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七人是特選出來的,身體素質不比井川小隊差,加上對地形熟悉,他們這支敢死隊跟泥鰍似的,井川小隊往往就要追上開槍時,老趙他們卻突然拐進了別的小巷子,轉眼間又沒了人影,把井川少佐氣得連連罵娘,憤怒得腦袋直冒煙。
就這樣,雙方在這場生死追逐中,很快便來到了三橋鎮西街最西邊,再過去可就是官道和丘陵了。
西街區是貧民區,人口雖多卻沒什麼油水,鬼子除了需要抓苦力時來這兒,平時並不怎麼在意這裡。當然,這裡是游擊隊羣衆基礎最好的地方。鬼子剛佔領三橋鎮時,爲顯示武力,特意在西街口與官道接壤之處設立哨卡,結果被游擊隊偷襲了好幾次也沒抓到人。最後,鬼子乾脆把周圍街區的哨卡全撤了,全力保護龍潭碼頭、倉庫和軍營。
戰爭就是一本教科書,在它的薰陶下,投筆從戎的老周指揮才能和軍事眼光也逐漸精湛。老週一行在漆黑的夜色中,在百姓的幫助下,用了不到十分鐘就在街口與官道接壤之處佈設了一條簡易的防線。讓人拍案叫絕的是,在這條簡易防線前方三十米內,沒有任何掩護,也就是說鬼子根本就別想近距離衝鋒,只能從三十米外硬攻過來。這條簡易防線本身,還有其他妙處。
老趙和老周終於在簡易工事裡會合。
“準備好了嗎?”老趙見跟着自己的幾人都順利跑進身後黑暗之中,心頭大安,這纔有工夫想別的,忙問老周。
“你要再不來,我就打起瞌睡了。”
“周圍百姓都轉移了?”
“放心,原本就沒剩多少,全都躲到山上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趙放心地笑了,隨即一拍老周的肩膀,“我帶人到那邊去了。老夥計,小心點。”
老周卻猛地大吼一聲:“打!”
“啪!啪!啪……”
隊員們隨即開火。
井川小隊追得急,簡直就是怒火攻心。這不,眼見那幾個用手榴彈炸暈龜田的兇手近在眼前,正要喊打喊殺時,卻半路殺出羣壞事的,這豈不是火上澆油?更何況。七八個追得最快的手下,剛一出小巷子就被迎面痛揍了一頓,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井川自己要不是被手下手疾眼快的拉住,說不定就去見閻王了。
井川向後大吼了幾句,兩挺重機槍隨即被擡了過來,強行架在小巷口,迎面射擊。重機槍的威力還真不是吹的,在它的咆哮下,眨眼的工夫,游擊隊這邊的火力就被壓制下去。
井川一見壓制住了對方的火力,兇悍的一面爆發了,他冒着生命危險,在槍林彈雨中強行衝出,慢慢向工事靠近。有這樣不怕死的長官,手下自然也兇悍,嗷嗷叫的鬼子衝出得越來越多,那十幾杆槍組成的火力,越發沒有作用了。
一位將軍曾說過:管他新兵老兵,一仗下來,全成了老兵。沒上過戰場的人以爲,在槍林彈雨中衝鋒時會想很多,那全是扯淡。士兵一旦遇見這種情況,受戰火氣氛的影響和鮮血的刺激,特別是看到戰友倒在自己身邊時,腦子裡往往是一片空白,本能地會隨大流進攻或撤退。
井川畢竟是經過戰火洗禮過的,也不是全沒腦子,經過剛纔那一陣爆發,此時他一邊命令手下邊打邊衝,一邊又安排人手搶佔制高點。命令都下達後,他腦子反而清醒無比,這一清醒就發現問題了:對方那邊黑漆漆的,而自己這邊卻亮堂堂的。他本能地擡頭一找,立即就發現問題所在——兩個燈籠被老周特意掛在巷子口。
井川那個氣啊,提槍便打,兩聲槍響,兩個燈籠應聲掉在地上,燈火瞬間被井川親自踩滅,井川槍法也不俗。
“轟!轟!轟……”
還是老步驟,對射中打不贏,摸夠了距離就想用手榴彈。
張斌帶着他那張祖傳的鐵弓,藉着夜色的掩護,和一名隊員悄悄摸到一棟矮房子後面,離那條簡易防線不到二十米。張斌接過隊員遞來的箭,箭頭包裹着一團布,布上一股濃濃的煤油味讓張斌打了個噴嚏。
“同志們,撤!快撤!”
