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自從與紅玉姑娘鬧市“邂逅”之後,推測着不出三日,黃陶必會登門拜訪,哪知他老神在在地等了七、八天,依然沒有盼得黃陶登門,四皇子不免有些疑惑——當時那位“搔首弄姿”一見自己,分兩眼癡呆,一臉*,分明自己一勾手指,那位絕對會毫無矜持地以身相許,原以爲廖氏回去後必然會立即哭求黃陶來皇子府“道謝”。
黃陶這廝,既有意讓廖家攀結官宦,得了這麼一個天賜良機,怎麼摁捺得住迫不及待?
還是因爲自己皇子頭銜太過嚇人,讓黃陶不敢冒昧?
四皇子難免就有些焦躁起來——眼見太子妃被禁,正覺得是怦擊太子的良機,哪曾想自己反而因爲些芝麻綠豆的疏漏被聖上痛斥一番,丟了戶部的差使。
聖上這般小懲大戒,無非是洞悉了卓妃小產背後另有隱情。
四皇子原本也以爲是秦相動的手,心裡難免埋怨,請了秦相來,雖未厲聲指責,言辭之中卻也不滿秦相輕舉妄動,哪知秦相矢口否定,聲稱他就算有這個想法,也沒有人手行事,四皇子冷靜下來一想,倒相信了秦懷愚的辯解。
太子妃很有些手段,把東宮治理得壁磊森嚴,他經過多年苦心,才安排了一二耳目,卻沒有太大作用,打聽不出什麼關鍵的事,更何況秦相一介外臣,更不可能在東宮落毒,“殺人滅口”,陷害太子妃。
看來這次,他是無端被牽連其中,替人背了黑鍋!
背後操手無非就是幾個意在爭儲的兄弟,其中熟悉東宮,最有可能安插佃作的便是三皇子。
四皇子勃然大怒,想不到老三手段這般果辣,定是察覺了秦相蠢蠢欲動,纔在這關頭弄出一場風波,既合了聖上之意——廢黜甄氏,又在皇后與太子面前示好,平息風波,維護太子儲位牢固,順便暗算了自己,實爲一石三鳥。
從前還真是小瞧了老三,竟以爲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小受矬折的四皇子極度不服,就越發重視起黃陶來。
這麼多年,老三裝模作樣、韜光養晦,謹慎如皇后都被他假面矇蔽,只露出了黃陶這麼個破綻。老三絕不會無端端收買這麼個人,想來會有大用,可黃陶無權無勢,究竟能派上什麼用場?絕非是因黃陶爲太子親信這麼簡單!
老三與太子“手足情深”,再經廢妃一事,只怕更得太子信重,並不需要利用黃陶籠絡太子探聽機密,再說就憑太子那腦子,根本不足爲慮,東宮那些屬臣當中,三皇子將幾個勳舊重臣置之不顧,反而籠絡靠着溜鬚拍馬上位的黃陶,其真實用意究竟如何?
四皇子越是想不通其中厲害,就是越是對黃陶“牽腸掛肚”,不過他也知道,若自己太過主動,堂而皇之的親近黃陶必引三皇子戒備,還需要黃陶主動來投。
等待是件讓人心焦的事兒。
四皇子實在摁捺不住,又讓陳長史去打探廖家那頭的動靜,未免擔憂:“難道廖家與殷家的事兒還未作罷,黃陶以爲憑廖三孃的姿容,實在配不上皇室貴胄,只將目標盯在普通官宦身上?”
