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的忽然到來讓原本便微妙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慕夫人坐於上位,心安理得受了文修的晚輩之禮。
而在一旁的青芷並不避嫌,瞧着薛青蘭時不時羞怯擡眼偷瞄文修, 她面無表情, 其實心底早已樂不可支。
在文修冷眼掃來時, 青芷斂了斂神色, 狀似不解地擡眼望去, 兩人目光相觸各有深意,青芷眸中帶笑,算是向他示好, 哪成想會熱臉貼了冷屁股,文修冷淡地移開了目光。
後知後覺的青芷這才明白這人在生氣。
氣她提出要將婚期往後推之事。
將一切看在眼中的慕夫人心下了然, 青芷欲將婚期延後這事她已和慕無傷提了一下, 估摸着這寧王世子也知曉了, 心中不快,這才找藉口上門找青芷討個說法。
慕夫人適時出聲打圓場, 給他們製造獨處解釋清楚的機會。
“青芷啊,碧兒那丫頭在後院活動筋骨呢,你帶世子前去見她,要去寧王府還是留在這裡,讓她自己拿主意。”
聞言, 侯夫人與薛二夫人皆鬆了口氣, 她們二人是帶着目的而來, 若是寧王世子在場還真是難以開口, 況且也不知怎地, 這寧王世子總給人一種的無形的壓迫感,給她們的印象也是傲慢無禮不好相與的。
青芷點頭稱是, 這才起身對文修有禮地道,“世子請隨我來。”
此時,侯夫人又有些犯難了,她的本意便是來求青芷看在與陳秀枝的情分上出手相救,可眼下若是青芷離開,她便無機會再開口相求。
“薛……慕小姐,方纔所求之事還望……”侯夫人習慣要連名帶姓喊一聲‘薛青芷’,曾經將人逼上絕路時,她便是這麼直呼其名的,可眼下有求於人,隨即姿態也放低了。
侯夫人說了半句的話,青芷狀若未聞,倒是文修駐足眯眼,眸光凌冽掃向侯夫人,語氣淡淡道,“侯夫人怕是求錯人了,若要爲陸文琀求情,你該求本世子纔是,若是爲不識禮數衝撞了雲霞的陳秀枝而求,該去求雲霞開恩纔是,跑到慕府來好生沒道理。”
就這麼不鹹不淡的一句話便讓侯夫人啞口無言。
薛二夫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薛家比不上侯府的門庭高,不曾見過什麼大世面,昨日不過是聽了侯府派去的婆子知會,這才腆臉來慕府巴結,想着從小青芷就是個任人拿捏的軟綿性子,可哪成想會撞上寧王世子這個活閻王。
再怎麼無知,察言觀色的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寧王世子已然不悅,傻子才衝上去觸黴頭,薛二夫人垂着頭,保持沉默。
侯夫人緊張又難堪,支吾道,“此乃……乃慕小姐與秀枝的姐妹情誼,如今她落難,慕小姐也不好袖手旁觀。”
青芷嘴角微抽,果然陸侯府一家子都是極品。
文修冷笑一聲,“侯夫人這話倒是讓本世子開眼界,一介卑微的民女何來與世子妃的姐妹情?,此類風氣若是助長,日後豈不是人人都學着往自己臉上貼金,世間所有卑賤女子都來攀親?”
“這……”侯夫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尷尬地立在那裡。
薛青蘭又偷偷瞄了眼前方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紅着臉輕輕扯了扯薛二夫人的袖子,詢問要不要幫侯夫人說情,薛二夫人對女兒無聲搖頭。
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的好。
文修端起寧王世子的架子,將場面給震懾住,青芷便勉爲其難當一回好人,出聲解了這僵局。
“世子請。”她難得有這麼端莊的時候。
這幅姿態落在文修眼中卻很不是滋味兒。想到慕無傷說的那些話,他就越發氣悶,慕無傷說將婚期延後是青芷的意思。
這兩日,他思前想後,許多次想當面質問,可心裡堵着的那口氣是他最後的驕傲,他已妥協太多,每每都被她壓制,這一回他必須強硬。
婚期延後這件事,她單方面決定不作數的。
兀自生悶氣的文修大步朝外走去,青芷淡笑跟上,可他越走越快,青芷便優哉遊哉慢行,讓他自己去尋朱碧玉去。
抱着這樣的想法,青芷也就不着急了。
走近內院後,文修忽然止步了,他並沒有朝着慕夫人所說的後院而去,而是走到了青芷獨居的小院中。
落後幾步的青芷依舊不疾不徐,行至他身後停住,也不作聲。
文修忽然轉身,斂了斂情緒,極力保持平靜道,“婚期延後,你給我一個理由,我想聽你說真話。”
青芷笑意漸消,撇開眼道,“你該知道的,此時不是成親的好時機……”
“那你告訴我,何時是好時機?”掩在廣袖下的手已緊握成拳,文修面上卻掛着笑意。
青芷不答,擡眼看他。
兩人對視許久,文修率先移開眼,自嘲笑了笑。
“既是你的意願,我自當成全。”
