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陸承佑被韓老爺子叫到了書房,何蔚藍陪着文琴在樓下看電視,電視屏幕上播放着精彩的節目,可是她卻怎麼也看不下去,眼睛每隔一兩分鐘就會朝樓上望望,一副好奇擔心的模樣。
文琴注意到她的動作,心裡掠過一絲疑惑,臉上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爺孫倆很少談這麼長時間的,想來是公司裡的事情。”
何蔚藍扯扯嘴角,笑容勉強,隨即又道:“琴姨,哥可能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其實,其實他是很在乎你們的。”
其實她也看不透陸承佑,又怎麼能真正懂他心裡所想?
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因爲琴姨眉間似有若無的憂愁,更也許,她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因爲不善於表達,而不是不在乎,這樣想着,無論對誰而言,只要是真正關心他的人,心裡或許會好受很多。
文琴沒有說話,看了何蔚藍一會兒,問:“藍藍,佑對你很壞,你真的不恨他嗎?”
何蔚藍身子一顫,卻始終沒有擡頭,也沒有回答,良久,她擡起頭,朝文琴笑笑,搖搖頭。
“不恨。”
或許某個瞬間,她是憎恨他的,但是細想起來那些個瞬間,與她的思念相比,卻如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
文琴明顯略鬆一口氣,緊繃的表情露出微弱不可見的笑意,只是一晃神,又疑惑滿布。
“真的嗎?可是風兒他把對你母親的怨憤轉移到你身上,欺負你,捉弄你,傷害你,你、你怎麼可能會不氣他呢,
藍藍,”文琴猛的握住她的肩膀,急聲道:“藍藍,你不要顧及琴姨的感受,你給我說實話,你,你真的不恨佑嗎?”
何蔚藍覆住他的手是,再次肯定的點點頭。
“雪姨,我沒有騙你,我不恨他。”
我只是在想到他時,心會疼而已。
何蔚藍在心裡加了一句,心尖處就開始疼痛起來,細微的,綿長的。
文琴將她摟進懷裡,眼睛裡噙着淚花,哽咽道:“藍藍,對不起。”
“琴姨……”
“不,你先別說話,聽我說完。”
何蔚藍靜止不動。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無論做什麼,首先考慮的永遠都是別人,雖然你總是說,我沒事,我很好,其實,你心裡也是有苦的,只是把它深藏在心底而已。這次恐怕也是這樣的!”
文琴鬆開她,撫了撫她的長髮,蒼白的面容上,笑容更顯悽惶。
“佑是我唯一的兒子,他長成這樣,我應該負主要責任,對你,我更是充滿了愧疚感,藍藍,對不起,真的對不
起,如果不是因爲我,你,也許就不會遭受這一切。”
文琴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起來,眼淚流了出來。
何蔚藍也慌了,忙幫忙擦拭拿着眼淚,邊急道:“琴姨,您別這樣,您這樣,我心裡很難受,別這樣……”
她知道琴姨一定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心也跟着抽痛起來,不自禁的抱住她,眼淚也流了出來。
“琴姨,既然我媽媽從來就沒有怪過你,您又爲什麼總是這樣懲罰自己呢,何況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你看,你把我都弄哭了……好了,雪姨,不要再哭了……”
好一會兒,兩人停止哭泣,紅腫的眼睛對視了一下,破涕而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淚又流了下來。
文琴忽然想起一事,道:“我看佑對你的敵意明顯減少了不少,哎,真好,我做夢都希望你們的關係能改善,做一對友好幫助的兄妹。”
兄妹二字便如一把尖刀刺入何蔚藍的心裡,她疼得一窒,笑笑沒有說話。
陸承佑走出來,俯視下去,看到的就是兩個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淚,他看了一會兒,擡步朝下走去。
“哥。”
何蔚藍看到他下來,哽咽着叫了一聲,表情很不自在。
陸承佑在聽到那一聲哥時,眉頭不悅的皺了皺,目光深沉的盯着眼鼻通紅的女人,只盯得何蔚藍臉頰發熱,低下頭去。
文琴見陸承佑的目光不悅,以爲他又要出口傷害何蔚藍,下意識就把何蔚藍攔在了身後。
“佑,要不要喝杯茶?我讓張媽去泡一杯!”
“不用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今晚不回來了,你們不用等我了!”
