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去到寧王府卻不曾見到文修, 莫風亦不在。
府中管事正着手辦選婢女之事,見青芷到來,管事大喜過望, 迎上去, “世子妃您可算是來了, 世子讓老奴尋了幾個丫頭, 只等着您來挑兩個稱手的留在府中, 您看……”
“……”
青芷對‘世子妃’這一稱呼不適應,總覺着怪怪的,且不提她與文修尚未成親, 但說這個稱呼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也在此時,她真切意識到自己願爲他畫地爲牢, 不久之後她便要束縛在王府深院之中, 雖說文修並不會限制她的自由, 但身份變了,行事自然不再如之前那般隨性自由。
“您老啊還是喚我青芷便可, 世子妃……聽着怪彆扭的。”青芷摘下遮眼素紗,笑盈盈望着面前年過半百的管事以及他身後好奇擡眼的六個身着粗布衣的青澀少女。
一衆人皆是望着青芷發愣,顯然震驚眼前的女子與傳聞中的出入極大。
管事愣了愣,恭敬道,“世子吩咐的, 從即日起您便是王府的女主人, 府中大小事皆有您做主。”
言外之意是‘世子妃’這一稱呼是世子暗示的, 實至名歸, 他們做下人的豈敢違背主子的意。
青芷無奈失笑, 曾經的文修可不是這樣的,如今似乎是越發孩子氣了, 行事也更加我行我素,也越發執拗霸道了。
目光從六個少女身上掃過,一眼便知是管事已篩選好的,模樣周正卻不突出,一個個都忐忑的地望着她,在等待她的決定,青芷思忖道,“既然世子讓我做主,那便都留下罷,王府裡過於清淨,多幾個人也熱鬧些。”
青芷此言便是一錘定音,原本還擔心自己選不上又要被賣到別家的幾人頓時面露欣喜,千恩萬謝。
“謝世子妃!”
“謝世子妃……”
青芷溫和含笑點了點頭,管事便對幾人訓道,“你們幾個丫頭走運,日後要盡心盡力侍奉好世子妃,可明白了?”
幾人忙應聲,管事揚了揚手,吩咐後在一旁的護衛將幾人帶下去安頓好。
管事行事妥帖,青芷覺得自己其實根本無用武之地,難怪這偌大王府沒有女眷依舊井井有條的。
“世子在何處?”青芷問管事。
管事應道,“接下聖旨後,世子便帶着莫風出去了,隱約聽世子說是要去城南郊,估摸着是去瞧一瞧那些工匠可有按照世子是意開始建別院?”
“別院?”青芷不明所以,文修好端端的爲何跑去城郊建別院。
管事解釋,“老奴猜想,定然是世子以爲世子妃您喜歡那處地方,隨即那日世子回府後便讓老奴去尋了工匠來見他,便是要按您的喜好在那裡建一座別院。”
世子爲討歡心,真是用心良苦,管事心道。
文修爲她如此勞師動衆,青芷也不知該感動哭還是欣喜笑。
“我去南郊瞧瞧。”
一切情緒起伏終歸平靜,青芷淡然微笑轉身,邊往外走,邊拿起白紗將眼縛住,慕府帶來的婢女上前扶着她。
管事在前引路,行至府門處便聽管事恭敬地向人行禮問安。
“王爺安好。”
青芷腦中飛轉,猜是哪位王爺,只聽一道略顯低沉的年輕男音響起。
“本王閒來無事想來找你們世子解悶的,不曾想竟碰上了嬌客,着實是榮幸之至。”
沉穩的聲音與輕佻的語氣極爲不搭。
青芷已然確定面前這位不曾謀面卻被人尊稱爲王爺的男子是剛凱旋的煊王慕容煊了。
果然不負風流王爺的美名,私下還是這麼不正經。
青芷微微勾脣,福身道,“見過煊王。”
煊王打量了面前雙眼被白紗遮掩的女子片刻,下意識便要擡手去扶,後又打住收回,輕笑,“無需見外,很快便是一家人了,你便與阿修一樣喚我一聲二哥即可。”
“嗯。”青芷微笑應聲。
管事適時出聲,“王爺您趕巧了,世子去了南郊。”
煊王‘噫’了一聲,目光落在青芷身上時,露出瞭然之色。
“如此說來慕小姐也是要去南郊尋他,那本王便做一回車伕,送慕小姐前往如何?”
