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左右無事,裴果興致起來,便攜了宇文英出城,沿着汾河南岸踏青。
倒也不曾帶上衛士從人---蓋汾河在畔,東人即便到了近前,也不可能一下飛了過來罷?再說夫婦兩個皆是身手不凡,大不了躍馬逃開,總不是一樁難事,又何必尋一堆人在旁,平白擾了清靜?更何況兩魏間安生已久,數年來即高涼這等邊郡也不過偶見幾次小小摩擦,實在算不得事。話說回來,他兩個終究身份特殊,謹慎些總沒有壞處,故而並不曾攜了小裴實出來,還是將之留在城中爲好。
於是乎,兩夫婦悠哉遊哉,說不得的自在愜意。
大約日上中天的時候,兩個興致不減,商量着還待往更遠處去。這時數騎濺塵而來,遠遠就扯嗓大喊:“使君!使君!大事情,出了大事情呵!”
“甚麼大事情小事情的。。。”裴果臉色一板,自語道:“這個時候跑來擾我,真正就叫掃興。哼!不理他等!”話雖如此,腳下步子卻禁不住停了下來。
宇文英撲哧笑出聲來,搖着頭道:“好啦好啦,你就莫要再與我裝模作樣了。要去,就去罷。”
“英妹,我。。。”
“這許多年我還不曉得你?臺中事無鉅細,哪一件你放得下過?”宇文英正正望着裴果,目光裡頗見憐惜:“你是大好男兒,一向做大事的,我總不會耽擱了你。只是裴郎,你也要多看顧些自個的身體。累着了,我心疼。”
。。。。。。
玉璧城裡,行臺府中一衆文武齊聚,人人面色凝重。東道大行臺裴果更是眉頭緊皺,負了手來回踱步不止。這等場景,近年來少見。
除開裴果的腳步聲,堂上靜得怕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這時南汾州兵曹從事、遊擊將軍、晉陽縣子韋標先自開了口:“這。。。不是樁大好事麼?諸君如何這般踟躕?”
那頭東道大行臺尚書右丞柳虯嘿嘿一笑,晃着腦袋道:“未見得,未見得呵。。。”
你道生了何等樣大事?竟教裴果他等瞧來顧慮重重?
說來話長。
且說東魏改弦更張,成效斐然。數年下來,世子高澄聲威愈振,朝廷拜大將軍,封渤海王,風頭一時無兩。
去年底開始,高澄便輕車簡從,巡閱四方,以查諸州諸郡改制的成效。
今歲初,高歡至北豫州。北豫州刺史高慎高仲密當初正是在高澄麾下行鐵腕肅貪,才得名揚天下,如今更爲一方之主,名利全收。既見“恩主”到來,高慎自是歡歡喜喜接入虎牢城裡,使盡渾身解數好生招待。
大約高慎覺着自個與高澄交情匪淺,又有同族之親,遂不作避諱,特意喚了妻子李氏出來作陪,以顯親密。
結果這一下,便惹出了禍事來---那李氏明豔至極,其美貌天底下也少有,眼波稍是流轉,已不知盪漾多少風情。高澄一見之下,如遭電擊,只覺着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作酥軟,當場就幾乎坐不穩當。
因着當初鄭大車之事,這幾年高澄在女色一道收斂許多,可他天性如此,一味強壓心底,早謂“辛苦不堪”。這時忽爲李氏之絕世容顏所“撩撥”,高澄頓然不可自抑,耳際嗡嗡亂響,眼睛裡全是李氏的倩影。。。
也怪李氏天生媚相,其實本不過是跟隨夫君敬一盞酒、盡一盡地主之誼罷了,可舉手投足之間,媚態自生,落在正當胡思瞎想中的高澄眼裡,儼然就成了“對他有意”。
恰巧高慎不知吃了甚下去,肚子裡忽作咕咕亂叫,實在禁受不住,不得不離席暫去。高澄色膽既起,竟爾起身對李氏行那調(空格)戲之舉。李氏震驚之餘,自然不從。高澄**上衝,全然無法自拔,居然直接就上了手,呲啦呲啦,直將李氏撕扯個衣帶盡裂。
李氏抵死掙扎,高喊呼救。高澄終於清醒過來,只恐高慎回來撞見,遂作狼狽逃竄。既出高慎府邸,高澄也不管從人護衛們心中驚疑,只催着大夥兒即刻出城,竟是就此離北豫州而去---他終究是做下了虧心事,卻如何再與那高慎作面對面?此時一走了之,未嘗不是個辦法。
高慎回來,不見了高澄,豈不驚詫萬分?去追問李氏時,李氏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當即就是一番哭訴。
譬如五雷轟頂,高慎氣到差點吐血,恨聲不絕:“高澄小兒,焉敢辱我?此仇!我必報之!”
奈何高歡高澄父子積威所在,高慎牢騷話罵完,到底沒敢派兵前去追殺高澄,幾日裡把自個關在宅中,只是喝酒解愁。
其後不久,朝廷忽然遣使至虎牢,斥高慎“既爲懶政,復又狎用小人”,詔罰俸降爵。尚書檯亦發下公文,罷免了北豫州內好幾個官員的職位,無不是高慎的心腹。
其實這本是兩樁事體---高慎到北豫州上任後,初時確然勤政礪行,及侯景勢力全爲驅逐,州中鹹服,高慎漸作疏懶,近年來尤甚。當年他在朝中雷霆肅貪,樹敵甚多,自然少不得有仇家跳出來彈劾。高慎又在州中大肆任用親從鄉黨,非議愈重。故而朝廷此番斥責,實乃正常不過,也是高歡念及舊時情誼,特意在敲打高慎罷了。
可高歡又如何曉得期間居然生了高澄欺侮李氏之事?於是高慎的心裡驚懼萬分,以爲這是高澄在後頭使壞,多半要一步步置自個於死地,以奪李氏。一念至此,高慎反心遂生,當即在州中作各項準備。
事兒做得不密,連晉陽那裡高歡也風聞高慎“有異志”。高歡其實是不相信此事的,可奈不住麾下勸諫,遂遣心腹大將奚壽興至虎牢擔任北豫州兵曹從事,擺明了是要奪高慎的兵權。
至此,高慎再無猶豫。就在數日之前,他假意宴請奚壽興,卻於席間安排甲士衝出,一頓亂砍殺死了奚壽興,隨即舉北豫州而降西朝。
高慎還傳書乃弟濟州刺史高季式,邀其同反。高季式不肯,反而單騎星馳晉陽,向高歡報信,又自請罪責。高歡甚是欣慰,不加責怪,待之如舊。
消息傳出,東魏舉國皆驚。
高歡不消說,自是氣鬱異常。鄴城那裡高澄卻是暗暗偷笑:“高慎你自個作死,須怪不得我。既如此。。。哈哈,料想無須多久,李娘子即是我的了!”原來這廝的心底,真個還是對李氏念念不忘。
要說高澄此子,明明也算是“天縱英姿”,凡行事、治政,無不分明,然遇美色當頭,即作全無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