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眼睛看着屏幕,什麼內容也沒記住,不是節目不好看,而是梅芳心不在焉。
秦大海從書房出來,掃了一眼梅芳,走向門口,說:“我走了。”“啊?”梅芳扭臉看着秦大海,“什麼?”“我走了。”秦大海重複一遍。
梅芳“哦”了一聲,急忙站起身走到門口,將警帽遞給秦大海,又指指地上的箱子,說:“換洗衣服在裡面。”秦大海要出門幾天,去開會。秦大海不習慣別人打點自己的行李,只要梅芳在,這些事情都是梅芳操勞。勤務兵提起箱子出了門,秦大海戴上帽子剛要走,梅芳喊道:“老秦!”“還有事?”梅芳看着秦大海,好像有事,又好像沒事,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叫住丈夫。梅芳愣了幾秒鐘,說:“最近我眼皮老跳。”秦大海仔細看看梅芳的眼睛,沒發現問題。
“老秦,該不會要出什麼事情吧?”老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梅芳閉上右眼,然後睜開,說:“跳得厲害。”“迷信!”梅芳不滿地瞪了一眼秦大海,“我迷信?別忘了我是拿手術刀的!什麼沒見過?怕過什麼?”
“對!對!對!梅醫生手握生殺大權,大鬼小鬼也要敬畏三分,什麼災啊難的,都繞道走,怎麼會迷信?呵呵,你別瞎琢磨了,要是不舒服到你們醫院眼科看看,我估計滴點眼藥水就好了。”梅芳噗嗤一聲笑了,白了秦大海一眼。這一眼滿含嬌嗔,秦大海心裡一動,太熟悉的表情。秦大海眯着眼睛凝視着梅芳,伸手替梅芳整理好耳邊凌亂的頭髮,溫柔地說道:“老婆,我走了。”梅芳被丈夫的多情舉動弄得發窘,趕緊將秦大海推出門,“走吧,走吧!”秦大海快步走向院門。
梅芳看着秦大海的背影,身材還是那麼挺拔,步伐還是那麼穩健,幾十年都沒變過。梅芳不禁露出笑容,深情地凝視着丈夫,直到秦大海出了院門,梅芳才收回目光,旋即不好意思地四處看看,還好,沒人看見自己失態。梅芳暗笑自己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了?一把年紀的人了越活越縮縮,神情舉止像小媳婦。
想到過去,梅芳忍不住嘆息。年輕時候的自己,經常站在家門口翹盼丈夫回家。
作爲基層帶兵幹部,秦大海難得回一次家,每次小夫妻相聚都是無比珍惜,熬了多少年,一家人才團聚。後來呢?後來,孩子們長大了,自己也老了,歲月在不知不覺間蒸發。梅芳關上門,站在穿衣鏡前仔細打量自己,臉上的皺紋明顯多了,又新長出不少白頭髮,需要找個時間去理髮館染染了。右眼皮猛地跳了起來,梅芳閉上眼睛,等眼睛恢復正常了,梅芳睜開眼睛看着鏡子2中的自己,說:“別在這裡無病呻吟了,醫院裡還有一堆事情等着處理呢。”梅芳收拾了一下去醫院。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梅芳不敢說自己有多麼高的覺悟,只是想趁着自己還能幹就多幹點,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身上的這身軍裝。
梅芳一進醫院,感覺氣氛不對。
“梅醫生,院領導正找您!”一名醫生看見梅芳來了,趕緊告訴梅芳,“有任務!”
“什麼任務?”“大河礦山發生礦井坍塌事故,工人被埋,咱們武警醫院奉命組建醫療隊前去救災!”
“知道了!”梅芳答應了一聲,一路小跑衝進院部。難怪眼皮亂跳,果然有事!
院領導看到梅芳快步走進院部,說:“梅主任!大河礦區出現礦井坍塌事故,咱們醫院要馬上派人上去!院裡決定由你和外科的李主任帶隊救災,你有什麼意見?”
“我去!”梅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自己作爲一名老軍醫,參加過大大小小各種救災工作,經驗豐富,又是黨員幹部,這個時候理應衝在第一線。作爲一名軍人,需要衝鋒的時候必須義無反顧地往前衝,沒有價錢可講。這是秦大海常說的一句話,梅芳記得很清楚。
“情況緊急!梅主任,立刻出發!”
“是!”梅芳離開院部,急匆匆來到辦公室,穿上白大褂,拿起聽筒掛在脖子上,拎着急救箱快步前往集合點。
集合點停着幾輛軍車,緊急抽調出來的醫生和護士們都到了,正往車上搬藥品和器材。梅芳快速清點了一遍,齊了。梅芳喘口氣,坐上汽車,一場救死扶傷的戰鬥開始了!
