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才懂, 爲何文修惱火,她有意將婚期延後,在旁人眼中是想退婚, 不願與文修成親, 大概文修也是如此想的罷。
看似冷靜自持的文修, 實際上也是敏感多疑的。
“行了, 瞧你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我都替我那可憐的世子哥哥心疼了,若是苦衷,何不親自向他解釋清楚, 你們就愛玩這種高深莫測的把戲,還是慕哥哥……”朱碧玉下意識就要用慕無傷做比, 又險險停住, 俏臉漫上紅暈。
青芷看在眼裡, 不禁一笑,這丫頭這性子可愛得緊, 慕無傷算是撿到寶了,這麼個單純直爽的姑娘竟然從小就對他死心塌地的。
“你的慕哥哥不在府中,那我們便出去透透氣好了。”青芷輕笑打趣,“走吧,小嫂子。”
“不正經……”她的一聲‘小嫂子’讓朱碧玉又喜又羞的, 臉上的紅暈擴散開來, 連耳朵也紅紅的。
青芷啞然失笑, 難得能見到朱碧玉如此女兒家的嬌態, 似乎也只有提起慕無傷時纔會如此。
其實青芷是打心底心底羨慕朱碧玉對慕無傷這種純淨而美好的感情的, 心中所想便毫無顧忌表露,活得灑脫。
而她與文修卻做不到這樣。
朱碧玉等不及, 嬉笑催促,“快走快走,去慢了就該錯過好戲了,雲霞郡主是個心軟的,估摸着很快就要饒過那陳秀枝了,早聽慕哥哥說過陳秀枝不是善茬,對你這個姐姐都能下黑手,我倒是想瞧瞧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有何不同……”
青芷無言撇嘴,這姑娘被慕無傷灌了迷魂湯了罷,張口閉口都是慕哥哥,慕無傷的話在朱姑娘這裡怕是要比聖旨還管用。
朱碧玉是個愛熱鬧的性子,雖在朱家經歷了諸多鬧心之事,可自打來了慕府便又恢復到幼時的活脫,在慕夫人跟前要比慕無傷更得寵。
有時偶爾也聽慕無傷與慕夫人笑言,朱碧玉纔是他孃親生的,慕夫人氣笑了,“可不是麼,你纔是慕家的上門女婿。”
早些年便是孤兒寡母相依爲命,母子的感情自然親厚,慕夫人又是個通情達理的好母親,只盼着兒子能早些讓她抱孫子,而朱碧玉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感情不必親生的差。
這種溫馨親情,青芷還是羨慕的。
她與文修之間一開始便身不由己,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歷了太多,或許她也該如朱碧玉一般直率些,想什麼便與文修說什麼,纔不會活得那麼累。
患得患失,文修也不好過。
去往陸侯府的路上,朱碧玉見青芷心不在焉,便也沒擾她,這些日子對文修與青芷的事也有所瞭解,同爲女子,也能理解青芷的無奈。
文修那樣的身份,終究還是不能如慕無傷一樣隨心而爲。
“那日太后宣容姨與我進宮隱約是在試探底細。”想起那日祥和殿內的情形,朱碧玉的笑意也冷了下來。
關於太后此舉,青芷並無半分意外。
只聽朱碧玉又道,“太后雖是我姑姑,可她……朱家內裡已經潰爛,一輩子玩弄權術,終究要因權勢而覆滅。”
“太后平時還與你聊權勢?”青芷訝異朱碧玉會忽然聊這個。
朱碧玉搖頭笑,“我打小就是個出格的,她纔沒心思與我說這些,她的心思全花在會討巧賣乖的朱紫玉身上,盤算着讓朱家再出一位皇后,將來如她一般做太后,可惜她高看了朱紫玉,還未等皇帝表弟滿十六,朱紫玉便耐不住深閨寂寞與人有染……這不,即便如此,太后還是瞧不上陸侯府,原本是想將朱紫玉推給世子哥哥做側妃的,可她如今已惹不起世子哥哥,所以便將主意打到慕哥哥身上。”
朱碧玉嗤笑一聲,“姐妹同侍一夫會傳爲千古佳話,說的都是狗屁,想讓我慕哥哥做冤大頭,還真是想得美!”
