇子出手相救開始,她便覺得自家小姐跟四皇子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如果小姐有四皇子這個大靠山,那麼在相府便沒有人敢欺負她了。
想到這裡,小桃立刻高興的把疊放整齊的披風交給了沉香。
沉香什麼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帶着披風,出了香荷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