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在山神廟外停下, 縱身下馬,與倚在門前的‘老者’對望。
“閣下費盡心機引我來此,依舊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到底是何意?”
那人不爲所動, 高冷地掀了一下眼皮, “叔叔就是不想讓你小子瞧我尊容又如何, 引你來, 自然是因你有用唄。”
兩人說的,青芷聽在耳中不禁好笑。
這哪裡是什麼綁架勒索……
隔門看去,文修見她無恙, 懸着的心總算落地,面帶冷意望着倚在門前之人, 道, “閣下如此費盡心機, 必是有所圖,如今我在此, 你速速放人,有條件你提便是。”
那人給了文修一個‘你當我蠢啊’的眼神,“速速放人是不肯能的,你若要帶走她,須得拿我想要之物來交換。”
文修面色一冷, 眼中殺意波動。
“你要何物?”
那人也不賣關子, 開門見山道明來意, “我所需之物於你而言不難找到, 就在皇宮之中, 那便是小皇帝手中的千靈丹,你若將它拿來, 我必將這女娃完好無損歸還於你。”
聞言,青芷一怔。
小皇帝慕容澤已將千靈丹給了她,旁人並不知曉,就連文修也不知情,但眼下這人竟是衝着千靈丹而來……
難道他是……
“千靈丹?”文修疑惑這人的意圖,千靈丹舉世難尋不假,但只甚少人知曉有這靈藥的存在。
慕容澤手上有這藥更是幾乎無人知曉。
如此看來,眼前之人確實不簡單,煊王武功不弱卻只三招便在這人手下落敗,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修爲,只有江湖中人才有如此境界。
青芷在對方手上,文修不敢貿然動手,這人擺明了只是求藥,那他只好進宮去找慕容澤索要。
“閣下說話算話,我這就進宮去取藥,你不許傷到阿芷半分,否則我會讓你後悔的!”文修厲聲警告。
那人不以爲意輕笑,“小子脾氣不大好啊,放心,我只要靈藥,不會爲難這女娃的。”
忽然似是想到什麼,那人回頭望向青芷,疑惑道,“他叫你阿芷,你的全名叫什麼?”
“這個你無需知曉。”文修在青芷之前開口,“你要之物,我會拿來,你最好說到做到。”
“這是自然。”那人點頭,眼中滿是如願的喜悅。
如何能不喜悅,這是救命的藥,他要救一個很重要的人。
“阿芷別怕,我去去就來。”文修深深凝望青芷,復又反身上馬,快馬如離弦的箭往皇宮而去。
“你……”青芷本欲開口叫住他的,奈何已經晚了。
那人以爲她是擔憂文修,又見她雙目失明,心中不忍,便聞言安慰,“他是小皇帝的堂兄,如今小皇帝又要倚仗他,必然不會爲難他的。”
青芷輕笑,“閣下倒是將一切摸清了,既然我被挾持爲籌碼,不知可否告知我,你要千靈丹是爲救什麼人?”
那人沉默一瞬,而後沉痛嘆息,“出此下策實屬無奈,我要救我的兒子,他命在旦夕,我也只能委屈你了。”
青芷又是一怔,“他……他怎麼了?”
只聽那人憂傷道,“說來此事還是我的錯,年少輕狂惹了不少禍事,以至於後來連累妻兒受苦。”
青芷不再多言,摘下了遮眼的白紗,擡眼看向門口之人。
撲通老者的打扮,可聲音卻不老,明顯是易容改裝。
那人起先只驚訝她的舉動,看清她的我面容後呆若木雞,失了魂一樣,呆愣盯着她。
“你……阿芷是你本名?”
青芷不答,面無表情道,“你要的千靈丹如今不在小皇帝手上,瞎折騰了一番,若是早些道明來意,千靈丹早到你手上了。”
“告訴我,你叫什麼,家裡都有什麼人?”那人仿若未聞,依舊執着詢問青芷的來歷。
青芷垂眸,“父母雙亡的孤女而已,沒有家,也無親人。”
“不……”那人想說什麼又打住了,注意力終於集中在青芷的眼睛上。
“你的雙眼並未失明。”此乃肯定之語。
青芷淡笑,“閣下神通廣大卻也有疏忽之處啊,你只查了文修的底細,卻忘了要查查我。”
事實上,他若是連她也查,便不會有今日的折騰。
“我的本意只是要拿到千靈丹,起初也想過偷偷混入宮中去搶,後來得知寧王世子迴歸,又與小慕大夫的義妹有了婚約……”那人目光始終飽含試探,想要確定什麼。
青芷微微擡眼,似笑非笑道,“是以便在慕府外守着,尋了機會一路跟蹤我,趁機劫持用來威脅文修,讓他聽你差遣,這確實是好主意,可你又是如何確定他會爲了我而受你脅迫呢?”