秦大海來到總部,見到老首長。一段時間不見,老首長依然精神矍鑠,健談。只是話裡少了詼諧,多了批評。“科技強軍已經拉開戰幕,部隊陸續展開科技大練兵,各單位以此爲契機希望提高綜合實力,使部隊有一番新面貌,這個初衷是好的。但是,有的單位急功近利,不講方法動起歪腦筋,做出有違我軍使命的事情,這種做法要不得!”秦大海沒說話,心裡清楚,自己下面的部隊也有這種現象,自己也正爲這事費神。
首長說:“這次把你們這些主官集中起來,就是好好學習一下中央和軍委的最新精神,給你們敲敲警鐘,回去好好整頓,杜絕歪風邪氣!”幾天的會議很緊張,會議一結束,秦大海趕緊往回趕。
秦大海坐在車裡,無暇顧及車窗外的風景,滿腦子都是事。部隊要進行現代化建設,這個目標是提出來了,怎奈稍微一動就是錢。部隊經費有限,僧多粥少,有些單位拿不到經費就學習特警學校的作3法拉贊助搞建設,結果有的單位做法過了頭,成了強買強賣的架勢,影響很不好。秦大海想,也難怪上頭動了氣,這麼搞下去,部隊不就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了?這還了得!
秦大海一想到這裡自然想到特警學校,王開山啊王開山,你們特警學校不愧是拳頭部隊,動作麻利,乾淨利索,上邊剛剛提出科技強軍的思路,你們就出擊了。只是這回你們堂堂的特種部隊打擦邊球,落下話柄。現在好了,其他單位效仿你們,這個爛攤子我怎麼收拾?
秦大海閉上眼睛,整理着思緒。拉贊助之事皆因特警學校引起,不處理你王開山,別人怎麼能服?敲山震虎!秦大海對司機說:“去特警學校。”
大河礦井一片忙碌,梅芳帶領的救援隊連續奮戰。北風呼呼地吹着,急救帳篷搖搖欲墜。梅芳感到很累,但沒有時間休息,救人就是和死神賽跑,誰的速度快誰勝。梅芳爲一名傷者實施完緊急搶救,“擡走!”傷員被擡上救護車駛向醫院。梅芳疲憊地站起身,眼前一黑,癱到地上。
特警學校。
王開山坐在射擊場看臺上看着隊員們打靶,聽着槍聲就舒服。王開山看着手癢,索性走到靶臺打幾槍。“小夥子們,敢不敢跟我比試比試?”隊員們互相看看,和首長比?明擺着只能輸不能贏。特戰隊員是好勝之徒,誰也不願意輸。大家沒吭聲。
“敢!”武侯來了一嗓子。他早就聽說王開山射擊水平高,可是從來沒見過,今天算逮着機會了,倒要看一看大校長的水平如何。“首長,我和您比!”王開山看了看武侯,說:“輸了做俯臥撐,一環罰一百個俯臥撐,怎麼樣?”隊員們都笑了,看着武侯,讓你逞能,準備挨罰吧。
武侯回答:“沒問題!”勇氣可嘉!王開山就喜歡隊員們的衝勁。“好!開始!”王開山率先射擊。
武侯舉起槍。一旁的分隊長衝武侯使眼色,意思是在首長面前謙虛點,一定要輸。武侯沒理分隊長,舉起槍連擊5發子彈。分隊長當時臉就綠了,咬牙切齒地瞪着武侯。隊員之間太瞭解了,分隊長一看武侯的架勢就知道肯定滿環。分隊長心裡直罵:這個木頭疙瘩,你和首長較什麼勁?
報靶員拿着靶紙跑過來,分隊長手疾眼快,一把搶過靶紙,將武侯的那張靶紙遞給王開山,說:“首長水平高!”分隊長又將另一張靶紙拿出來,“這是隊員的成績,46環。”武侯不滿地看着分隊長,分隊長一瞪眼:“還愣着幹什麼?俯臥撐400個!”武侯剛要爭辯,趙林在後邊踹了武侯一腳,武侯趴到地上,不服氣地做俯臥撐,隊員們忍住笑。
4?? 王開山笑笑,什麼也沒說。王開山心裡明鏡似的,自己的隊員自己還不瞭解?都是子彈喂出來的,個個神槍手,別說46環,就是48環也屬於被淘汰的主!自己剛纔就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大傢伙當真了。可自己是領導,說出去的話總不能再收回來。有時候領導也難當。
“校長!總隊首長來了!”一名參謀百米衝刺般地跑過來,“政委請您趕快回去!”王開山心裡咯噔一下子,壞菜了,首長突然來到,凶多吉少!王開山一路小跑回校部。
武侯見首長走了,俯臥撐也不做了,騰地跳起來,隊員們一陣鬨笑。
校部裡,王開山和孫淮南要向秦大海彙報工作,秦大海說:“揀重要的說!”王開山心想事事都重要,說哪方面的?秦大海開門見山地說:“就說說你們警校搞來的設備。”
“很好!”
