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傳來一聲奶嬰的哇哇哭聲,先是懶洋洋的,忽而轉變得撕心裂肺,尖銳刺耳。
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殿內偏側處,由小虎子抱緊的大皇子杜延吉愈來愈哭得厲害。慕容筱雲這才發現,原來皇兒就在這殿內。她急忙邁步,欲走向皇兒,輕聲喃道:“皇兒不哭......”
大皇子杜延吉聽聞這一聲母親的輕柔呼喊,心有靈犀地緩了緩哭聲,再次懶洋洋的,哭聲越發越小,小手小腳在襁褓中亂舞亂蹬,轉着眼珠子四處瞅瞄着母親的身影。聽母親再次喊他皇兒,他也就乖乖地止住了哭喊聲,好奇地豎着耳朵繼續尋找着母親,卻聽雲太后冷冷說道:“慢着......”
大皇子用力地蹬了蹬懷抱着他的奴才小虎子,幼小的身子又開始不安起來。
雲太后緩緩轉身,朝自己的孫兒輕輕邁步,每走一步都儀態端莊,長長的裙襬托地,胡袖輕垂,頭頂上的鳳羽白珠撞出清脆繞耳的響聲。每一個人的目光都十分敬畏地投在她的身上,見她臨近小虎子,忽而彎下腰來眉眼輕笑地睨着這奴才懷中的孫兒,喃喃念道:“多好的孩子呀......”
一句話,聽得慕容筱雲毛骨悚然。這語氣,到底還是視皇兒如妖孽。她目不移視地望着雲太后,見她鳳目狹長地半眯起來,那樣別有深意地睨着皇兒,久久不語,眸光之中是分辨不出是憤是喜的輕笑。
大皇子與皇祖母對視的那一剎那,見身前的女人面蒙黑紗,忽而不安地大聲哭喊了兩聲。雲太后依舊別有深意地睨着他,他就越發越哭得厲害。
慕容筱雲猜不透雲太后的心思,心懸於一線。
杜雲沐見皇兒哭喊得厲害,而這時殿內承乾宮的奴才們一一清醒,皆被雲太后派來的人左架右押着。他亦心煩意亂,沉悶地喊了一聲,“小虎子,抱大皇子出去透透氣。”
雲太后再次揚聲喊道:“慢着......花蕊,自吉兒出世,皇宮內就頻頻生事,雖說你聰慧過人,查出哀家宮殿的火災一案與吉兒的謠言一案,爲雪貴妃暗中所CAO控。雪貴妃也由宗人府看押。然而這皇宮中依舊沒有太平的日子,更何況今日的刺客光天化日地出現在了你的承乾宮,大搖大擺地對皇帝進行刺殺。”
衆人見雲太后間隔片刻,沉沉地說道:“哀家的孫兒,不能再住在這承乾殿內。從今日起,吉兒就交由哀家看管,長住壽康宮,隨哀家一般日累月積地由着佛香所薰,定能平平安安地成長。花蕊,你看如何?”
只因慕容筱雲緩了半拍以作回答,那雲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依舊別有深意地睨着襁褓中的孫兒,強勢地說道:“依哀家看,花蕊要抽身照看病中的慕容夫人,已經無暇顧及哀家這可憐的孫兒。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不容慕容筱雲有半點反駁,雲太后已經從小虎子懷中抱過孫兒,半眯着眼看似歡心地哄着,戴着長長護甲的手指在孫兒的身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
杜雲沐思索片刻,忽而輕笑道:“吉兒由母后親自看管着也好。雲兒,你就安心地留在承乾宮吧,過些日子等你的坐褥期滿了,你母親也日益好轉了,再把吉兒接回來。”
慕容筱雲心中不滿,皇兒出生這麼些日來,一直都沒有飽足的奶水所喝,交給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放心。更何況,是交給對皇兒心存芥蒂的雲太后,她瞪着杜雲沐,沉聲喊道:“皇上......”當着雲太后的面兒,她斷然不能口口聲聲地稱皇帝爲雲沐。
杜雲沐從慕容筱雲充滿了怨意的眼光中看出她心中的擔憂,輕笑着安慰道:“放心好了,母后一定能好好照顧皇兒的。”
雲太后輕輕抖着懷中的孫兒,聽孫兒的哭聲小了,輕輕扯着嘴角的笑意,道:“哀家聽說花蕊不願給孫兒請奶孃,自己的奶水又不足。若是讓孫兒留在承乾宮,你讓哀家如何放心?”
慕容筱雲見雲太后朝她投來一束不溫不熱的眸光,繼續說道:“哀家去見過昭儀的皇兒了,慶兒那孩子比吉兒還要晚出世,個頭已經比吉兒還要胖了。哀家抱久了,手都痠痛得很。可這吉兒真是讓人憂心,明明是長子,卻這般瘦小。花蕊放心,哀家一定給吉兒找全天下最好的奶孃,會把吉兒養得白白胖胖的,等他再大一些,讓朝中最好的文官來做他的太傅。當然,強身煉體的武功也不能落下。哀家都有所準備,就等着我這乖孫兒快快長大了。”
雲太后的眉目中明明是溫和如春水的,蕩着歡快的笑意,然而慕容筱雲依舊是不放心,總覺得雲太后別有用意,小心翼翼地問道:“母后,那您什麼時候把皇兒還給臣妾?”
