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狄兵們投降了。他們親眼目睹劉楓掌煽多哈,接着又見他以試棒爲名,把五名翻牆碰運氣的志願者砸成了肉醬,便乖乖跪地乞降了。沒辦法啊,後有奪命箭陣,前有疤臉煞神,不降?唯有死路一條!
至此,這一場不足千人規模的小範圍鬥毆就此塵埃落定。然而,善後工作是繁瑣的。
章中奇率領的乙隊和丙隊首先進入戰場,他們負責拔除飲馬溪裡的竹籤,搬掉可能污染水源的死屍,這就花了他們整整一個時辰。第二批到達的是本隊和甲隊。他們躲在上游,在羅三叔和楊勝飛的率領下收集軍械。
近三百人沉默而機械的幹着自己的活兒,拉死屍的拉死屍,綁俘虜的綁俘虜,拔箭支的拔箭支,撿兵器的撿兵器,全場的氣氛極爲詭異,彷彿少了某一樣最爲關鍵的要素。
是了,沒有勝利後的歡呼聲,乍看之下還以爲打了敗仗的是他們。
造成眼前的這種現象,是因爲上至李行雲,下至姑娘們,也包括俘虜在內,全場三百多人至今還在犯迷糊,彷彿仍在夢裡夢遊一般,一個共同的問題在困擾着他們:這場仗,就這麼……打贏了?
也難怪他們會有此一問。事實上,此戰劉家屯衆兵士加四名軍官,兩名武學高手,全軍共計二百四十六人,但真正與敵人短兵相接、近身肉搏的,僅有劉楓親自率領的二十名“敢死隊”成員而已。
其次是章中奇的百人箭隊,但也僅僅只是放了六箭罷了。
要知道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在一場戰鬥中至少要開弓二十次以上,纔算是達到了體能的極限。區區六箭,連熱身都算不上,更何況還是在安全環境下毫無干擾地放箭。
至於羅三叔和楊勝飛那就更是不濟了,他們的任務不過是聽見下游喊殺聲起,帶人把木樁子推下溪流而已,平均下來每人推了兩根不到,別的啥都沒幹。此刻回想起主公讓他們不必參戰的承諾,頓時陷入深深地思考中。
其實,心理落差最大的不是他們,而是李行雲和不在場的李德祿。這二位武學大家,一位望風一位跑腿,二老自覺大跌身價,事後紛紛捶胸大呼:如此爆殮天物,但又人盡其用,也只有劉楓這混小子想得出來。
至於那些姑娘們,白嶽原本是要把她們留在後方的,可她們不依,非要跟來,說是要照顧受傷的兵士。
可到了地頭一看,劉楓雙手一攤,“不好意思!沒有傷員!勞您費心白跑一趟!實在不行,俘虜裡倒還有些,要不各位將就一下?”把姑娘們氣得直翻白眼,卻又無話可說。
於是乎,當衆人想明白後猛然發現,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此戰中表現平平,大有出工不出力之嫌,反而不及新加盟的白嶽、賀雄等一干外援,他們倒也算是打到點擦邊球,至少刀劍見過紅了。
最後,衆人悲哀地發現,就算和充當誘餌的姑娘們相比也有所不如,人家好歹與敵人照過面不是?
然而,與他們的出力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如此輝煌豐碩的戰果。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一場仗都可以稱得上是絕對的完勝!
兩天前,全殲狄騎百人隊那一戰,己方動用了全部的隱藏實力,參戰兵力達到八百五十人,再加上用計困住對方,這才全殲狄軍,但即使是以八比一的絕對優勢,己方還是付出二十五死,七十五傷的代價,便是這樣,那一戰仍然被認爲是一場大勝。
可是這一仗,己方不傷一人,而令三倍之敵全軍覆沒,不是完勝是什麼?兩者之間可謂天差地遠,難道還有比這更完美的結果嗎?
於是,第一個困擾的問題有了肯定的答案,是的!這場仗就這麼打贏了!
可是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這場完勝爲什麼會來得如此輕鬆?輕鬆的彷彿是必然一般?
是因爲事先準確的判斷?是因爲及時詳細的情報?是因爲環環相扣的計謀?還是因爲一夜充足的準備?
不!真正的根源是一個人,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半大小子,曾經的鄰家少年,現在的年輕主公!
一個接着一個,越來越多的兵士們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擡起頭來四處尋找他的身影,卻發現他早已站在短坡頂端,單手拄棒靜靜等候着。不知不覺間,衆人漸漸聚攏在他的面前。
“鄉親們!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你們所做的一切,劉楓銘感於心!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諸位!請受劉楓一拜!”說着,劉楓一鞠到底。
一句鄉親們,勾起了衆人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十多年的等待不正是爲了這一刻嗎?人羣默默無聲,但卻激動地顫抖。
劉楓虛掃狼牙棒,劃過整個全場,說道:“今日一戰,是劉楓送給各位的謝禮!更重要的是,這一戰,是我劉楓,給各位納的投名狀!我要讓你們看到劉楓的決心和能力,看到未來的方向與希望!”
