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剛要答話, 秦王就抱着孩子來了。孩子低聲的泣着,紫蘇想到長安君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應該是餓了。她迫不及待地動了動, 秦王見狀幾個健步過來將孩子送到了她面前。
紫蘇嗔怪道, “怎麼就將他抱出去了, 他都餓成這樣子了。”
乳母是先前就找好的, 此刻都在外間候着了。只是紫蘇看見孩子哭得紅撲撲的小臉時, 就更捨不得將孩子教給乳母餵養了。
一想到別人要奶自己的孩子,紫蘇心裡就憋得慌。因此,秦王讓人去叫乳母時, 紫蘇及時地制止了。
紫蘇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卻見他皺起了眉頭, 稍微富貴些的人家, 都是不這樣做的。只是這人是紫蘇, 秦王略想了一會兒,也就答應了, “也好,這樣孩子和你也親一些。”秦王想到趙姬,在他年幼時,她做的並不比哪一個母親少。
他想,或許是應該將趙姬接回來了。
在他面前寬衣解帶, 紫蘇從面頰紅到了耳根子。她一將衣服解開, 那小東西聞了味兒立刻湊了上來, 吃得直哼哼。秦王也紅了臉, 只想走開。可惜他得抱着這小東西, 紫蘇的身子此時還虛得很,莫說是抱這小東西, 就算是在榻上半坐着,都覺得費力。
小東西吃飽了,跟只小豬似的,哼唧了兩聲,揮舞兩下小手睡了過去。
秦王將那兒小東西放到了牀榻上,他也脫鞋上了榻。宮人們早就將榻上的東西換成了簇新的,此刻幾乎聞不到血腥味兒了。
兩人靜靜地看着睡熟了的孩子,這才真實的感覺到,這個小東西真的出生了。真正屬於他們兩人的小東西。
小東西的身體裡流着他們二人的血脈,傳承着他們身上的特點。秦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卻被紫蘇伸手一拍,“我阿母說這樣會將鼻子捏扁的。”她知道這不科學,但還是深信不疑。
秦王面上帶笑,可到底真不敢去摸了,只怕韞玉的鼻子真的被他摸壞了,“小名可想好了?”
紫蘇鄭重地點了點頭,“想是想好了。”
“說來聽聽。”他玩着孩子的手指,韞玉的小手白白軟軟的,十分惹人憐愛。
“小好。”紫蘇看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臉,自個兒先笑了起來。她希望這個孩子性格溫和一些,做個善良的孩子。
“唔……那就小好吧!”秦王點頭,是女氣了一些,不過還是不錯的。只要是她取的,怎麼都好聽。
“萬一他不喜歡,以後怪我。”紫蘇有點擔心。
“他敢!寡人第一個不饒他!”
說話間,秦王忽然感到腰後一涼,還有一股不太好聞的氣息傳來。秦王伸手一摸,一片溼濡,滿手水漬。紫蘇和他都是一呆,隨後紫蘇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小好這是尿牀了?”
一陣手忙腳亂,寢室裡頓時擁進了許多人。
秦王看着乳母給孩子換尿布,自己則半點插不進手去。紫蘇看着他侷促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大王先去換衣裳吧。”
“也好。”
秦王在她這兒放置了許多物品,因此換衣這樣的事並不用回到自己宮中。只是片刻時間,他便換好了衣物回來。紫蘇唱着趙地的歌謠,輕聲哄着孩子。
明明才十七八的人兒,自己都還是一個孩子,卻要學着開始愛一個孩子。
他的心底更柔軟了。
他將孩子抱了起來,說,“孩子讓乳母先看着,你一直沒吃東西。”
秦王極有耐心的喂她吃着,他原是怕她被燙着,吃到後面,卻變成了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樂乎。
秦王沒想到那麼快鄭憐就找來了,她跪在他腳下,哭得梨花帶雨。說自他離去之後,她家的情形就直轉急下,不得已來到秦國,賣身入宮爲奴。現在終於見到他,只求能侍候在他身邊。
秦王聽着怪異極了,卻又說不出怪在哪裡。
他依稀記得那個孩子給他的感覺,純真的、善良的,又笨拙又可愛。
可如今怎麼會變成了這樣子?秦王悔不當初,爲何要把龍鳳佩留給她,期待再次相見!
