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謙皺皺眉,有些鬱悶,這次項州之行不想竟空手而歸了,那三個混蛋只好讓他們再逍遙一陣子了,哼。
不過還好能找到小鈴鐺,嘿嘿。
陳謙裂開嘴傻笑,迫不及待的想見小鈴鐺,當下不管一行人想多遊覽一下項州的意願,下令回程,路過翠峰山順便把葉琛和小鈴鐺接上船。
來送行的鄉親很多,幾乎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到了運河邊,雞蛋、青菜、洋芋、茄子,稍稍富足的提着綁好了翅膀的雞鴨,還有勾着嘴巴的魚……
葉琛一反凶神惡煞的摸樣,取下冰冷的面具,笑容春風和煦,溫暖而寬容,對每一個送別的鄉親道謝道別,對每一個含着諸多複雜情感的問題都耐心溫和的回答。
十里八鄉,只有這一個有本事的大夫,雖然每次看病言語神態都兇巴巴的,但是對於付不起診金沒錢抓藥的窮人,這位大夫能免則免,有時還把自己進山採的草藥白白送給病人。
現在大夫要走了,村民捨不得那是必然的,但是淳樸的村民認爲大夫和小鈴鐺是要被好人家接走過好日子的,挽留的話,誰也說不出口,這些鮮疏水果雞鴨魚肉,都是自家種養的,代表着村民的一點心意罷了。
陳謙沒理會葉琛和誰告別,他現在的心思全在小鈴鐺身上,無奈小鈴鐺蹲在堤岸上玩兒着綠油油的小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陳謙和她說話,最多隻能得到小鈴鐺疑惑的一瞥。
“小鈴鐺,小鈴鐺!”遠處幾個孩子飛奔而來,在看到小鈴鐺旁邊衣着光鮮的陳謙之後,幾個黑溜溜的男孩子頓住腳步,不敢上前,看看陳謙,看看小鈴鐺。
陳謙心想,哪裡來的野孩子打擾爺和小鈴鐺培養感情(……)。
他不悅的瞪着這幾個躊躇不前的男孩兒,對於小鈴鐺三個字從他們嘴裡喊出來分外的不悅,特別是他意識到,這幾個孩子很可能是小鈴鐺平日的玩伴後,那種不爽的感覺更加強烈。
他緩緩站起來,和這羣“野孩子”相比,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透着良好的教養,優雅尊貴的氣質,倨傲冷漠的表情,無一不使這羣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鄉野頑童拘謹退卻,不敢放肆。
“你們找小鈴鐺有何事?”他淡淡的問道,完全不把這羣孩子放在眼裡,彷彿和男孩兒們說話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一般,旁人都要感恩戴德的跪下對他磕頭纔對。
這樣的態度,讓男孩兒們羞憤氣悶,卻也無可奈何,心裡大概在想,這討厭傢伙的傢伙是誰,難道是小鈴鐺的新朋友?會不會欺負小鈴鐺,他看起來可不像好人。
一個個頭高瘦,但很結實的男孩往前走一步,猶豫的看了一眼陳謙,對仍旁若無人的自娛自樂的小鈴鐺喊了兩聲。
這個聲音比起陳謙的要熟悉很多,小鈴鐺扭過頭,看着男孩兒辨認了一會兒,把手裡的小草仍在地上,站起來看着男孩兒。
“小鈴鐺!”男孩兒一下子高興起來,喊了一聲小鈴鐺,卻扭扭捏捏起來,羞羞澀澀的笑着,摸着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樣。
他身後的男孩們咋咋呼呼的推攘着,喊:“亞亞,去唄,去唄!”
陳謙不爽的哼了一聲,一個男人,竟然叫“丫丫”這麼娘們兒的名字,丟人!
亞亞大概忌憚陳謙,在小夥伴的推攘下,終於下了決定,對小鈴鐺招招手:“小鈴鐺,你過來,亞亞哥哥給你個好東西玩兒!”
“什麼好東西我王府沒有,哼!”陳謙不屑的說道。
男孩們被他冷冰冰的聲音嚇了一跳,頓時噤聲不言,對陳謙是害怕又討厭。
小鈴鐺歪着腦袋看了看陳謙,大的不成比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陳謙被小鈴鐺盯的心虛,脊背發毛,心說我怎麼跟一羣小毛頭計較起來,就算他們喜歡小鈴鐺又怎麼樣,他馬上就要帶走小鈴鐺了,這輩子他們是沒機會在見到小鈴鐺了,哼。
這麼一想,他馬上對着小鈴鐺露出一個溫柔無比的笑容:“小鈴鐺,你想去就去吧,我在這裡等着你,啊。”
溫良不經意掃過這邊,瞥到小世子狗腿的笑容,生生的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又無言的把目光轉向正和鄉親道別的葉琛身上。
“亞亞。”小鈴鐺終於開口,喊的卻不是陳謙的名字,陳謙心裡酸水直冒,一雙幽怨的眼睛盯着亞亞,把粗神經的男孩盯得全身冷颼颼的。
亞亞嘿嘿傻笑着走過去,另一隻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拿出他用心編好的藤球,遞給小鈴鐺:“給你的。”說着,他還搖了搖藤球,清脆的鈴聲叮鈴鈴的響起來,望着小鈴鐺驚奇的表情,亞亞不好意思的說道,“小鈴鐺,你這個鈴鐺沒聲音,我在藤球裡放了一個鈴鐺,我跟着我爹去城裡時在路上撿來的。”
小鈴鐺拿着藤球不停的晃着,注意力全在叮鈴鈴的響聲上,對亞亞說了什麼完全沒有注意。
亞亞彷彿早已習慣,只自顧自的說着自己想說的話,“小鈴鐺,你要是過的不好……呃,沒有沒有,小鈴鐺一定會過的很好的,嘿嘿,小鈴鐺,你走了,會不會想我……們呀?”