他忽然閉上眼睛,深情說道:“鄉親們!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你們!”眼睛睜開,目光如電:“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鄰里鄉親!從這一刻起,我們是並肩而戰的戰友!更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他將狼牙棒高高舉起,縱聲呼喊:“劉楓今日指天起誓,你們的付出不會白費,劉楓有生之年必將繼承先王遺志,帶領你們完成前人未竟的大業!蕩盡胡虜!收復河山!任何擋在面前的人,我都要他灰飛煙滅!”
此時的李行雲已是老淚縱橫,十年磨劍一日成的辛酸與喜悅,充實着老人孤寂已久的內心,他猛地拔出長劍,劍鋒直指蒼穹,運起全身的內力傾情吶喊:“我等誓死追隨主公!蕩盡胡虜!收復河山!!”
“蕩盡胡虜!收復河山!!”
近三百名熱血男兒山呼響應,紛紛跟着怒吼起來,數百柄對天狂舞的利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蕩盡胡虜!收復河山!!”
“蕩盡胡虜!收復河山!!”
聲聲吶喊,震破長空,英雄豪氣,直衝雲霄!
蹲在俘虜堆裡的烏特爾聞聲變色,區區幾百人,竟敢喊出這句口號?簡直是不自量力!
他想笑,可那如有實質的沖天豪氣,卻讓他絲毫笑不出來。賊寇中竟有如此人物?這夥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
各項收尾工作終於在日落之前全部完成,最後的統計結果讓衆人真正認識到“完勝”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斬首五百四十六級,俘虜五十四人,活捉胡將兩員;繳獲騎兵鍊甲六十二副,鋼質彎刀五百七十把,堪用的骨靈騎弓五百五十張,狼牙箭兩萬兩千餘支,戰馬六百零二匹,以及掛在馬鞍上的圓木騎盾六百零二面;搜出軍資九百八十貫,隨行乾糧二百二十五石……”
兼職軍需官章中奇朗聲誦讀戰果統計,衆人聽着一陣激動,即便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難免爲之動容。
繳獲的錢糧倒也沒什麼,畢竟山陽鎮的外快更爲可觀。
可關鍵是獲得了這批軍械,雖然製作工藝一般,尤其是胡人的骨靈騎弓,因爲按照胡人的習俗,每一名胡人男子在成年時,都要用自己親手獵取的大型動物的骨骼製作一把騎弓,作爲自己的成年禮。
這種騎弓作爲一件民俗工藝品,無疑是很不錯、很有收藏價值的,可是作爲一種制式武器,那就只能說是比較糟糕的了。原材料五花八門不說,工藝水平也是高低不一,最好的和最差的在射程上相差將近四分之一,實在是算得上簡陋。
但即便如此,這批軍械的獲得,對一窮二白的劉楓還是有着重大的意義。
值得一提的是,在打掃戰場時還出現了一段小插曲。
爲了誤導敵人,劉楓利用百具胡人死屍,營造主力埋伏崖下的假象,爲了務求逼真,他命令百人箭隊脫下衣甲,披於死屍之上,問題是兵士們不知道這些衣甲會穿在死人身上,如今真相大白了,有些兵士便嫌晦氣,說什麼也不肯再穿回去,結果引發了一陣騷亂。
吳越戈聞訊大發雷霆,心道自己在死人堆裡趴了一個時辰,又是拉屍又是放鳥的,沾了一身的鳥屎屍臭,尚且未曾發話,這幫兔崽子不過借盔甲給死人穿一回,有什麼了不起?
兩邊鬧將起來,俘虜們大爲興奮,以爲對方分贓不勻發生了內訌。
眼看情況惡化,局勢即將失控。這時,劉楓聞訊來到衆人面前。
只見他伸出兩根手指,沾了沾自己身上的淋漓血污,放到嘴邊愜意的吮舔乾淨,一邊露着意猶未盡的神情,一邊隨口吟了兩句詩,便將這次潛在的譁變輕輕巧巧地鎮壓了。
這兩句詩是這樣寫的:“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韃酋血。”
如此壯懷激烈、豪氣沖天的詩句,兵士們大爲歎服,更感到深深地慚愧。
知恥而後勇!榜樣的力量無窮大!
於是,他們爭先恐後地從死屍身上扒下衣甲,玩命似地往身上裹,急切間脫不下來,便有猛人悍然拔刀,剁斷死屍的雙臂,將那鐵甲染得紅紅的,說是更見英雄氣概、更顯男兒本色。
這個結果讓俘虜們大失所望,同時也讓將士們第一次見識了主公大氣磅礴、粗放豪邁的慷慨文采。
一時間,劉楓的個人形象迅速豐滿了起來,其智勇雙全、文武全才之名不禁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