言罷,他便甩袖轉身離去,兩人擦肩時,他頓了頓,終究還是大步離開。
青芷緩緩轉身,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隻眼睜睜瞧着他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院外。
待到文修遠去,紅綃才走到青芷身旁。
“少主,您何不與世子道明緣由,其實您一直是在爲他做打算,您這樣什麼也不說,世子必然會誤會,您心裡也不好受。”
青芷悵然低喃,“或許……他明白的……”
她同樣明白他在氣什麼。
紅綃一頭霧水,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便靜靜站在一旁。
少頃,青芷便恢復如常,她正色道,“先前託你辦的事需得儘快辦好,夜長夢多。”
紅綃略帶不解,“少主您爲何會事先想到糧草之事,正常情況下,大軍出征,後期供援的糧草應該是有官員負責的。”
仰頭望了望天,青芷嘆道,“天有不測風雲,有備無患,如今寧王府世子迴歸,國舅一黨又該睡不安穩了,小皇帝讓文修幫他穩固江山,又想以他爲餌將國舅一黨連根拔除……”
“怎麼會……若是世子守不住邊關,朝雲必然大舉進犯,屆時整個天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於國舅又有何好處?”紅綃震驚。
青芷疲憊扶額,“連紅綃都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可國舅一黨以及太后卻不懂,被權勢矇蔽了雙眼,他們就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世子與無傷公子定然早有防備,少主無需過於擔憂。”紅綃安慰道。
“嗯,他們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輩,朱氏一黨的瞭解要比我透徹。”青芷淡淡應聲,隨即又道,“清乾山莊的情報網是最厲害的,我想第一時間知道邊關的情況。”
紅綃會意點頭,“少主放心,此事屬下早已按您的吩咐交代下去了,邊關若有異動,咱們定比朝廷先知曉,而且清乾山莊便是處於咱們天陽與朝雲的交界處,主子這些年從未鬆懈過。”
她口中的主子正是青芷有過一面之緣的親生父親顏御風,自小生長於江湖的顏御風自有自己的門路,他一手創建的清乾山莊名震江湖。
“紅綃你說我是不是運氣挺好的?”青芷忽然笑問。
紅綃被問得一愣,“少主何等尊貴,自然得天助。”
青芷失笑,清楚紅綃沒聽懂她話中之意,但也沒多作解釋,她所說的好運其實是指每每遇險總能逢凶化吉,這一回也不例外,無意中碰上顏御風這個豪俠父親,光是利用顏御風的愧疚,她便能替文修謀算許多。
細細想來,似乎與文修在一起後,她所有的謀劃都是爲了他。
她也不知自己是有情還是薄涼寡情,但她知曉自己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得下一個文修。
有時青芷也問自己,到底看上文修什麼了,可她始終沒有確切答案,或許是兩顆孤寂的心特有的吸引力。
或許……僅僅是因爲他只是他罷了,不是別人,只是他,一個讓她願傾盡所有去寵的男子,他不完美,可她就是非他不可了,誰也不能欺負到他頭上去。
但似乎每次都是被她欺負得挺慘的。
青芷深深呼出一口氣,笑道,“既然侯夫人放下身段親自跑一趟,那咱們就去陸侯府門前瞧瞧熱鬧,瞧一瞧雲霞郡主的威武去。”
紅綃也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聞言忙不迭點頭附和。
“嗯嗯,早聽聞雲霞郡主閉月羞花,屬下早想一睹芳容了,若是也能瞧一眼陸二公子就更好了。”
“今日必能如你所願。”青芷寵溺微笑,想見雲霞郡主得抓緊時機,可要見陸琢並非難事。
紅綃心情大好,待要去拿遮眼白紗,青芷擺手制止了,如今也不用再繼續裝樣子了,作爲未來寧王府的世子妃,她不可能一直是個瞎子。
主僕二人剛走到大門口,身後便傳來朱碧玉的呼喊。
“青芷等等我啊,我也要去瞧熱鬧。”
青芷停住,在原地等着朱碧玉,見她氣喘吁吁的,不由得好笑,“你的世子哥哥不是親自來接你回王府麼,你爲何還在,莫不是捨不得與你家慕哥哥分開?”
朱碧玉原本就紅的臉蛋兒更添了幾分緋色,喘着氣,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抱怨道,“說是來接我,可鬼影都不見一個,方纔聽婢女說我這個便宜哥哥問也沒問我一聲便氣沖沖走了。”
瞧着青芷,朱碧玉笑得幸災樂禍。
“嘿嘿,莫不是你要悔婚氣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