雲太后的眸光精銳一閃,瞪大了眼睛朝她望來,忽而問道:“什麼叫還?”
“不是......皇兒十分調皮,臣妾怕皇兒吵着母后不能好好休息。不如這樣,等臣妾坐褥期一過,臣妾就把皇兒接回來......”
不知怎的,皇兒在雲太后的懷中越來越安分,也不發表一點意見,反而時不時的嗔嬌兩聲,好像躺得十分舒適,十分新奇地望着自己的皇祖母,嘴角不由地彎出輕輕的笑意。
雲太后望了望懷中的孫兒,輕輕一笑,“哀家是吉兒的皇祖母,撫養他成長,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杜雲沐爲了緩和氣氛,緩緩說道:“雲兒,就讓母后先領吉兒回壽康宮吧。等你想吉兒了,朕再親自把吉兒給你抱回來。”
雲太后不知哪來的火氣,冷聲喊道:“皇帝,江南突發水災,你可知情?後宮中的事,你都交由哀家來打理,治理好蕭國江山,纔是你肩上的使命。”
杜雲沐忽而皺眉,“江山水災?母后從何得知?”
雲太后抱着懷中的孫兒,面色忽而一滯,正聲說道:“你這皇帝當得,真是讓哀家CAO碎了心。治國在於防患於未然,等到災難降臨時,你再想法子,已爲時過晚。哀家是後宮中人,不得摻政,可哀家心繫着蕭國江山
,在全國各地安cha有親信,自然對各處的情況瞭如指掌。江南這水災並不嚴重,可是不待幾日,大臣們的奏摺就會滿天飛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雲太后十分氣怒,“哀家允許你如此獨寵花蕊,可哀家不允許你耽誤了家國的政事。承乾宮的事,就交由哀家處理,你還不快回乾清宮。”
杜雲沐並不懷疑母親所說的江南水災,他心知母親有這個勢力在全天下佈滿了她的親信。他亦別有深意地睨着母親,喃喃問道:“母后,你口口聲聲說不干預政事,又何必到處安cha眼線。若是母后不放心將蕭國江山交由兒臣,何不另覓他人。”
雲太后十分氣怒,卻話語一滯,“你......”
杜雲沐卻是連看也不看母親一眼,語氣幽冷道:“江南水災,朕自然知情。母后英明,凡是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是,母后可知,朕已派清王南下,撥了兩百萬兩黃金交由清王治理河道。如何治國,朕心知肚明,還請母后安心地留在壽康宮,頤養天年纔是。”
雲太后僵硬地抱着懷中的孫兒,眸光凌寒地望向杜雲沐,忽而輕笑,別有深意地讚道:“真是個好皇帝......”她這個做母親的,自是想不到兒子竟然先她一步得知江南水災,更是派了清王杜雲謙南下治水。只是,今日皇帝對她的頂撞,難免讓她傷心。她所做的這一切,還不是爲了蕭國的江山社稷着想,想一心一想地輔佐他穩穩地做在帝王的龍椅上。可是,皇帝怎麼就扭曲了她的用心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揚聲喊道:“把這羣奴才押下去嚴型bi供。哀家絕不允許任何人迫害皇帝的性命,這內應遲早會查得水落石出。”她深深地望着慕容筱雲,輕聲疑問,“花蕊,你說是嗎?”
承乾宮的這幫奴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記得宮中莫名其妙地來了許多黑衣人,正擔憂主子安危時,就已經昏迷了過去。再醒來,就見這承乾宮中多了這麼多的人,驚動了太后,還驚動了這麼一大批的御林軍。一個個奴才被侍衛押得死死的,許公公無辜地望着主子,一聲輕喊,“娘娘......”
慕容筱雲望向許公公,自然知道自己的宮人被太后押下去不會有好果子吃,肯定會受到許多的皮肉之苦。她將目光移上年幼的順兒,依次流離明滅在姑蘇佳人及其他宮人的身上,心中鈍痛無比,“母后,請給臣妾些許時日,一內會查出同黑衣人裡應外和的賊人。若真是臣妾宮中的奴才,臣安一定嚴懲不怠。”
雲太后緩緩將孫兒替給身邊侍候的麼麼,輕笑道:“交給花蕊查辦?”她繼續冷哼道:“皇帝在花蕊宮中遇了刺客,卻讓花蕊自己查辦真兇。你覺得合適嗎?”
慕容筱雲護奴心切,實在不願他們遭受太后的嚴刑bi供,急忙求情道:“母后,臣妾若是查不出真兇,自當由母后以同罪論處。”
雲太后緩緩笑了,目光得意地望向天子,輕聲問道:“皇帝,你覺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