陸承佑淡淡的說着,腳步已經朝門口邁去。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紀雪柔的聲音因爲驚慌而略顯尖細,神情也變得哀傷起來。
何蔚藍也擡起頭來,只是咬着脣吐不出一言半語,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緊張擔心清晰可見,又隱隱流轉着祈求。
陸承佑頓了頓,眼睛在兩張哀傷的臉上來回轉了轉,心尖像是被針輕輕撥動了一下,斂了斂眸子,道:“公司裡的事情,很快就回來了。”
邡昀看着對面的何蔚藍,柳眉緊鎖着,已經幾天了,每天她約她出來,她似乎都很高興,那種發自內心的高興,即使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着,柔美的臉上總也掛着輕輕淺淺的微笑。
她可不會自不量力的以爲,何蔚藍是因爲她的緣故才這麼高興,又不是認識她一天兩天。
一度,她曾經認爲,何蔚藍眉間的清愁幽怨是她的另一層皮膚,除非腐爛成灰,否則永遠也無法消除。
而如今,她無法懷疑那喜悅是僞裝的,因爲它是那麼的真實,烙在她的眼裡卻漸漸變成了一種無法言語的酸楚。
這幾天,她何蔚藍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總是在不經意間提到陸承佑,而提到陸承佑,脣邊總是漾出一抹由衷的笑容,如陰冷冬日裡,透出的一縷陽光,不灼熱不刺眼,卻暖暖的,沁入到骨血裡。
自認識何蔚藍以來,她從來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笑過,和凌昊澤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裡,她也曾笑過,只是那時的笑太過明亮,有些不真實。有些東西真的就是這樣,表面太明亮,內裡或許陰影重重。就像是一個人笑時,並不代表她就快樂,或許她心裡在疼着。
除了笑得太多美好外,她也時不時的回提起陸承佑,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存在的事。
何蔚藍總算從思緒里拉回了神擡頭見邡昀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明亮的眼睛裡似乎有着噴火的憤怒,愣了愣,不自覺的摸上自己的臉,道:“邡昀,你怎麼了,幹嘛這樣看着我?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有啊,我高興三個字。”
何蔚藍一愣,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嬌嗔的瞪了她一眼。
“邡昀,你說什麼呢?”
邡昀不說話,只是一徑的盯着她,直盯得何蔚藍乾脆扭轉過頭,獨自看着窗外的車來車往。
“啊,今天的天氣真好,太陽明亮而不灼熱。”
看了看邡昀一眼,笑笑,“邡昀,你覺着呢?”
邡昀喝了一口咖啡,嘆道:“即使現在天突降大雪,你心裡也很舒暢吧!”
何蔚藍的臉很熱,似是爲了掩飾,低頭喝冷飲。
“你胡說什麼?”
“要怪也只能怪你太不會掩飾自己的表情了,瞧,連憂愁的時候,眉梢都帶着笑意呢!”
葉文娜笑着聳聳肩,端起咖啡,向後靠在椅背上,帶笑的眼裡透着抹亮亮的幽光。
“是因爲陸承佑嗎?”
何蔚藍的手頓了頓,半天沒有說話,好久才嗯了一聲,悶悶的,又沒了聲響。
“你們在一起了?”
沉默。
“不是說和他在一起,心會痛嗎?”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又是輕輕的輕嗯一聲。
“但至少我能正常呼吸。”
邡昀眉頭皺皺,神色看上去有些不悅,她仰頭把咖啡喝完,道:“我現在還無法祝福你。”
何蔚藍的手抖了一下,原本平靜的茶水微微晃動起來,裡面映着一張辨不清晰的容顏,略顯蒼白。
等了好長時間,直到那微微盪漾的茶水再次回覆平靜,她動了動眼睫,擡起眼朝她笑笑。
“沒關係。”
邡昀心裡也不好受,乾脆說了出來:“我不是存心說這些話傷害你,我只是覺得我若是祝福你,便是間接傷害了小
凌子,給我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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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蔚藍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道:“邡昀,我愛他,是真的愛他,就算是痛,我也無法放開他。”
她的聲音很輕,卻堅定異常,說到最後,眼角處沁出一道清淚。
何蔚藍的話如一條帶刺的鞭子輕輕甩打在邡昀的心上,血肉模糊的疼痛,讓她深切感受到何蔚藍心底深處壓抑的痛
楚和感情,遂放下杯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水。
“沒出息的傻丫頭!那就緊緊的抓着他,別放開就行了,哭什麼哭?”
還能怎麼樣,當一個女人因爲一個男人而無法呼吸者活下去時,唯一的能拯救那個女人的辦法就是回到那個男人的
身邊,即使男人曾經劣跡斑斑,即使女人也曾傷痕累累,即使他說他憎恨她,即使她哭喊着求他放過她,可也許就
是在這樣來回的傷痛和折磨裡,愛情悄然發芽,他們的血和淚澆灌了它,不知覺間,已是參天大樹。
因爲是血淚澆灌的愛情之樹,似乎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他們的痛苦,可就是有着這樣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們的一生才這麼沒完沒了的糾纏不清,如盤根交錯的根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