陳長史一臉篤定:“屬下一門心思在這事上,前些時日,黃陶怒氣衝衝地去了殷家,不久垂頭喪氣地出來,就此再無來往,應是婚事談崩了,想來殷崎從前是衝着黃陶是候府二爺、太子賓客才動了意,這會子瞧見他丟官除族,深思熟慮後又反悔了。”
四皇子不知,黃陶當聽紅玉姑娘兩眼發亮地說完“天降奇緣”的故事後,一時也有意動,卻也懷着躊躇——自從江氏出事,好不容易養的兩個死士被三皇子清除,黃陶心裡自然懷着怨恨,又顧及旖景在三皇子心頭的殊重地位,對自己兄妹的前途更是忐忑,但他這時暫無別徑,要想翻身,只能倚靠着三皇子。
太子對三皇子信之不疑,又是個懦弱無能之輩,僅憑着一個“嫡長”的身份,身邊卻有一羣虎狼兄弟環伺,保得儲位的可能不及十分之一,絕不是值得依靠的明主,可其餘幾個皇子,就算有可能同三皇子一較高低,也未必看得上他。
黃陶就算心懷二意,一時卻也不敢表露,更沒有合適的機遇。
他當然不相信發生在廖三娘身上的意外是巧合。
難道四皇子有意籠絡自己?
倘若當真如是,四皇子一定在三皇子府安插了耳目,知道自己是三皇子的人。
如此一看,四皇子也算有些手段。
不過黃陶實在有些不忍心將自家好好一個侄女送去四皇子府。
憑紅玉的出身,當然不可能上宗室玉牒,頂多就是個姬妾,比那些沒有名份任打任賣的侍妾較好一些,皇子府人事何等複雜,紅玉又是個嬌生慣養、不諳世事的性情,秦妃卻是個衆所周知的妒婦,紅玉若是瑾小慎微還好,倘若沒有自知之明,連自保都難,哪裡有嫁去人丁簡單的官宦家族給人當正室體面。
四皇子身份貴重,陳貴妃更是個不好相與的,連出身相府的秦妃都在她面前討不得好,更何況紅玉。
不過紅玉相貌美豔,若能得了四皇子的榮寵,將來憑自己從龍有功,也未必沒有守得雲開的時候。
就是不知四皇子對自己是否當真看重。
黃陶正在猶豫不決呢,廖家卻又風波徒生。
因爲“水土不服”臥病多時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無功而返”的肖氏,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偷偷聯絡了大名府,廖二廖三兩個無賴領着幾個族老鬧了上門,“活捉”了廖大的買通的郎中,與廖大當面對質,要告他一個“拭母惡逆”的罪名。
黃陶原本以爲肖氏與廖二廖三就是個破落戶,頭腦簡單不足爲懼,兼着那藥也不傷人性命,事情做得並不周密,豈知這回竟被肖氏發現了蹊蹺之處,聲色不動地給他來了招突然襲擊。
廖家宅子都險些被兩個兄弟拆了,當着族老的面,肖氏痛哭失聲,怒罵廖大夫婦蛇蠍心腸,要告去順天府,治廖大夫婦個死罪。
黃陶得信之後,出了一身冷汗,跌坐在椅子裡半天回不過神。
即使三皇子眼下負責順天府,可爲了區區廖家,又被肖氏抓了個罪證確鑿,黃陶無論如何也沒這膽量去求三皇子包庇枉法。
這可是天子腳下,認真追究,也的確能治廖大個惡逆,爲十惡重罪,定斬不饒。
這事情只能私了。
而四皇子那頭當然也打聽到了廖家的風波,陳長史連聲提醒:“就算要籠絡黃陶,殿下可不能插手這事,廖家雖不足爲懼,但這可是在京都,聖上又才震懾了您,眼下三殿下還掌着順天府,殿下若插手,豈不送上把柄。”
陳長史本是貴妃一族,既被安排了來四皇子府輔佐,當然也有一定能力,生怕四皇子輕率枉爲,早打聽了廖家底細:“那肖氏是個繼室,廖大不是她親生,膝下有兩個兒子,當時分去了大半家產,可不善經營,日子過得捉襟見肘,這回抓了廖大把柄,必是圖財,想來憑着黃陶的手段,也不會真讓他們鬧去衙門裡,不過就是破財消災罷了。”
四皇子深以爲然,沉吟一陣,揮了揮手臂:“肖氏母子自己日子過得悽惶,想來是眼紅廖大的錢財,不過他們哪知廖大的底細,黃陶與廖大就算破財消災,也不過是分些小利罷了。”
黃陶自然也是這般以爲,他雖暗助廖大經營商事,爲其鋪路爭利,可那些年多有顧忌,生怕被候府察覺,與廖大並無多少直接來往,廖大能富甲一方,本身也還有些能耐,肖氏母子就算要求分家,又怎知廖大根底,大不了分他們幾處田宅、商鋪,就能擺平這事,當肖氏體內之毒一清,也就不足爲懼了。
於是黃陶與廖大一商議,十分痛快地答應了肖氏母子分產的要求。
哪裡能想到廖大信重的掌事竟然背主,投靠了肖氏母子,以致那夥無賴對廖大的家底與產業瞭如指掌!