秦大海問王開山:“什麼叫很好?”
“儀器設備運轉正常,課題小組正在攻關!”
秦大海沉着臉盯着王開山,心道:攻關?別人都跑我這裡來攻關了!事情鬧大了,我秦大海頭上頂着雷!都是你王開山乾的好事!
孫淮南看出事情不妙,急忙說:“首長,與地方合作得到贊助,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警校考慮不周,工作上有失誤……”
王開山知道政委要說什麼,一準的檢討,然後表態,政委這兩把斧子一向有效,化解過不少險境。但是今天王開山心裡有氣,不想服軟。王開山聽說了兄弟部隊搞建設的事情,對此,王開山覺得委屈。你們想進步我支持,可你們總得講究方式方法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本事就耍橫的,被人家告了狀拿我們警校說事,典型的拉大旗扯虎皮,太不厚道了!今天要是不好好掰扯掰扯這件事,我們警校豈不成了擋箭牌?王開山現在明白了,司令員就是爲這事興師問罪來的!王開山也豁出去了,我王開山受處分不要緊,想讓我們特警學校背黑鍋,門都沒有!王開山打斷政委搶過話題,說:“首長,我有話說!”
“講。”
“首長,我非常感謝地方對部隊的大力支持!有了他們無私的幫助,咱們警校建設取得突破性進步,這將會讓部隊更好地爲人民服務!通過這件事,也說明老百姓擁護咱們,希望部隊強大,做有科技含量的拳頭部隊。對此,我只有兩個想法:一是感謝,二是努力。”
王開山停頓片刻,看看秦大海在聽,接着說:“我知道別人對我們警校的做法有議論,嘴長在別人臉上,別人想怎麼說我管不住。但是,我以軍人的名譽發誓,在這件事情上,我們警校光明磊落5,絕對沒有半點強迫的意思!總部可以派人調查,如果查出有違紀的地方,處分我!最後,我建議對於那些東施效顰、壞了部隊名聲的單位和個別人嚴肅處理,維護部隊聲譽!完了!”
王開山講完,一臉嚴肅地看着秦大海。秦大海苦笑,真是小看你王開山了,心眼不少,我還沒發難,你就搶在前面說了一大堆,將我的軍!就算你說的都在理,事情鬧大了,怎麼收場?秦大海掃視着在場的警校幹部,黑着臉說:“這件事情是要好好查查!誰出了問題誰負責,嚴肅處理,決不姑息!”王開山一挺胸:“是!”秦大海緊緊盯着王開山的眼睛:“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什麼!”“我接受調查!”王開山很平靜,身正不怕影斜,隨便調查。
秦大海點點頭,說:“在調查期間,你的工作暫時由張副校長代理。”“是!”秦大海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離開警校繼續去其他部隊“滅火”。
汽車快速行駛,車外的景物一閃而過。秦大海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腦子裡一遍遍篩選着問題單位。突然,一輛小車衝着秦大海的汽車疾駛過來,司機一看情況不對,喊了句:“有情況!”秦大海猛地睜開眼睛,秦大海的警衛員反應快,掏出手槍護住首長。
可疑車輛裡一個人探出頭使勁揮手示意停車。司機從反光鏡裡一看,這不是司令部的車嗎?再一看揮手的人,認識,是司令部的秘書。司機請示秦大海:“首長,是李秘書。”“停車。”司令員發話,司機慢慢停下車。
李秘書乘坐的車還未停穩,就跳下車,急急忙忙跑過來見秦大海:“首長!梅主任病了!正在醫院搶救!”秦大海一愣:“什麼病?”“醫院方面說梅主任是疲勞過度,血壓也不正常,人已近昏厥。”秦大海一時無語,他沒想到妻子會病,並且病得這麼厲害。在他眼裡,妻子是堅強的,身體也不錯,從結婚到現在從沒有拖過自己的後腿,這是怎麼了?說倒下就倒下?自己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首長,去醫院吧?”秘書着急地問。秦大海臉色很不好看,老婆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哪個做丈夫的不心焦?梅芳和自己可是幾十年的患難夫妻啊!自己當然想去醫院,可下邊部隊一堆問題急待解決,火燒眉毛了自己哪裡脫得開身?秦大海下意識地看看手錶,秘書機靈,對司機說:“去醫院!”說完關上車門,司機一拐把,汽車調轉方向駛向武警醫院。
秦大海腳步匆匆走進病房,可把病房裡的小護士嚇壞了,沒見過這麼大的官,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麼。秦大海想問問梅芳的病情,小護士結結巴巴說不清楚,“我,我去叫醫生!”小護士趕緊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