那人默了片刻,幽幽道,“那日慕府招親我也去瞧了,他肯爲你做到那些事便表明他對你極爲上心。”
他也曾年輕過,看懂了文修對青芷的深情。
百密終有一疏,他懂得利用文修對青芷的感情,卻忽略了青芷。
聽他所言,皆是在情理之中,爲了救在意的人,手段不光明又算得了什麼,易地而處青芷想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更何況身爲人父,豈會眼睜睜瞧着兒子危在旦夕而不管不顧。
“千靈丹在我手上,你想要我可以給你,但我有兩個條件。”青芷出奇平靜,理智地和他談條件。
那人神色複雜,終是點頭,“你說,只要我能做的都能替你去做。”
青芷笑了笑,道,“其一便是日後文修若是遇到困境,你必要盡全力相幫。”
那人沉吟 “你對他……真真是用心良苦,最先都是替他考慮。”
“如今這世上,我在意之人不多,而他已經是重中之重。”青芷笑言,“對此,我想前輩應該深有感觸。”
那人失笑,“你這丫頭機靈聰慧,我答應你便是,日後在他危難之際必然全力相助,那你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青芷緩緩背過身去,冷淡道,“其二便是,我將千靈丹給你後你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說話時青芷也沒閒着,拿了樹枝在地上劃下幾個字,給文修留消息。
那人久久沉默,將她的行爲看在眼裡。
青芷也不理會,全當他默認,轉身越過他往外走,疏離之態盡顯。
“我沒帶在身上,你隨我去慕府取,拿了藥後你就離開。”
那人默默跟在青芷身後,走到馬車前下意識想要扶她,青芷避開了他的手,自行上了馬車。
一路無言到了慕府門前,那人也不怕她反悔,就這麼跟着她進了慕府。
進府後,青芷隨意詢問後得知慕無傷出府未歸,慕夫人在房裡陪朱碧玉,揮退婢女後,青芷帶着那人去往她的那間屋子。
那人似是有意想瞧瞧她住的地方,也不避諱便跟着進去。
瞧見她就將千靈丹擺放再角落木櫃上,不覺地眼角抽了一下。
如此珍貴之物,也就她不當回事。
可轉念心又騰起一股溫熱,這丫頭不僅面容長得相似,就連心性也與他心中所想的那人極爲相像。
粗中帶細,心思玲瓏。
“這便是你要的千靈丹,是小皇帝親自給交給我的,應該不假。”青芷不曾猶豫便將瓷瓶遞過去。
那人接過握在手裡,目光微動,卻覺得喉嚨被堵住,說不出話來。
許久後才問,“丫頭,你與顏家是何關係?”
青芷擡眼看他,除了那雙眼外,她看不到他的真實。
她輕笑,“你所求已經到手,請記住今日答應過我的話,別的我無可奉告。”
那人皺眉,擡手想要揭下易容麪皮,青芷擡手按住他的手臂,不贊同地搖頭,“若要救你兒子的命,每一步都不可行差,京中乃是非之地。”
點到爲止,那人聽明白了,看着她的目光也越發複雜,“因而你一直假裝雙目無法視物,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青芷不鹹不淡道,“起初我是真的瞎了,原本也活不久,機緣巧合之下因禍得福,命運如此善待,我自是太好好珍惜這條命。”
那人眼中劃過傷痛,頓了頓,道,“心中可曾怨過?”
青芷微微訝異,沒想他會這麼問,隨即又明白他話中深意,便淡笑搖頭,“與其怨恨別人,不如好好活下去,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強求不得。”
她同樣話中別有深意,那人心神恍惚,還想再說什麼。
“我是……”
青芷打斷他,“藥已經給你了,你走罷,若是待他從宮裡回來,你想走估計也難脫身了。”
那人眼露失望,轉身離開,行至門前又頓住,回過頭來,“京中乃是非之地,你若是執意要爲那小子留下,定要主意安危,如若遇到難事,可到否泰糧行找掌櫃。”
“嗯,多謝。”這一回青芷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實際上她另有思量。
那人離開一個時辰後,文修急匆匆來到慕府,青芷在朱碧玉的屋裡隨慕夫人學女紅,這是慕夫人交給她們的任務,勒令她們在出嫁前必須拿出像樣的繡品給她看。
朱碧玉與青芷一樣,苦大仇深地瞪着手裡的針線。
聽聞文修來了,青芷鬆了口氣,見朱碧玉笑得曖昧,青芷回以幸災樂禍的笑意。
朱碧玉頓時苦下臉來,看看慕夫人,又不敢吱聲,青芷有世子義兄解救,可她的慕哥哥卻不見蹤影。
青芷在慕夫人的催促中去正堂見文修,踏入門檻那一刻便覺氣氛似乎有點冷。
果不其然,文修狠狠瞪她一眼後依舊沒個好臉色,沉聲道,“千靈丹在你手裡,你卻一言不發,瞧着我來回折騰,你……”
青芷上前輕輕抱住他,文修訓斥不下去了,擡手環住她,無奈又認命地嘆息。
“你就往死裡折騰我吧。”
青芷靠在他懷裡,許久後纔出聲。
“今天你見到的那人應該是我的生父,他好像認出我了。”
文修渾身一僵,心中一緊,隨即將她環在他腰上的手扒開,又固住她的下巴使其仰頭與他對視,他面色極爲難看。
“你打算與他相認,嗯?”
這語氣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