武器和人數優勢助長了鬼子的囂張氣焰。老周他們就算扔手榴彈,也僅僅只扔了一輪,然後就被鬼子的火力壓制得死死的,想擡頭都難。見如此緊急情況,老周只能選擇撤退。
彈頭拖着銀白色的尾巴穿梭在夜空中,彈如雨而下,讓人有種被一層銀色光芒撲蓋而下的錯覺。老周原本以爲老趙他們會惹來一些巡邏小隊,所以才準備在此給鬼子一個迎頭痛擊,搶奪些武器彈藥。沒承想,居然惹來如此衆多的精銳。計劃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決不能放棄,老周只能咬牙撐下去,這還真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在這樣密集的火力前撤退,老周雖然早有安排,雖然邊打邊退,但依舊有傷亡。
“哧!哧!”
老周身邊一隊員正要回槍開火,剛一轉身,兩發子彈頭打中他的胸口,游擊隊員無聲而亡。
“同志!同志!”
老周痛心疾首,一把抓住他拉到角落裡,喊了兩聲卻沒得到任何迴應。老趙那個恨啊,如果此時能有鬼子那身裝備,甚至只要多有兩挺機槍架在高處,鬼子都絕對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掃射,而這名同志也就不會犧牲在這兒。一位西方大人物在其回憶錄裡寫道:如果中隊的裝備能和日本人一樣,那麼他們將會很輕易地擊潰日本人。
“指導員,快走!”
“哧!”
一名一直跟在老周身後的隊員,見老周抱着犧牲戰士的遺體大喊,他伸手去拉老周,話音剛落,肩膀上便捱了一槍,向老周懷裡倒去。
老週一驚,本能地伸手去接,游擊隊員一把撐住牆,跪在地上忍着痛向老周喊道:“指導員,快走!快走!我掩護你……”
也不知老周哪來的那麼大力氣,一把扛起犧牲隊員的遺體,一手扶起這名戰士,“好!一起走!”
受傷的隊員感動地看了一眼老周,“指導員,死人沒有活人大,快把猴子放下。”
“不!要走一起走,我決不丟棄任何同志!”
那名隊員一愣,就不再說話。
井川此時已經沒有了絲毫怒火,轉而是極度興奮。看到那羣想打他伏擊的對手,被他從正面輕易擊退,他的自大又一次得到了滿足。所以,當看到對手正向黑暗中撤退,一向好戰的他豈有不追之理。
“敵情不明,不可輕易追擊,命你部就地防守!”這是鬼子軍營來的第三道命令。前兩道是以電臺形式來的,措辭也沒有特別語氣,而這第三次命令是由一傳令官親自送來的。可井川就這牛脾氣,越和他來硬的,他反抗也就越激烈越蠻橫。井川冷冷地看了一眼命令,然後把命令揉成一團,直接丟回傳令官的臉上。正要罵,卻被身邊一副官拉到一旁說了幾句,井川點點頭,走過來語氣生硬地幾乎是用命令語氣對那傳令官道:“回去告訴那些只會坐在辦公室裡鉤心鬥角的傢伙們,少胡亂指揮我和我這些英勇奮戰的士兵,爲了進一步鞏固戰果剿滅來敵,把度邊小隊給我抽調過來,要不然……哼!”
井川說着說着,居然摸着指揮刀冷笑起來,威脅之意十分濃烈。那傳令官一點也不意外井川的反應,臉色都沒變,敬禮後轉身而去。很快,答覆來了,居然是同意。原本命令井川就地防守,結果卻是依言而行,由此可見,龜田平時對這個狂妄的愛將是多麼縱容。
“炮兵跟上來了嗎?”