而後不待青芷反應,煊王便對守在馬車旁的慕府車伕擺手,“馬車留下,此處用不到你了,本王親自送慕小姐過去。”
“……”慕容家的人都這麼霸道麼?青芷腹誹道。
可不是麼,文修、煊王以及小皇帝,他們不愧是有血緣的手足,某些時刻行事確實是相像。
“王爺喚我青芷便好。”青芷也不矯情,欣然接受煊王要給她當車伕的事。
煊王朗聲一笑,“你這女子倒是有趣,阿修有福氣。”
青芷勾脣笑,算是禮貌迴應。
婢女扶着青芷上了馬車後便如車伕一樣被留下了,隻眼睜睜瞧着煊王駕着馬車遠去。
去往南郊的路上,煊王有一搭沒一搭隔着簾子與青芷說着話。
“早前聽聞阿修鐵樹開花,本王還不信,可近日……青芷可謂是名滿京都啊。”他低笑打趣。
青芷也笑道,“本想低調做人,奈何事與願違。”
煊王本就是爽朗的性子,此時只覺青芷與他極爲投緣,不似尋常女子的拘謹,落落大方,能與他如友人般平等說話。
“阿修那悶葫蘆的性子,卻有比尋常人要好的運氣,遇見你,他確實該燒高香了。”
青芷低笑,“王爺謬讚,青芷汗顏,如今我這副模樣,倒是委屈他了。”
“委屈?他也敢委屈?”煊王不以爲然,“就他那不討喜的性子還敢挑三揀四……”
“籲……”
話未落,煊王急忙將馬車停住。
青芷疑惑,這時候馬車該是在山道上罷,凝思之際,煊王鄭重囑咐,“有異動,你別出來。”
青芷復又將上馬車後摘下的白紗拿出遮眼。
煊王未動,盯着攔在路中央頭戴斗笠的布衣老者。
“老人家爲何攔路?”
老者擡首,竟露出慈愛的笑意,“老朽攔路,自然是要馬車裡的女娃。”
“好大的口氣。”煊王輕笑一聲。
車裡的青芷聞言,挑開了簾子,但她依舊默不作聲。
此時又聽老者道,“你小子若是自動將女娃交給老夫,老夫便動手打你了。”
這自信的口氣,青芷也是佩服的,不用想也知這位老者是知道慕容煊身份的。
尋常人怎敢這般目中無人。
煊王轉頭,揶揄道,“似乎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都在打你主意,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阿修這小子的情敵啊。”
青芷撫額笑,“二哥此言差矣,青芷覺着自己甚是無辜,說到底,又該是你們皇族給我惹來的麻煩。”
“這麼說似乎也有道理,你這眼睛……我聽無傷那小子說起過,也是被阿修給連累的,看來確實是慕容這個姓不吉利,老給你惹麻煩。”煊王深以爲然,更是被青芷的這聲‘二哥’取悅了。
就這麼片刻,青芷已經適應了他的不正經,不可置否笑了笑,隨即恢復正色。
她茫然擡臉對着前方,白紗下的雙眼隱隱能瞧見不遠處是人影。
“老人家煞費苦心抄近道來攔馬車,找我所謂何事呀?”
她一臉友好,看上去還真是像樂意幫忙的樣子。
“老朽自然是需要女娃你的幫忙,不過眼下似乎要先解決了這小子才行。”老者的聲音依舊沉穩,目中帶笑望着煊王。
煊王很給面子,將鞭子往青芷手中一塞,整理了一下衣角便朝着老者而去。
“如此晚輩只能討教了。”
老者面帶笑容,眼中凌厲乍現,手杖便朝煊王飛去。
煊王后仰,輕鬆躲過。
“能上戰場的王爺果然不似一般的花拳繡腿,有兩下子。”老者不忘讚揚,說話間卻已如影子一樣飄忽,眨眼閃到煊王身邊,“可惜了,叔叔我趕時間,沒空好好教教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煊王剛站穩身,便覺胸口一痛,身子如落葉般飛了出去,老者出手並不狠,所以他落地時也不怎麼疼。
恍若一陣風拂過,青芷便覺面前有了一道黑影。
老者已經坐在了煊王之前的位置上,隨手拿過青芷手中的鞭子,驅車往岔路口而去。
“小子,去告訴慕容文修,老朽帶這女娃去山神廟,讓他獨自來見,老朽有莊生意與他談。”
煊王揉着被踹了一腳胸口站起身,看着馬車從另一條岔口離開,原本再往前一小段路就能見到文修了,這老頭兒還真是早有預謀。
技不如人,他即便追上去也救不了青芷,也只能先去找文修商量對策。
見到文修是,煊王一陣無言,誰能告訴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那個挽着袖子在地裡搗鼓的男子真是曾如謫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文修麼?
“王爺……”莫風見他狼狽走來,迎上前去。
煊王擺手,“本王無礙,只是你家世子有麻煩了。”
莫風聽得糊塗,卻也沒多問,退到一邊目送煊王走到文修身旁低語。
“什麼?”
聽到青芷被劫,文修面色鐵青。
煊王后退一步,無辜攤手,“那人武藝高強,顯然是有備而來,還懂易容術,他抓青芷其實就是要與你談條件,對了,他在附近的山神廟等着,讓你獨自去見他。”
聽聞青芷出事,文修哪還顧得了別的,滿手泥也不管了,推開擋道的煊王,大步走去解了拴在樹上的馬繩,快速翻身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莫風待要跟去,煊王攔住,掃了眼方纔文修在他肩膀留下的一個泥手印,無奈撇嘴,“那人並無惡意,他們不會有事的。”
破敗的山神廟中,青芷席地而坐,老者抱臂倚在門前,百無聊賴地等着文修前來。
“你這女娃倒是膽大,就不怕我是壞人,會對你不利麼?”
青芷不答反問,“你會嗎?”
“性子還真像我……”老者失笑的話才道一半便頓珠,話鋒一轉,得意道,“看來慕容文修確實對你上心了,還以爲要多等片刻呢,他來的比預料中快些。”
說話間,急促的馬蹄聲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