秦王被她哭得心裡煩躁,跟趙致道,“給她在寡人身邊找個職。”做到這步,他自認已是待她不錯了——他的近侍,從來沒有女子。
鄭憐仰起頭笑了,笑得春光瀲灩,美不勝收。她不過是壯着膽,騙過去就過去了。騙不過去也只能認命,但相比在宮中做一輩子奴才,她更願意放手一搏。
秦王有些作嘔,揮手讓她退下。
等她走後,秦王又對趙致道,“讓人去查查她的底細。”關雎已被秦王培養成了一個跨國的間諜系統,上到軍國大事,下到街坊間雞毛蒜皮的小事,無一是查不到的。這麼一個女子,想是也不難查。
紫蘇剛做了母親,儘管玉堂殿上上下下添置了不少人,仍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她又在月子裡,許多事都是做不得的。可即便光是看着兒子,初爲人母的她還是覺着幸福不已。
韞玉不知道是隨了誰的脾氣,除了餓和拉臭臭的時候,其他時間都是不哭不鬧的。也不認人,誰抱着他他都很是樂意,半點身爲秦王公子的架子都沒有。
紫蘇輕笑,這樣也好,秦王的脾氣就夠差的了,若是韞玉和他一般,這一大一小加起來還不翻了天去。
秦王白日裡常來看孩子,可到了晚上就不便宿在玉堂殿了。紫蘇還在月子中,兩人自是不方便同牀共枕。
“寡人讓人看了日子,下月十六,是個不錯的日子。”秦王一邊逗着小韞玉,一邊對紫蘇說道。屆時她也出了月子,韞玉也滿月了。
“什麼不錯的日子?”紫蘇看韞玉睡了,聲音也低了下來。
“寡人說過要立你爲後,自然是要言而有信的。”秦王一雙眸子閃爍着點點光芒,“寡人欠你一個洞房花燭。”
秦王貼着她,誠懇的話語飄進她耳中。聽得紫蘇直想落淚,洞房花燭,她也曾憧憬過。然而經歷了這些,她方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要比一個風光的婚禮更重要。她淺笑着搖頭,“我不要!”又怕他誤解生悶氣,轉而又解釋道,“天下未定,行兵打戰都是要用錢的,辦這個多費錢吶。”
秦王含笑道,“你可真替寡人着想。”他將她拉近了一些,拍拍她的頭,“不過,這些都是不打緊的,國庫還很充盈。寡人不會讓外人笑話,連娶個王后都沒錢。再者,韞玉遲早會是儲君,你是他的母親,總要有些身份纔好。”
紫蘇默默不說話了,她半點都不想讓韞玉當儲君。秦二世而亡,當儲君又有什麼好!
對了,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的人物——胡亥!可是秦王的公子中並沒有叫胡亥的,紫蘇放下心來。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前些日子秦王也遣了不曾有孩子的後宮女子去了雍地祖宮,她自也是不允許秦王出入後宮的。他們若是再有孩子,恐怕也不會取這個名。
這個世上,恐怕不會再有胡亥了。
可紫蘇還是婉轉地說道,“我並不想讓韞玉當儲君,這個小東西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什麼都不懂!”帝王,永遠比腳下的萬民孤寂。她寧願她的韞玉做個尋常的孩子,整天快快樂樂,也不願他孤身一人、高高在上。
秦王朗聲大笑,戳了戳被裹在襁褓裡粉嘟嘟嫩盈盈的小人兒,“寡人是他父王,寡人自會爲他鋪路,將來這天下都是他的。他有什麼不會的,寡人也會親自教他。”
紫蘇抿脣笑了,對他們的孩子,他當真是偏心的。她打心底裡高興,可她又不想他偏心得明顯。一是其他公子若是知道了,心裡必定不舒服,兄弟不睦;二是她雖不喜歡其他的孩子,可他到底也是別人的父親,她能讓他不去其他女人那兒,卻不能讓他斷了血脈親情。
“嬴政……你的心意我懂,只是也要顧及其他的孩子。即使,即使我並無喜歡他們。”說完,紫蘇將臉埋到秦王的胸膛裡,真是太丟人了,竟要當着他的面說出自己心中的嫉妒。
秦王笑了,笑得胸膛上下起伏,“嗯,寡人知道的。扶蘇近日入學了,寡人有時也督促着他學字的。扶蘇性子溫和,前日裡還向寡人問道韞玉,說是想看看新弟弟。等韞玉長大了,想是能和扶蘇玩一塊的。”扶蘇是長子,比起後面幾個公子,得到秦王的關注自然是多一些。
“嗯。”紫蘇在他身上蹭了蹭,讓韞玉多一個真正的手足,總比讓韞玉多一個敵人好。司馬遷在史記中說扶蘇是一個仁厚的人,紫蘇想起昔日曾“咿咿呀呀”地看兔子的那個孩子,再想起扶蘇被胡亥殺害的結局,心中突然就對這個孩子產生了一絲憐憫。
但願這一切不要再發生了,但願韞玉和扶蘇和睦相待。“讓扶蘇過幾日來玉堂殿吧。韞玉是個不認人的,扶蘇和他年紀又相近,許是能玩得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