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朔市集比之武川還小了不少,不過兩條窄巷罷了,一眼瞧得見盡頭。若真逛時,須費不了多久功夫。
可宇文英也不是存心要買東西,壓根只是爲了出來透透氣。於是一步三停,短短巷子足足走了個把時辰,待到街尾時,三個已是腿腳發軟。
一擡頭,恰好撞見家酒樓。侯莫陳崇便叫:“口乾舌燥,可走不動啦。英姊姊行行好,買杯水酒我吃。”宇文英沒好氣道:“好的不學,小小年紀學別人吃酒。”說歸說,到底領着侯莫陳崇進了酒家,侯莫陳悅自是一步不離。
三個進去,靠窗坐下,胡亂點了些吃食水酒,不提防二樓上卻有數人把目光一起投了過來。
無巧不巧,高歡、竇泰、段榮與侯景四個今日亦然輪休,閒來無事,正約了在此喝酒。他幾個識得侯莫陳悅,自不免多看幾眼。這一看倒好,竇泰一雙細眼放光,睜得比牛眼還大,喃喃道:“嘖嘖嘖,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好生俊俏!”
樓下三個自不知業已被人盯上,吃吃喝喝,說說笑笑。他三個雖分男女,但自小一起長大,行止間便沒多少拘束。可落在外人眼裡,便是侯莫陳悅不住討好宇文英,宇文英亦然熱情迴應,兩個大是親密。
竇泰冷哼一聲:“這武川小子巴巴跑來懷朔,打仗時不見他如何,倒有功夫出來尋女郎嬉玩,哼!”他幾個自不知宇文英身份,常理推之,多半是懷朔城裡哪家的女郎。
段榮“滋”的喝下一口老酒,揶揄道:“武川小子有錢唄,你能怎麼着?”
“咚”的一響,竇泰將手中酒盞重重砸在几上,獰笑連連:“如此美貌小娘,那武川小子也配?老段你安生坐着,且瞧我的手段!”說着騰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直往樓下而去。
段榮嚇了一跳,趕忙去拉竇泰。不想高歡悠悠開了口:“隨他去!阿泰心裡有鬱氣,也該發泄發泄。何況他今日悶酒喝了不少,此刻酒勁上頭,你拉也拉不住。我幾個只管坐着吃酒!”
段榮聽高歡這麼說,樂得不管,嘻嘻竊笑:“阿泰這廝,總是如此好色,嘻嘻。。。”
“對,對,吃酒吃酒!”侯景頭也不擡,自顧自只管吃喝。
。。。。。。
片刻之後,酒氣熏人的竇泰雙臂交叉,身子半傾,熊一般杵在宇文英那桌之前,語氣戲虐:“巧了,這不是侯莫陳軍主麼?”
宇文英雖不知來人哪個,可見竇泰模樣,也知來者不善,鼻間又傳來竇泰身上陣陣難聞味道,禁不住眉頭一皺,大是不喜。侯莫陳悅面色一沉,站起身來,冷冷道:“原來竇軍主也在此間吃酒。。。可是有事尋我?若並無要事,還請竇軍主自回。”
“我可沒事尋你。”竇泰哈哈笑了起來:“我要尋的,卻是這位。。。”眯起一雙眼睛,猥瑣目光在宇文英身上掃過來,又掃過去。
宇文英大怒,推開碗盞,叱道:“你是何人?如此無禮?”
侯莫陳悅自是怒火中燒,兩步搶到竇泰身前。。。侯莫陳悅身量中等,比之山熊般粗壯的竇泰,差得可是有些遠,本來一隻拳頭已然高高舉起,卻吃竇泰細眼裡兇光一瞪,竟硬生生縮了回去,吃吃道:“你你你。。。你可知這位女郎是誰?”
竇泰全不理會侯莫陳悅,目光直勾勾盯着宇文英:“我名竇泰,乃懷朔軍主是也。嘿嘿,正要請教女郎芳名,敢問懷朔哪家人氏?”
宇文英氣鼓鼓暼了侯莫陳悅一眼,心裡卻不糊塗,也知面前這惡漢不好對付,站起身道:“你待怎的?”
竇泰眼神虛糜,一臉輕浮:“常言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剛巧我竇泰還缺一房妾室。如今撞見女郎,大是心動,自當打聽女郎家世,也好早日前去下聘!哈哈哈哈!”
“你。。。”宇文英氣得胸脯起伏,拿起一隻空碟砸了過去。竇泰看着酒醉,動作卻是敏捷,只微微轉身,輕輕鬆鬆就避了開去。空碟摔在地上,哐啷粉碎。酒家裡一衆食客見勢不妙,這時一個個跳將起來,早跑得七七八八,直急得店家跺腳不止。
侯莫陳悅再也忍受不住,跳上前就打。說來他身手倒也不差,砰砰砰好幾次擊中竇泰,可惜,卻嫌勁道不夠。竇泰也真個是皮糙肉厚,捱了幾下,竟是沒事人一樣,反而尋個破綻,騰起一腳踢中侯莫陳悅背心。侯莫陳悅整個人飛了開去,撞在牆上發出聲巨響,掉下地來時,已然口角含血,怕是傷得不輕。
竇泰大爲得意,仰了頭哈哈大笑,不想這時又是一隻湯碗飛來,角度刁鑽,避無可避,一記正中他的前額,頓時湯湯水水掛了滿臉。
竇泰大怒:“哪個偷襲於我?”他目光一直盯着宇文英,侯莫陳悅又倒地不起。。。
突然柱子後頭轉出侯莫陳崇,朝着竇泰扮個鬼臉。
“原來是你這小子!”竇泰目中兇光隱現:“瞧我今日不揍死了你!”舉起鉢大的拳頭,怒氣騰騰邁開腳步,嚇得侯莫陳崇鬼喊一聲,縮回了柱子後頭。
宇文英只怕真個傷了侯莫陳崇,急切間大叫出聲:“姓竇的你莫要胡來!我乃統軍宇文肱之女宇文英,今兒個你要敢傷了阿崇,我阿耶決計饒不了你!”
一直在二樓看好戲的高歡、段榮、侯景自也聽個清清楚楚。
段榮一驚:“原來是宇文肱的女兒!這可有點不妙。”他原想宇文英乃是懷朔本地女郎,今日就算傷了侯莫陳悅,回頭爭執起來,武川人多半也是有苦說不出---你武川人口口聲聲前來救援懷朔,結果卻爲個懷朔女郎爭風吃醋乃至大打出手,說出去豈不難聽?不料此女竟是宇文肱之女,這麼一來,那不成了他幾個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