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中秋佳節,舉國齊歡。
因是兩國聯姻大喜,牧寒宣佈北蒼國各城今年的賦稅全免;國內各處府衙關押的犯人,若非罪大惡極,一律釋放;軍營的士兵都各自返鄉三日,與家人團圓;在酆城居住的百姓,每家發送十個月餅,與君同樂。
此番盛狀,乃古往今來第一次,開各國之先例,一時傳爲佳話。
北蒼皇城各處張燈結綵,各宮之人來回奔波,都爲了讓這史無前例的大婚盡善盡美,而馬不停蹄。
前來參加大婚的大臣和各國的使臣,穿着宮中人爲他們特別趕製的禮服,按着一定的間距直直地站立着。
他們的最中間留着一條寬敞的大道,上面鋪着紅色的地毯,那是最尊貴的人,才能走的。
此刻,牧寒的一頭烏髮被金冠高高挽起,額前頸後沒有一縷碎髮,一絲不苟,再加上他面上的神采奕奕,更顯意氣風發。
他穿着一襲絳紅色的黑邊金繡錦袍,上面繡着意欲一飛沖天的金龍的鏤空花紋,腰上繫着金絲滾邊玉帶,衣襬長長地拖在身後,將他的貴氣又增添了幾分。
他含笑看着重重階梯之下站着屬於他的臣民,他享受着這居高臨下、藐視蒼穹的暢快,心想:總有一日,孤將站在最高的位置,享受天下人的朝拜。
站在牧寒身後的張公公看了一眼日晷,高喊,“巳時到。”
緊接着,站在四處的上百個侍衛,同時開口,雄渾的聲音響徹天地。
“吉時到,花轎臨。”
須臾,十六人擡着的香樟花轎,轎幃上繡着丹鳳朝陽的吉祥圖案,雲意晚穩穩地坐在轎中,花轎前後各又百人護衛。
花轎在百官留出的大道盡頭落地,靜待下一步指示地來臨。
“新娘下轎,百官面迎。”
在寬闊的平地上,原本面對着牧寒站立的百官聽到指令後,同時轉身,隔着大道面面相覷。
侍女撩起轎幃,請雲意晚出轎。
雲意晚站在大道的盡頭緩緩前行,她的前面有十個宮婢鮮花鋪路,後面亦是十人,作爲她堅實的後盾。
此刻的她,身穿一襲玫瑰花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頭上戴着鏤空飛鳳金步搖,耳朵上掛着金鏤孔翟紋霞帔墜子,頸上掛着金碧蓮花鏈,雙手戴着金鑲玉嵌珠寶,一張姣好的面容被紅蓋頭嚴嚴遮住。
雲意晚低着頭,儘量將平日的一步變成半步,因爲她總在害怕自己會被摔死,不光是從頭到腳戴着的又多又重的飾品,還有那遮擋了自己大部分視線的紅蓋頭,如今,她只能看得見自己腳下一步路遠的光景。
看着紅毯上各種鮮花的花瓣,雲意晚輕輕地搖着頭,心中不斷地惋惜,真是太浪費了,用來做花餅該有多好啊!
路很長,用的時間很久,但周圍站着的人除了眼球,其它的部位都沒有動一下。
宮雲深站在大道的右側最前面,亦最靠近大道,他的目光一直隨着雲意晚的身影移動。
他今日換下了他最愛的白袍,穿上了宮中送來的黑衣,看着那個在他心中最不可忽視的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尊敬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一種心情,若是欣喜的,可爲何他怎麼也笑不出來;若是傷感的,可他又不知自己是以怎樣的身份去如此。
他只能儘量地去維持自己雲淡風輕的模樣,讓自己融入到這麼喜慶的氛圍。
即使如此,他長袖遮掩下的手,緊緊握着,暴起的青筋讓他原本修長白皙的手變得格外有力。
在宮婢的帶領下,雲意晚一步步地走向重重階梯之上的牧寒身邊。
但她現在不想理他,畢竟五日前,他才罰她禁足,她整整五日都不能離開落湘宮一步,這對貪玩的她來說,簡直比打她一頓還慘,而且他還讓央月被打,簡直不能原諒。
而且,她之前就說不理他了,不能這麼快就放棄,她現在的任務就是快點結束這場婚禮,今日是中秋,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當二人一同面對下面的人時,侍衛的喊聲再次響起,“一拜天地謝姻緣,跪……”
一對身穿紅色喜服的新人,一步一步地按照周圍人的指示動作,卻沒有半分提線木偶的感覺,反而更顯莊重。
“謝天地祥瑞,一叩首……”
“願地久天長,二叩首……”
“盼幸福安康,三叩首……”
二人轉身朝着皇室祠堂的方向。
牧寒的父王早逝,母后又常年在皇陵無法及時趕來,因而他們只得跪拜祖宗。
“家族昌盛子孫旺,反哺跪乳敬雙親,二拜高堂養育恩,跪……”
三叩首後,兩人面對站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新郎新娘面對面,夫妻對拜花堂前,跪……”
“乾坤交泰,琴瑟和鳴,一叩首……”
“鴛鴦比翼,夫妻同心,二叩首……”
“夫唱婦隨,早得貴子,三叩首……”
“起身……”
“百官獻禮,跪……”
雲意晚在牧寒的攙扶下起身,然後面對着下面的衆人。
雲意晚看不到周圍的情景,想着,反正大家忙着跪,也不會看她,於是,她撩起蓋頭的一角。
只見到場的所有人已經低頭跪下,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着話。
“君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其聲之大,使得雲意晚直捂耳朵,估計皇城外的人都能聽到。
“禮成。”
宮人送雲意晚回她的落湘宮,而牧寒與衆臣轉移到另一處宮殿,飲酒賞舞,君臣同樂。
夜幕漸臨,圓月也在這喜慶的畫面中,露出臉來。
落湘宮寢殿,原來掛着的粉色帷幕全部換成了紅色的,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換成了紅色,鏤空窗戶上都貼上了“喜”字窗花,房檐下掛着數不清的大紅燈籠。
在衆人的簇擁下,雲意晚終於可以坐下了。
可她下一步的動作,就令身旁的一衆人變了臉色。
雲意晚一把將蓋在頭上的蓋頭拉下,其實,她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只是今天一早,嬤嬤就一直給她說什麼要莊重、要守禮,反正就是她什麼都不能做,現在她回了自己宮中,還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
“公主,這蓋頭是君上來揭的,你現在揭了,不吉利啊!”
“公主,快些蓋上。”
“公主,……”
七嘴八舌的,雲意晚都不知道該聽誰了,索性,誰的話都不聽。
她頂着一頭沉重的金釵,開始趕滿殿的人往外走。
“你們快點出去,我要自己待着。”
一些宮人們認爲雲意晚是害羞了,不免滿面笑容,打算避一下,於是,強制性地拉着還不願走的人往外走。
今日,宮裡還爲她們準備了吃食,上面的人有他們的大聚會,下面的她們有她們的小聚會,各得其樂。
費了全部的勁,雲意晚終於將寢殿的人全部趕了出去,房間終於恢復了之前的空蕩。
她又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將自己從頭到腳戴着的東西全部取了下來,除了手腳上戴着的銀鈴,順便將身上那曳地鸞袍脫在地上,感覺渾身都輕鬆了,她將殿中擺着的好吃的東西都裝在包袱裡。
一切準備就緒後,她見落湘宮中的人沒注意到她這裡的動靜,就揹着包袱,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良久以後,牧寒擺脫了那些纏着他的人,來到落湘宮,大家才知道雲意晚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