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房門開了,守在外的莫風面帶微笑,此乃意料之中。
公子是誰啊, 高冷是留給別人的, 在顏姑娘面前皆成了天邊浮雲, 生氣也就如孩童鬧彆扭似的, 自然就好了。
這不, 公子這門才關了不到半個時辰而已,人家姑娘沒回來,公子自己便忍不住出來了。
莫風裝作不解, 上前躬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文修負手而立, 淡淡道, “陸琢傷勢如何?”
“應當無……”莫風脫口便要答無礙, 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支吾道, “先前陸公子滿身是血……屬下讓人去請了大夫,現下不知是何情況,不若屬下這就去瞧瞧……”
事實上公子連披風都披上了,不用想便知接下來必是要親自走一趟的,莫風不過是順着公子的意罷了。
此刻公子也需要人配合不是, 作爲屬下的, 便是要時刻揣度出主子的心意。
文修蹙眉, 有些猶疑, 實際上他很不願這般狼狽出現於外人面前的, 鼻青臉腫還是頭一回,可又有何法子, 如今這般模樣是拜岳父大人所賜,他只能受着。
不願出門見人,想當一朵病嬌花,每日有阿芷相伴自然是極美之事,可現如今陸琢一回來就變了樣。
阿芷去了這麼久未歸,他如何能安眠。
“陸琢重傷,我自當親自前去瞧瞧。”文公子一本正經地道,“此次任務艱鉅,陸琢是天陽的大功臣,想必陛下也如我這般擔憂他,那我便替陛下去慰問一下。”
莫風腹議,公子您何時將陛下放在眼裡過,如今這般替陛下憂國憂民,也不知是陸公子功勞大呢還是世子妃影響較大。
作爲忠心耿耿的屬下,莫風自當附和,“公子此言極是,您與陸公子私交甚篤,陸公子此番受傷,公子去探望也是情理之中。”
“話真多,帶路!”公子斥了一聲,便拾階而下。
莫風忙跟上。
陸琢所在的屋,離文修單獨的小院有些距離,莫風引路在前,心中卻有些忐忑,就怕一會兒瞧見不該瞧的畫面。
作爲文修的貼身護衛,莫風自然是知曉主子三人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的。
可這一切並非是誰的錯,怪只怪陸公子與顏姑娘沒緣分,年幼時便已錯過,後來顏姑娘遇上了公子,這纔是真正的緣分,可陸公子放不下也實屬人之常情。
總之這複雜的關係一時間還真難已理清。
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公子與顏姑娘乃兩情相悅,這便註定了陸公子只是個可憐人。
果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在陸琢屋外停下,瞧見屋內的情形,莫風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
房門是敞着的,單人所住的寢屋不算大,從門口望去,屋內一覽無餘,是以莫風親眼瞧見青芷被陸琢拉入懷裡。
莫風很肯定此舉乃陸琢瞧見他們後故意所爲,就是不知公子是否也能理智判斷。
青芷背對着門,與陸琢面對面,原本是囑咐了陸琢好好歇着便要轉身離開的,不料陸琢忽然就將她抱住。
她掙扎時聽見陸琢悲慼的低喚,“芷兒,我錯了,當年我便不該扔下你的,當時我就該聽你的帶你一起走。”
“對不起……”
青芷怔了怔,陸琢人前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樣,竟也會有如此熱烈的情緒,她忽然生出幾分愧疚。
這樣的陸琢確實可憐。
她想與他實話實說,免得他越陷越深,畢竟她不是原來的薛青芷。
長痛不如短痛。
此刻告知陸琢真相,或許他一時間難以接受,甚至以爲是她故意編出來騙他,可即便事實真相很殘忍,青芷還是要說。
這樣對任何人都公平。
她不是薛青芷,心裡沒有陸琢,她心中之人是文修。
“陸琢,其實我並非是你……”
“你們在做什麼!”
