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陳謙最會玩樂,在衆多兄弟子侄中性子是比較有趣的,不顯沉悶,對於十六這樣經常和一幫子老頭子以及繁雜的公文打交道的王爺,還是比較對胃口的。
所以平日裡陳玘並不介意帶着陳謙四處玩樂。
不過這一世陳謙顯然沒有心情再和這位王叔攀交情了,之前陳文治的事情算是小小的得罪了一次陳玘,以後深交是不可能了,陳謙正好省了心思。
陳玘在京城各處的別莊陳謙都有去過,熟門熟路的帶路,到了陳玘哄騙陳文治的那座莊院。
因爲陳玘平日極少會來這座偏僻的莊園,所以莊內僕人較少,只有兩個平日看守打掃的下人以及一個廚娘。
所以陳謙小鈴鐺以及小青柳木四人一路暢通無阻,過了兩道門,穿過一小片已經落盡了桃花的桃樹林,經過一彎架在池塘上的木橋,來到一座造型雅緻的樓閣前。
如果陳玘在莊上,多半是在這兒了。
“十六叔!”陳謙喊了一聲,舉手去敲門。
房間裡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後是一聲低低的□□,陳謙還沒聽仔細,這聲若有若無的□□便被陳玘極爲不耐的聲音給壓了過去:“陳謙?你來我這兒做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懊惱和憋悶,陳謙再也熟悉不過,他前世也不止一次因爲好事被打斷,惱怒憋悶的對罪魁禍首……想到這裡,陳謙隱晦的看了眼小鈴鐺,摸摸鼻子,臉上忽然有些掛不住,說起來,他以前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世子,二公子的聲音在裡面。”陳謙正想着要不要到別處等上一等,冷不防聽到柳木這句話,愣了一下,隨即沉下臉來,一腳踹開房門,看到讓他火冒三丈的一幕。
陳文治光着上半身,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褻褲和腳上的小靴子,小小的身體無力的躺在地上,一條白色的腰帶由他肋下穿過,在胸前繞了一圈,還多出了長長的一截,男孩兒原本白嫩光滑的上身,幾道交錯的紅痕分外刺目,而在他上方的橫樑上,還懸掛着一截短短的腰帶。
陳玘在邊上,衣服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手裡還有一條皮鞭。
——定然是他把陳文治吊在橫樑上鞭打,剛纔那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想必就是腰帶斷裂,陳文治掉下來時發出的。
陳玘有怪癖,他喜歡收集漂亮的孩子,虐待、褻玩,這陳謙是知道的,他從沒在意過,因爲陳玘收集來的漂亮孩子都是沒有身份地位,連下人都比不上的一類人,陳玘沒有礙着誰,而且皇家貴族,大戶人家,還有比陳玘更加殘忍怪異的,陳玘這樣不把人玩死,還留着一命,好生養着的,可真算上是大大的“仁慈”了。
陳玘會對陳文治下手,陳謙想都沒有想過,對他來講,這是不可能的。
他忽然憶起前世,陳玘似乎也表現出對他這個弟弟的興趣,陳玘要帶陳文治過府去玩時,那孩子是向自己求救過的,只是當時的陳謙根本沒有理會,他記得自己講了一些話,大概是很傷人的話,因爲他對陳文治的態度從來都是厭惡傷人的,然後這孩子的眼睛突然黯淡了,沒有再求助。
接下來就是陳文治突然的變化,以及陳玘和陳尉的受罰……
現在纔剛剛開始,只是虐待,如果陳謙再來的晚一些,或者根本沒來……
心中千迴百轉,於其餘衆人而言只是陳謙短短的一瞬怔楞,他看到地上的陳文治嘴巴蠕動了一下,被虐打也忍住不哭的眼睛,流下兩行淚水。
只有對信任的人才會流露的委屈、無助,在這孩子的眼中瀰漫開來,他流着眼淚,聲音發不出來,張着嘴,無聲的哭泣,自陳謙進來,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那彷彿從天而降的哥哥。
我就知道哥哥回來救我。
他的神情透着這樣一個信息。
陳謙心思雜亂,此時佔了上風的還是震怒,他冷冷一笑:“柳木!”
身後的侍衛應聲而出,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上前把陳文治身上的腰帶解開,把他抱上牀榻,然後給他穿戴整齊,這才橫抱着小小的孩子重新站到了陳謙的身後。
小鈴鐺早就被小青捂着眼睛拉出去,陳謙絲毫不掩飾臉上的陰冷恐怖。
陳玘除了剛開始陳謙闖進來又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又恢復了冷靜,微微眯了眼,嘴角揚了一絲笑,仿若嘲諷一般。
“十六叔,若今日的文治換成是我,你猜猜你會怎樣?”
這也是一種威脅,陳謙是王府的世子,是慶平王的兒子,陳文治也是,即使不喜歡,也容不得他人欺侮。
陳玘笑,無辜又真誠:“我怎麼會對自己的侄兒下手,謙兒,你當十六叔是什麼人?”