廖大這回受了重創!
多年來苦心經營,積蓄的錢銀、購置的田產、擴張的商鋪居然被分剝大半。
連黃陶都險些氣得嘔血!
尚且打迭了作氣安慰廖大:“罷了罷了,總算表哥經商多年,手裡也有些人脈,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這麼一來,黃陶的心態多少有了些改變,更覺富而不貴終非興旺之道,開始認真思量起今後的前途。
三皇子是絕靠不住的,或者四皇子纔是柳暗花明的出路?
廖大雖不知黃陶的籌謀,卻被紅玉姑娘的哭鬧擾得煩惱不堪——
“阿爹,表姑姑貴爲衛國公府的夫人,爲何咱們得任由那老虔婆欺侮,他們算什麼東西,比強盜還猖獗,竟然敢明搶咱們的家產!”當聽了廖大無奈的解釋後,廖紅玉嗤之以鼻:“這麼說來,表姑姑也不怎麼尊貴,咱們本是親戚,又沒靠着她吃喝,爲何就遮遮掩掩不敢認!說什麼公候夫人,也不過如此,更何況那些個普通官宦……阿爹,要說尊貴,還數皇族,四殿下當日對女兒那般溫和,又不惜得罪了自家親戚仗義相助,對女兒也算與衆不同……爹,倘若女兒進了皇子府,還有誰敢小瞧咱們?纔算真正揚眉吐氣。”
廖大眼看着滿懷憧憬的愛女眉飛色舞的模樣,半天緩不過神來,終是不忍說出打擊的話,哀聲嘆氣地去與黃陶商量。
“原本以爲紅玉心思單純,適應不了皇子府里人事複雜,可沒想到她自己卻有信心。”這段時日飽受挫折、諸事不順的煩擾讓黃陶多少有些浮躁,聽說紅玉自願去皇子府後,更是意動,於是這一日,準備了厚禮前往四皇子府當面道謝。
兩人一番長談,當然沒有赤誠剖心,但四皇子卻表達了對紅玉姑娘姿容的讚賞與傾慕。
黃陶心裡明白,順腳就去了三皇子府拜會。
當然是拿四皇子“覷覦美色”說事兒,藉機獻計——
四皇子既對紅玉有情,說不定紅玉能得榮寵,有她在四皇子耳邊吹風,四皇子必會提攜黃陶,如此一來,黃陶沒準能成四皇子心腹,也算是爲三皇子盡力,探聽四皇子的籌謀安排。
妖孽冷冷一笑:“二爺,你侄女將來成了老四的寵妾,只怕你早晚也得變心吧?”
黃陶當然是一番叩首,痛表決心,指天發誓:“小人若有二意,必遭天打雷霹、不得好死,再者以殿下之能,取小人區區賤命不過舉手之勞,小人哪敢心生二意。”
三皇子倒被這個馬屁拍得眉開眼笑起來,沉吟半刻,方纔一揮手:“罷了,既然老四看上了你侄女,你也不好拒絕,就送去吧,橫豎你閒着沒事兒,與來老四常來常往也是無妨。”並沒有囑咐黃陶如何行事。
這才符合情理,三皇子一慣多疑,他的圖謀,絕不會輕易泄露人知。
得到三皇子允許的黃陶如釋重負,立即操辦起紅玉入四皇子府的喜事。
當然不值得四皇子大張宴慶,廣邀親朋,一頂小轎沒聲沒息擡入角門而已。
不過在廖紅玉“大喜之日”這天,楚王府卻也有喜事——謝三娘這個貴妾總算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