來自於打翻醋罈子的文公子的怒吼打斷了青芷即將出口的話,聽到文修的聲音,青芷下意識便推開了陸琢。
陸琢悶哼一聲,踉蹌退了一步。
青芷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且不小心觸碰到了他身前的傷處,沒顧上回頭瞧一眼文修,便又去扶虛弱的陸琢,低聲致歉,“抱歉,我並非有意。”
“該道歉的人是我,方纔是我孟浪了。”陸琢苦笑。
青芷的手方扶住陸琢的手臂,暴怒的文修已然來到她身後,二話不說便將她扯了回去,固在懷裡,渾身散發着寒意。
“他活的好好的,沒有缺胳膊少腿,用不着你扶。”文修氣急之下已口不擇言。
青芷臉色不太好,卻也忍着沒在陸琢面前與他爭吵,掙脫他的束縛後,對陸琢微微一笑,“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明日我再來。”
有些話宜早不宜遲,早些說出來,對陸琢而言纔是解脫,也讓文修安分踏實些。
爭風吃醋的戲碼在別人身上上演或許是趣事,可青芷不喜這般糾纏不清的三角關係。
陸琢回以一笑,“好,我等你。”
這一幕落在文修眼中竟然成了郎情妾意的畫面,洶涌的怒火難以壓制,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青芷何其瞭解他,驚覺氣息不對便快速伸手拉住他,文修渾身一僵,低眸望去是她抓着他的手,她的手要比他的小上許多,只能握住他的手腕。
文修斂了斂情緒,掛上笑意,另一隻空閒的手擡起輕拍陸琢的肩,很友好地道,“受傷了便好生歇着,養好身子纔是做要緊的,其他的就別想了。”
陸琢的目光從青芷面上移開,落到文修身上,最終盯着他的臉,勾了勾脣。
“你也是。”
這話聽着合情合理,現如今兩人都傷痕累累,可氣場不對,這兩人分明是話中有話。
青芷也懶得理會,鬆開文修,徑自轉身往外走。
身後兩位男子目光交匯火花四濺,而後同時輕哼一聲,各自撇開眼。
青芷已走出屋子,文修緊隨其後。
陸琢擡眼瞧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方纔與文修針鋒相對的氣勢消散,渾身透着難以言喻的落寞。
青芷方纔的舉動,他看得清楚,自始至終她都在爲文修着想。
她說明日再來,他便等她。
從陸琢的屋出來,青芷沉默往前走,也不管文修跟沒跟上,而身後的文修同樣生着悶氣,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最難做人的還是最後面的莫風,此刻兩位主子都在氣頭上,他也不知該如何做,只得小心翼翼跟在後面。
行至長廊,兩條岔道,是去往兩個不同的院子,一個是朱碧玉所在的院子,此刻慕無傷也在,而另一條是去往文修的院子。
青芷想了想,決定先去朱碧玉那裡瞧瞧,順便讓慕無傷去替陸琢瞧一瞧,她才能安心。
才走了兩步,手腕被人拽住,青芷蹙眉回眸,對上一雙盛怒的眼。
文修拽住她,薄脣緊抿,一言不發。
青芷不想在此時與他爭執,壓了壓情緒,緩緩開口,“我去找無傷,讓他替陸琢瞧瞧傷,肖牧雲此人心狠手辣,我怕陸琢……”
“哼,請無傷前來替陸琢診治不過是小事一樁,如何用得着你親自前去請。”文修面色難看,固執地不鬆手。
青芷微惱,待要發作,莫風急忙上前,躬聲道,“請小慕大人來替陸公子診治,是屬下職責,屬下立即去辦。”
而後不等兩位大眼瞪小眼的主子發話,他便哧溜飛閃離開,直奔朱碧玉的小院去找慕無傷。
青芷最終還是被文修拉着回屋,進屋關門,文公子的動作一氣呵成,青芷掙開手,本打算先燃燈,然後坐下與他平心靜氣聊一聊,沒成想文公子氣性大,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伸手又是一個拉拽將她固在懷裡。
“有病吧你!”好脾氣的青芷也被他的舉動惹惱了。
屋裡黑黢黢的,他們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可都感受得到對方心情不好。
文修緊緊抱着她,始終不發一言。
青芷也沉默了片刻,平靜下來後才道,“等你冷靜了我們再好好談談。”
文修啞聲開口,“談什麼,你要與我談陸琢麼?這纔多久,你便對他如此上心,莫不是之前所言皆是爲了安撫我編出來的謊言。”
青芷一怔,一種被懷疑的淒涼感油然而生,他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她冷笑,“是,世子聰明絕頂,我的謊言這麼快就被您識破了,既是如此,世子還等什麼,我這般滿口謊言的女子怎配得上您吶,您還是早些上書悔婚的好。”
其實話纔出口,文修便後悔了,青芷後面的話讓他心慌不安,猛然又將她摟緊了。
“阿芷……”
“對不起……”
青芷不爲所動,木然任他抱着,疲憊地閉了閉眼,她真的很累。
然而,畫風忽然就變了。
文修抱着她,頗爲委屈道,“我承認是在嫉妒陸琢,阿芷莫要惱我可好,方纔我明知是陸琢故意而爲,我還是很在意,明明阿芷只是我一個人,他憑什麼抱你,而你竟然沒有推開他。”
什麼叫能屈能伸,文公子就是大丈夫的典範,撒潑耍賴、賣萌服軟,只要能讓青芷消氣,他可以沒臉沒皮。
對此,青芷也甚是無語。
“以後不要再這般無理取鬧了,你與陸琢是發小之情,我不想因我生了間隙。”她終究還是妥協了。
文修情緒不高應了一聲,而後歡喜地牽着她往榻前走。
“夜深了,我們就寢罷。”
“……”
青芷總覺得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