身後的小夥伴們因爲他笨拙的樣子,發出善意的鬨笑聲,也都因爲亞亞的問話不好意思起來——儘管小鈴鐺什麼也聽不懂。
“哼。”陳謙撇過頭,心裡冒出更多的酸水,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亞亞。”小鈴鐺搖着藤球,就像對着葉琛一樣,羞澀純淨的笑,“喜歡。”
亞亞的臉黑裡透紅,使勁的摸着後腦勺,似乎要把後腦勺的頭髮全給摸掉一般,小夥伴們起鬨的聲音更大了。
陳謙咬着牙,心裡不斷的對自己說,小毛頭小毛頭,爺堂堂王府世子,不能掉身價跟這羣毛頭計較。
他忍了忍,突然大喊一聲:“溫良,走了,不要再耽誤下去了!”
小鈴鐺終於要走了,船緩緩的順着運河開動,亞亞和他的小夥伴們,追着船拼命的招手,大聲喊:“小鈴鐺!小鈴鐺!小鈴鐺!”
他們一樣很捨不得小鈴鐺,不過就像爹孃說的,小鈴鐺是要過好日子去了,他們應該高興纔對。
“再見,小鈴鐺!不要忘了我們!”
小鈴鐺站在船邊,看着岸上的男孩兒們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一個個的黑點,直到被起伏的山巒遮住,什麼也看不到。
她搖着手裡的藤球,鈴兒叮叮響,她很喜歡這個聲音,愛不釋手,離別,沒有在她白紙一樣的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葉琛摸摸小鈴鐺,拿出收藏了兩年的金鈴鐺,這是一個大拇指的指甲蓋那麼大的鈴鐺,金色,雕刻着美麗的花紋,精緻非常,穿在一條銀鏈子上。
原來是掛在小鈴鐺的脖子上的,她怕有人看見惹出禍事,就把鈴鐺取下來,用一個不會響的銅鈴鐺代替。
現在也沒有必要藏着了,小鈴鐺脖子上的銅鈴鐺一點也不好看,葉琛伸手準備要取下來,小鈴鐺的小手迅速抓住銅鈴鐺,不解的看着葉琛,搖頭:“不要。”
葉琛摸摸她的腦袋,晃了晃手裡的金鈴鐺,笑道:“換一個。”
清脆悅耳的響聲吸引了小鈴鐺的注意力,她鬆開手,葉琛把銅鈴鐺取下來,換成金鈴鐺給她戴上。
想了想,葉琛又把鈴鐺取下來,戴在小鈴鐺的腳脖子上,這樣子不容易被人發現,她潛意識裡,還是害怕拋棄小鈴鐺的家人發現小鈴鐺,把小鈴鐺給帶回去。
小鈴鐺踢了踢腳,鈴兒叮叮響,她又搖搖手裡的藤球,藤球也叮咚響,她在甲板上歡快的跑來跑去,身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快樂無憂的就像是童話裡的小仙子一樣。
葉琛眼裡含着寵溺的笑意,如果可以,她希望小鈴鐺一輩子都這麼快樂。
“小鈴鐺很可愛,是嗎,葉姑娘?”溫良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葉琛身邊,看着小鈴鐺,微笑着問道。
葉琛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微微蹙眉問道,“抱歉,我不記得你是誰。”
溫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陳謙哈哈大笑起來,只是他的視線始終跟隨者小鈴鐺,溫良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溫良不愧爲王府的管家,只是稍稍僵硬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不氣不急,溫文有禮的回答:“是在下唐突了,忘了向葉姑娘介紹自己。在下溫良,乃慶平王府管家,溫某這廂有禮了。”
葉琛笑了一下,道:“我看你不像管家,倒像是書生。”還是全身發酸的那種,她在心裡補充。
溫良真是摸不透這位葉姑娘的脾氣,剛纔還冰冰冷冷的,疏離淡漠,現在客氣溫和,談笑自如,如若換一個人,溫良會認爲對方是看在他王府總管的身份上,可是這位葉姑娘在得知小世子的身份時,脾氣依然沒有任何收斂,不像是攀龍附鳳,貪慕權貴之人。
葉琛看了看開開心心玩耍的小鈴鐺,對溫良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站久了沒力氣,溫先生,失陪了,我會房間休息,小鈴鐺如果找我,就麻煩你帶她找我。”
假……
真假,溫良想,和酒桌飯局上的那些人一樣,客套虛僞,他打交道的人都是這樣,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放在葉琛身上就很奇怪了。
水流湍急,船身起起伏伏,葉琛拄着柺杖,在船上行走不如地面方便,溫良很有風度的提出要送她回房,他本以爲葉琛會拒絕,沒想到她很感激的道了聲謝,坦然受之。
怪,這是溫良的感覺,真的很彆扭。
等溫良離開房間,並且體貼的關好房門,葉琛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下來,半晌,嫌惡的皺皺眉,盯着門發了會兒呆,自言自語道:“變世故也沒什麼……”
她已經二十二了,不再是大學這座象牙塔中的公主,而是一個流離異世、沒有家人朋友庇護的孤身女子,況且還有小鈴鐺需要她照顧,不成熟起來,還是從前那樣心思單純有棱有角的少年人怎麼可以?
她揉揉胸口,臉色慢慢平靜下來,這樣就好,沒什麼不好的,她和小鈴鐺都要好好的,其他人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