“確實想得美。”青芷微怔後忍俊不禁,心道真是個率真的姑娘,估摸當時在太后面前她也是這麼說的。
朱碧玉打開話匣子,傾訴的慾望愈發強烈了,挽着青芷的手,憤憤道,“從小我便知他們想害世子哥哥和慕哥哥,那日太后還被容姨拐彎抹角罵了,真是解氣呢。”
太后低估了一個母親的護子之心。
“後來皇帝表弟來了,容姨當着他的面警告了太后,慕哥哥此生只娶我一人,可把太后氣瘋了。”說着說着,朱碧玉便獨自樂了。
青芷靜靜聆聽,心中尚有疑惑未解,朱紫玉既然知曉太后有意讓她進宮,將來還可能是後宮之主,怎會在這節骨眼上出了那樣的醜事,還是和朱府的男僕。
“朱紫玉真的與朱府的小廝珠胎暗結?”傳言不是對陸文琀一見鍾情麼,若是棄了陸文琀進宮還能說得通,可與府中家奴私通卻讓人不解。
朱碧玉撫着下巴笑,“可不是麼,那晚的動靜可不小,幾乎全府上下都瞧見了,還是在柴房裡,那個家奴當場便被我那便宜父親給杖斃了,嚴令不許任何人傳出去,可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朱紫玉的皇后夢斷了,朱家也不可能再出一後。”
“朱紫玉折了,可不還有你麼?”青芷打趣。
聞言,朱碧玉苦下臉來,“我還真差些就被他們給坑害了,還好皇帝表弟是個睿智明君,先將朱紫玉的事拿出來壓了太后的氣勢,又將我的種種不堪細數給太后聽,這下朱家是徹底沒臉了。”
“……”
被細數種種不堪的朱姑娘竟然還誇小皇帝睿智,果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青芷暗笑,“因此後來纔有了你將國舅妾室打死,導致一屍兩命的英勇壯舉?”
朱碧玉毫無淑女形象地‘切’了一聲,嫌棄道,“我纔不髒那手呢,還不是被朱紫玉陷害的,那個妾室那些日子正得寵又懷了身孕便開始目中無人,以前被朱紫玉母女欺壓,後來便想借機一雪前恥,首先便去找朱紫玉的晦氣,誰知道朱紫玉是個心狠手辣的,那妾室不過罵了句殘花敗柳便被她拿剪刀捅死了。”
青芷一陣唏噓,高門深宅果然可怕。
“你那爲何成了朱紫玉的代罪羊?”
朱碧玉訕訕摸鼻,“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朱紫玉她娘讓身邊的婢女來請,我便去了,誰知就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然後我那便宜老爹就來了,不由分說就給我定了罪,要不是慕哥哥去的及時,我還真就死在朱家大門口了。”
因禍得福,朱碧玉感覺到無比慶幸,她的慕哥哥終究還是不會讓她受委屈的,將她帶回家後又進宮去請旨賜婚,還讓她成了寧王府的郡主,狠狠打了朱家的臉,讓天下人笑了好一陣呢。
“現在我是郡主,將來會是慕家少夫人,有世子哥哥撐腰,有容姨縱容寵着,還有慕哥哥……我忽然覺得以前所受的苦也沒那麼苦了。”
“喲喲喲,還真是不知羞,你最想要的身份怕是成爲慕家少夫人罷?”青芷欣慰笑,這姑娘纔是真正的大智慧,知足常樂。
朱碧玉羞怯反問,“你難道不想早些嫁給世子哥哥麼?”
青芷被問得一愣。
不想麼?似乎不是。
沉思間,馬車已在陸侯府門前停下,還未下車便聽到外面很熱鬧,朱碧玉率先跳下馬車,而後很豪氣地轉身攙扶青芷。
她們到場,圍觀人羣寂靜了一瞬,隨即又開始竊竊私語。
“雲霞!”
朱碧玉熱情地揮手與前方石階上與陸琢並肩而立的娉婷少女打招呼。
青芷有些傻眼,方纔是誰說早想賭雲霞郡主芳容的,敢情早就是相識的,瞧着交情還是不錯的那種。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朱碧玉也是會騙人的。
無奈的青芷被朱碧玉半拉半拽扯到了雲霞郡主與陸琢的面前,擡眼便撞上一雙沉寂的眸子,青芷微微一笑,移開目光看向同樣打量着她的雲霞郡主。
“郡主、陸公子,青芷失禮了。”
雲霞郡主也回以真誠一笑,想說什麼便被朱碧玉搶了先。
“別客氣,都是自己人。”
雲霞郡主笑應了聲,而後與朱碧玉寒暄起來,關切問起朱碧玉的傷勢,雲霞郡主性子溫和,看得出朱碧玉是真的與她投緣。
青芷察覺那道目光始終在自己身上,便無所畏懼擡眼望向陸琢,半張臉被面具遮掩,倒還真與當初的文修一模一樣,但她卻能清楚辨別,兩人的眼睛及眼神是不同的。
此時,陳秀枝疲倦無力帶着沙啞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這場無聲的對視。
“姐姐……”
青芷尋聲望去,被綁在不遠處的陳秀枝一身狼狽,髮髻散亂,衣裙也扯破了,一副嬌弱模樣,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可青芷也不曾錯過陳秀枝眼中極力掩飾的恨意。
恨她?亦或是恨雲霞郡主?還是恨無情的‘陸若塵’呢?
青芷方啓步朝陳秀枝走去,忽聞急促的馬蹄聲漸進,好奇望去,馬已飛踏至跟前,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她尚不及反應便覺肩一緊,身子一輕便落在了馬背上,被一雙強勁有力的臂膀環住,在顛簸中遠離了人羣。
熟悉的氣息讓她因被驚而狂跳的心漸漸恢復正常,她安心地靠在他懷中。
“帶我去哪兒?”
“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