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張斌看了一眼墳頭,哀傷道:“上次,也就是我太大意了,沒想到鬼子布好了口袋等我鑽……你放心,我今後一定小心,你不用擔心……我是你男人,給你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沒把害你的鬼子殺完,我就沒臉見你……好了,好了,小惠,你就別再嘮叨了,我自己會小心的,你放心,我的命一定比鬼子長。”
“小惠,還有個事你幫我拿拿主意。”張斌拔了根野草放在嘴裡嚼着,彷彿那苦澀的味道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着一樣:“游擊隊那邊老想拉我入夥,我也想入夥,可你也知道我喜歡自由自在,受不了那管束,再說,我也放心不下你,一想到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兒,我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所以,你幫我出出主意,看是不是入夥?”
“游擊隊的領導老周,就是我受傷時來看望我,我把他帶到你面前讓你見見的那個老周。他對我說,‘鬼子本來打不過我們,之所以能佔了咱們半個國家,是因爲咱們不團結,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結果,讓鬼子各個擊破……’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就好像這次,要不是他們一把火燒了鬼子的倉庫,讓鬼子着急,估計,我就再也無法替你報仇了……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難道你不同意?嗯!這是大事,你肯定要考慮很久。好吧,我們晚上夢裡再好好商量商量。”
“阿斌!你果然在這裡。”就在這時,康小二提着個籃子從下面跑了上來,隔着老遠就打招呼。
張斌慌忙轉身擦淚。康小二也裝作沒看見,直接走到小惠墳前,拿出籃子裡的祭品和錢紙,“嫂子,我這次來得急,沒帶什麼東西,你別介意,先用着,下次來,給你帶好的。”
張斌在一旁默默看着。康小二每次來都會給小惠燒點錢紙,對此,張斌雖然沒說什麼,可康小二的這份心,張斌還是記在心裡的。
大虎和小虎早就被新四軍的獨立團要去了,整個第三支隊,就康小二和張斌熟,所以,康小二現在成了兩邊的聯絡員,也知道張斌對小惠的看重。機靈過人的他,加上老周的特意囑咐,自然知道哪些事不能提。
燒完錢紙後,康小二拿出根菸點燃,美美吸了口後,看着坐在一旁的張斌,道:“阿斌,指導員和隊長叫我向你問好。”
張斌點點頭,依舊沒出聲。
“嫂子,他們也叫我向你問好。”
這次,張斌仔細看了一眼康小二,“謝謝兩位領導的關心,回去也代我和小惠向他們還有兄弟們問聲好。”
“對了,小二,你不是剛和劉大夫回去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上次張斌受傷後,周指導員就帶着康小二和第三支隊唯一的大夫小劉急忙趕來。當時,張斌的傷口因爲沾了雨水,傷口有些感染,高燒不退,還是康小二冒着生命危險,求爺爺拜奶奶,總算弄來洋藥盤尼西林才保住性命。其間,老周也在張斌家裡照顧,直等張斌傷勢穩定後,他才因急事回去,特意囑咐康小二和小劉照顧好張斌,此恩張斌看在眼裡記在心頭。直到張斌傷好得差不多了,康小二和老劉才離開。
這裡不得不提一下,那支西藥盤尼西林,是田小蟒聽聞張斌受傷後,轉了幾道手後特意送到康小二手上的。康小二和老周知道,張斌卻不知。田小蟒的這個舉動,不僅救了張斌一命,後來也救了他自己的命。
“啊!”康小二像是被鬼摸了屁股一般跳起來,一把扔掉香菸,拉起張斌就要走,“看我,居然把正事都忘了。阿斌,快跟我到駐地去,有急事,很急的事。”
張斌卻用力一挺,站穩道:“我可先說好了,老周的提議我還沒想好,過段時間再給你們答覆。”
上次老周來時,和張斌長談了大半天。爲了能讓張斌加入游擊隊,給張斌很優厚的條件:游擊隊的副隊長,雖沒什麼實權,可在沒事時卻能自由自在,很適合張斌。還說,只要不違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他的條件全部滿足,就算一時無法做到,也一定盡力。可張斌還是沉默不語,最後,老周讓張斌好好考慮幾天。
“不是!不是這事,是別的大事。”看來是真有急事,不然,康小二是不會如此着急用力拉的,“我們指導員剛從縣裡開完會,一回來水都沒喝上一口就把我叫去,讓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你請到駐地去,說有萬分火急之事與你商量。”
“好吧,我取點東西就去。”
“好了,好了,同志們,張斌同志剛來,有些累了,有什麼想問的,等他休息後再來請教。大家體諒一下,都出去吧。”在游擊隊員的簇擁中,張斌總算是進了老趙的房間,也是第三支隊的指揮所。老周笑容滿面迎上,如同往常一樣,以張斌累了爲理由,把大夥兒請了出去,對此,沒人懷疑。而一直坐在椅子上抽悶煙的老趙,見到張斌,雖然笑了,可那笑容卻充滿了苦澀,還有一絲殺氣。等游擊隊員出去後,老趙面色一緊,嚴肅地對康小二下命令,“康小二,你帶幾個人在房子周圍警戒,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是!”