“十六叔知道便好。”陳謙點頭,神色淡淡的,“文治現在是八歲,十年之後就是十八歲,想想十六叔年過十五,已是現今這般厲害人物,我王府的二公子,十六叔,你說他會差到哪裡?”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族的血脈,一個都不能小看。
陳玘是聰明人,不需要陳謙說的太明白,一時糊塗掩蓋不了聰明一世,他以後是不會再動陳文治了。
“文治不慎跌了一跤,侄兒先帶他回府,就不打擾十六叔了。”
陳玘看着陳謙的背影,笑着說了句:“不想這些年都是十六叔看走眼了。”
陳謙沒理他。
龍舟大賽,京中萬人空巷,不被人發覺的回到王府容易的很。
王府旁邊的巷子裡,陳謙想了想,吩咐柳木道:“送二公子到我房間,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是。”柳木抱着陳文治往從巷子裡往王府後門繞去。
陳謙又對小青到:“小青,你騎馬到棲鳳樓,想法子告訴葉姑娘二公子受傷了,不要聲張……若是溫先生在一邊,你也不用顧忌會被他知道,只管告訴葉姑娘。”
“好,小青知道了!”
現在只剩下小鈴鐺和陳謙,陳謙的臉上纔有了一些別的表情,他摟着小鈴鐺蹭了蹭,嘆了口氣,對小鈴鐺道:“原來是我害了文治在先,這麼說來,倒是一報還一報,小鈴鐺啊,那我是不是和文治扯平了?以後誰也不欠誰?”
小鈴鐺盯着他眨眨眼,擡起胳膊學着陳謙的樣子,摟着陳謙的腰,臉頰在陳謙胸膛上蹭一蹭,擡頭看他,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映着陳謙傻兮兮的笑臉,慢慢的開始圓潤的小臉,一派的天真無辜。
陳謙心裡最後那點陰鬱也消散了,他颳了刮小鈴鐺的鼻子,高興道:“走吧,小鈴鐺,我們去看看文治。”
陳文治大概是被陳玘灌了迷藥,半睜着眼睛,沒有任何力氣,胸前背後都是傷,陳玘下手掌握着分寸,所以陳文治的傷看着嚇人,其實只傷了皮肉,沒動筋骨,等傷口結痂,就沒什麼大礙了。
葉琛沉着臉給陳文治處理傷口,沒問是誰做的,陳文治身上的藥性漸漸過去,有了知覺,傷口就顯得分外疼痛,咬着牙,絲絲冷氣從牙縫裡吸進去。
“不要沾水,每天換兩次藥,傷口不疼的時候,給他用這瓶藥膏,去疤痕。”她把一支小瓷瓶交給小青,叮囑的話卻是對陳謙說的。
偷偷讓小青去找她,擺明了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用什麼方法瞞過這幾天葉琛不去管,不過過了今天,讓她去給陳文治換藥而不被其他人注意到是不大可能的,所以才這樣交代陳謙。
“葉姐姐放心吧,小青會給公子換藥。”
“嗯。”葉琛露出一絲笑意,低頭摸了摸陳文治的腦袋,“忍過這一陣子疼就好了。”
陳文治趴在牀上,忽然把頭轉了過去,用手背在臉上擦了擦,才頂着一雙紅紅的兔子眼睛轉過來,看了眼葉琛,乖乖“嗯”了一聲。
早已習慣的孤獨和委屈不會讓他流淚,而受到別人一點出自內心的關懷,卻能使一切堅強和忍耐土崩瓦解,受傷的幼獸總是習慣於自己舔舐傷口,對其他人表現出的一點好意卻無法應對。
陳謙態度的轉變,葉琛如母親一樣的關懷,讓陳文治小小的心臟涌出汩汩暖流,帶着一絲酸澀,幸福又難過。
小鈴鐺忽然蹲下來,好奇的盯着陳文治,伸出手指在陳文治臉上戳了一下,沾了一點淚水,嘴巴里發出一聲“咦”,可愛的眨眨眼,更加好奇的盯着陳文治看。
陳文治臉紅紅的,往被子裡縮了縮,求救一般對陳謙道:“哥哥——”
小鈴鐺伸出手,又想去戳他的臉,葉琛忍俊不禁,抓住小鈴鐺的手,道:“該走了,王爺和王妃就要回來了。”
她看了眼陳謙,“溫良知道,你不必瞞他,有事可以請他幫忙。”
“爺知道。”陳謙點頭,道,“這兩日爺不去書院了,小鈴鐺也留在府上,文治的事情,只要瞞着我母親就好,父親知道無礙的。”
“你做決定就好。”葉琛拄着柺杖站起來,小青拉着小鈴鐺忙跟着她,臨走忽然想到什麼一般,葉琛回頭對陳謙道,“對了,小世子,我的腿還需要幾味難得的藥材,據說皇宮纔有,溫良讓我找你幫忙。”
陳謙笑了一笑,他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葉琛口中的“溫先生”不知何時已經變爲了“溫良”,他爽快道:“交給爺了。”
葉琛這才滿意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