井川看着手下邊打邊衝,臉上的得意之色久久不散。不過,他也不蠢,心中一直隱隱擔憂炮兵跟進的速度太慢,剛一有空隙,他便問副手。
“與我們相距不到百米,已經跟上來了。”
井川徹底放心了,當即揮舞戰刀,帶着手下朝着那羣依舊邊打邊退的游擊隊追去。他的理由很簡單:正面之敵已被擊退,後方又有重兵壓陣,自身裝備精良,人員優秀,以幾十個只知道躲在林子裡打轉的游擊隊員,想吃掉他井川小隊,無異於癡人說夢。
半分鐘後,井川少佐和少數手下紛紛躍起,輕鬆跨過那條高度不過一米的簡易工事。他們衝得得意非凡,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那條簡易工事下面對官道的那一部分,完全是由石頭和磚塊組成,上面只是簡單鋪了些破布或稻草,如果他們不是追擊得這麼急切,而是停下來,只要坐在工事上面,就定能發現其中的蹊蹺,也定能發現其中埋藏着不少罈罈罐罐。如果井川讓部隊在周圍房舍裡仔細搜搜,定能搜出一直躲在工事右邊房子裡的游擊隊員。其中一個游擊隊員,正趴在窗戶邊,透過破爛的窗戶紙觀察鬼子,其右手上正緊緊地捏着一條繩子,繩子一直延伸到門外,從簡易工事下面穿過,一直延伸到了街的對面那根柱子下面。
一分鐘後,絕大部分鬼子都衝過了工事,前沿部隊已追出了五十多米,就連那些累得直罵孃的炮兵,離那條簡易工事也不過十來米。
就在這時,井川也發覺了一些不對勁的苗頭。
是夜。薄雲掩月,周圍的能見度極低,隱約能分清路面和周圍環境的區別。
以前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游擊隊員早就散了,可如今正好相反,他們居然抱成一團,邊退邊還擊,這麼明顯的誘敵戰術,要是井川還不能醒悟,他就真是頭豬了。
於是,井川少佐立即命令部隊撤退,退到那條簡易工事邊就地防守。
就在井川命令剛一下達,炮兵來到那條簡易工事後,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三聲巨大的銅鑼聲。
“哐!哐!哐!”
關係到此次作戰成敗,也是最精彩刺激的時刻到來了。
原本零星亂放槍的游擊隊員們,好像同時得到了命令,槍聲驟然激烈,而從撤退就一直沒在出現過的手榴彈,此時也跟不要錢似的烏泱泱往井川這邊招呼。那個一直緊抓着繩子的游擊隊員,一聽見鑼聲,頓時使出吃奶的勁,身體向後一倒,手上的繩子瞬間繃直。那個簡易工事毫無徵兆地突然垮了一半,磚塊和石頭被繩子拉動,上面的罈罈罐罐也自然倒下,砸在硬物上,瞬間破裂,空中原本瀰漫的火藥味,頓時被煤油和酒味壓倒,飄散開來。張斌一直看着鬼子爬上眼前的房頂,然後趴着向游擊隊射擊。看着鬼子快速跳下房頂,看着鬼子的戰鬥,他提弓捏箭,就這麼等待。那銅鑼聲響起,張斌雙眼陡然一亮,一旁的隊員立即點燃了箭頭上的油布團,張斌站穩馬步,彎弓拉箭,放手而射。火箭應聲而出,如同流星,劃破夜空,落向了房子的另一邊。爲了保險,張斌又射出了兩支同樣被點燃的火箭。
火箭落在簡易工事上,點燃了烈酒,接着煤油也燃燒起來,那條防線瞬間就躥起近兩米高的大火,形成一道火墻,把井川小隊一分爲二。
井川小隊前面的步兵還好,但後面那些炮兵可就倒了八輩子的血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