等康小二出去後,老周立即關門,房間裡就剩下三人。
陽光如利劍斜刺而入,衆多細微灰塵在如雪花般的光劍中漂浮閃躲,使原本就沉默的房間空氣顯得無比沉悶,無形地壓抑在三人心頭,讓張斌不得不收起激動之心,有些疑惑的靜坐着等趙隊長開口。
“你小子,果然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人。”也許是覺得太過壓抑了不好,三人坐下後,老周開起了玩笑,“你就不問問,我火急火燎的把你請來,是爲了什麼事?”
“老周,我這不是在等你說嘛。”
“呵!呵!你小子倒比我們都沉得住氣。”說完,他笑着看了老趙一眼。見老趙又開始給菸嘴上煙,他道:“我說老趙,阿斌來一趟可不容易,別老擺着你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樣。”
老趙點點頭,放下菸袋,盯着張斌說:“阿斌,有件事,我們想請你幫忙。”
見張斌毫不猶豫地點頭,老周也有些好奇,“阿斌,你就不問問什麼事?”
“不用問,你們叫我幫忙,那是看得起我,我一定盡力。”其實,張斌覺得無論何事,這個忙自己都幫定了,一來,身爲他們的教官,加上老周老趙的極力邀請,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半個游擊隊員了;再說,以張斌有恩必報的憨直性格,人家對自己這麼好,好不容易找自己幫忙,是怎麼也不能推脫的。
“好!老子果然沒看錯你,是條好漢。”老趙難得這麼激動,用力一拍桌子,大聲叫好。
“老趙,不急,得慢慢說,得讓阿斌明白前前後後,他纔好幫我們這個忙。”說完,老周掏出個信封,從裡面拿出幾張紙遞給張斌。
張斌接過一看,傻眼了,裡面的字還真不認識幾個。他不由摸着腦袋憨厚一笑,“老周,我媳婦兒只教我認識了幾個字……還是你幫我念唸吧。”
“那好,我先給你說說,然後再念這信。”老周放下信,面色漸漸嚴肅起來,“張斌同志,鬼子之所以要進攻三橋鎮,就是想以此地的交通便利爲中轉站,其主要目的是爲了佔領長沙市。我們把那次大戰役稱爲長沙會戰,當然,爲了宣傳需要,我們雙方都自稱是勝利者,可客觀地說,雙方算是打了個平手,現在看來,那次戰役,只能稱之爲第一次長沙會戰了。”
張斌雖然覺得老周囉唆,但他性格憨厚,只得用心聽下去。
“現在,上級下達了命令,第二次長沙會戰很可能在下半年……”怪不得老趙連笑都帶着一絲殺氣,想想三支隊一百零八人,一仗下來就剩下六個能喘氣的,換了誰都受不了。
“而我們已經確定,鬼子的一個狙擊手,這個狙擊手在鬼子那裡也是排得上號的厲害角色,他已經到達咱們三橋鎮。我們收到消息,臨縣的同志去襲擊鬼子的一條船,結果遇到他,反被他追進林子裡,六名同志壯烈犧牲。槍槍都被打在眉心,很厲害。”
張斌雙眼猛地閃出一片精光,一對六,在林子裡他自認還能做到,可要槍槍都打在眉心,而且是在地形不熟悉,又突然遭遇的情況下,那就……與其說這六人是被槍殺,還不如說是被玩死的,從另一方面也說明了那個鬼子狙擊手的厲害程度。
“他是衝我們來的,或者說,主要是衝你來的,因爲你的幾次出擊,給鬼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特別是心理上的影響,已經引起鬼子的恐慌。狙擊手是很厲害的行當,或者說是專門用來殺人的戰爭機器,一般人碰上他們,根本就是送死。他的存在將會對我們造成很大的威脅,爲了第二次長沙會戰的勝利,上級已經給我們下了死命令,開戰之前,一定要幹掉這傢伙。你也知道,我們第三支隊的老隊員多已犧牲,現在的同志都是新手,所以……”
“他叫什麼?”
“崗田板次郎!”
“崗田板次郎!崗田板次郎!崗田板次郎!”張斌輕聲唸了三遍,突然擡頭問道,“有他的畫像……嗯,就是照……照……”
“照片?”
“對!就是照片,我聽小惠說起過這東西。”
“沒有。因爲這傢伙從不照相。而且爲人極度瘋狂,心狠手辣,所以,沒他同意,也沒幾個鬼子敢給他照相。”說完,老周拿起信,“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上面已經把能蒐集到他的有關情報都寫在這裡了,裡面有他詳細的介紹。”
老周唸完信,屋裡再次陷入沉靜。
“這個忙我幫定了。”張斌想了想,站起來按江湖規矩抱拳道。然後,不等對方說謝,他問道:“不過,對方能被你們這麼重視,定然是個高手,所以,我……我……我需要點時間去準備一下。”
“這個自然。”老周瞄了一眼老趙。見老趙微微點了一下頭,他爽快地答道:“在時間上,我們也沒有確切的準數,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在開戰之前除掉他就行,你自己看着辦。不過,事關生死,你千萬不要過於着急,亂了自己的陣腳。”
“嗯。”
張斌婉謝了老周贈送的武器,揹着弓箭告辭。他覺得,事都還沒辦成就拿人家的槍,面子上太過不去了,這些東西,自己完全可以從鬼子那裡得到,只要小心些就成。雖然老周千叮嚀萬囑咐,把狙擊手吹得沒邊了,可張斌覺得,對方就算再厲害,到了森林裡,也絕不可能戰勝獵人,因爲獵人是森林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