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就見慕容家的人在碼頭上彩旗繞繞地迎接。
慕容筱雲不由一驚,她回一次皇城,怎會驚動了整個慕容家的人。尤其是站在碼頭最前的大夫人,小時候,她可是沒少欺負她們孃兒倆。
慕容筱雲自大夫人身後一目望過雲,幾乎出動了整個慕容家的家眷。老老小小的僕人站成兩例,個個春風滿面,笑意相迎。
下了福船,大夫人首先迎上來後,身後緊跟着嘴臉的二夫人,見到慕容筱雲,先是福了福身,然後頭也不敢擡一下地齊聲喊道:“民婦見過花蕊夫人。”
哦,原來她這是沾了東方孝宇的光。可是,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她不禁皺眉,身旁的雲君附耳上前,低聲解釋說:“這都是孝宇哥哥吩咐下去的。她知道你從小在慕容家受慣了這這幫人的氣,所以特別安排了這一出。孝宇哥哥還說,日後定不會再讓你受到滴點的欺負。”
聽到此,慕容筱雲不禁覺得心窩一暖。他還惦記着她小時候所遭受的罪,難得他一片真心。可是,看着身前的大夫人二夫人以及下面的僕人個個都是一張嘴臉,雖然此時恭恭敬敬的,可等她落魄的時候,她們又會怎麼對付她呢?
杜雲君見年近四十的佟姿和藹可親地笑臉走來,特地向她盈盈而笑,“夫人。”
今兒佟姿穿了一件點綴春梅的素淨袍子,臉上薄薄的施了粉,綰着富貴人家最常見的流雲髻,銀釵相綴,風韻尤存,纔不同大夫人以及二夫人這般花枝招展,身怕天下的好緞子都給她人穿去了似的。
慕容筱雲見了佟姿,不禁熱淚盈眶,急忙撲上去緊握着母親的雙手,失聲喊道:“娘……”
佟姿同樣滿目熱淚,握緊了慕容筱雲的雙手,看着消瘦憔悴的女兒不禁痛心疾首,“雲兒,怎麼瘦了?”她的目光不由地落到慕容筱雲的右掌上,看到一道道並未完全癒合的抓印深深地印在她的掌背上,不禁熱淚奪眶,“雲兒,你的手是怎麼了?”
佟姿擡頭一看,忽又迎見慕容筱雲脖子下方處同樣烙下了深淺不一的爪子印痕,不禁失聲,“小云,你這都是怎麼了,數月不見,怎麼滿身都是傷痕?”
慕容筱雲擡手輕柔地劃過佟姿淌滿熱淚的臉頰,笑着安慰說:“娘,沒事,一個月前我遇了狼。現在已經沒事了。碼頭風大,我們快上馬車,回到家裡咱孃兒倆再慢慢嘮。”
此話一出,大夫人急忙朝身後的車伕招手,語氣似嗔還喜地道:“快,快,快,花蕊夫人要回孃家了。快把馬車駕過來,扶花蕊夫人上馬。”
不遠處的車伕牽着繮繩勒馬上前,身後車輪滾滾,尤如佛龕一樣金光燦燦的馬車踏踏上前。車上的寶蓋吊着流蘇白珠,輪皆朱斑,黑轂兩轄。慕容筱雲記得,這是府上最爲珍貴的馬車。大夫人今日前來迎接,竟然把這匹平日裡只有爹爹進宮才用得上的馬車都駕來了,必定是花足了心思來巴結她。
她扶着佟姿先後同杜雲君上了馬車,什麼也不說,只握緊母親的手,時不時不經意地從飄起的簾子望見馬車外的一派繁華。
眼下立馬就要改朝換代了,京城的百姓卻依舊不爲**,安享太平。
馬車過往之處,綠柳成陰,風和日麗。街上游人如織,安車駿馬絡繹不絕。
慕容筱雲真不知道東方孝宇是如何在改朝換代之跡,將這樣的太平盛世完美維護的。
車簾外頭緩緩傳來孩童自編的小調,“北國亡,蕭國復,從此天下改姓杜。贈牛羊,輕徭賦,從此百姓無苦處。這江山,必姓杜,百姓擁戴,人人富……”
聽聞着京城裡的如此流言,杜雲君不由地舒展雙眉。反倒是慕容筱雲,着實無法想通,東方孝宇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他還沒有回到京城稱帝,就讓民間的流言傳得如此沸沸揚揚了。連百姓都如此擁戴他,那宮裡的那些大臣們,
又怎敢不服?
佟姿緩緩嘆道:“雲兒,娘真的想不到,原來七皇子竟然是蕭國後裔。娘也想不到,你爹竟然幫着他復興蕭國。如今,城內城外都是七皇子的人馬,這天下馬上就要易主了……”
慕容筱雲立即打斷道:“娘,東方孝宇說爹是心甘情願地幫他復興蕭國的?”
佟姿點點頭,“難得你爹爹英明一世,卻晚節不保。北國與蕭國的是是非非,我身爲婦人之家無法言說。看着百姓們如此擁戴七皇子改朝登基,你爹死前所做的決定,應該也算是英明之舉吧。”她忽又搖了搖頭,笑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七皇子,也是未來的皇帝能對咱們雲兒好,爲孃的就寬心了。至於你爹,娘與他素來不和。他戰死沙場,娘也只能忠心不二地替他守靈。”
慕容筱雲不禁挑起細眉,凝聲道:“東方孝宇告慰慕容府說,爹是戰死沙場的?”
聞言,佟姿不禁擡頭,滿眼困惑地望着慕容筱雲,“你不是跟着七皇子出征沙場了嗎?難道,你沒有送你爹爹最後一程?”
身旁的杜雲君猛地用手肘頂了一下慕容筱雲,沉聲說:“夫人,雲姐姐隨我在沙場後方。戰場上的事,雲姐姐並不清楚。”
馬車一路顛簸,本就無任何心思的慕容筱雲聽聞東方孝宇如此圓說他殘害她父親的消息,心中更是鈍痛。她本以爲,她已經淡忘了爹爹的死因,可經佟姿如此一說,她心下更是痛恨。
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陰謀與仇恨。接下來,她還能安安心心地跟着他踏進皇宮嗎?她能相信東方孝宇可以給她後半輩子的幸福嗎?
是她愛錯了?
還是她本不該來到這個異世,招惹上滿腹陰謀的東方孝宇?
她可以因爲自己是異時空的人,而不去記恨東方孝宇的殺父之仇。
可是,她能不能不去在意他的後宮云云?
慕容筱雲當真不願當這花蕊夫人。可是,東方孝宇派杜雲君一路護送她回皇城,又怎麼會讓她輕易在杜雲君的眼皮底下溜走?
佟姿見女兒想得出神,不禁俏聲提醒,“雲兒……你怎麼了?是不是一路舟車,乏了?”
慕容筱雲回過神來看着佟姿,苦笑道:“娘,我不累。只是有些想爹爹了。你說得對,爹爹輔佐孝宇復興蕭國是英明之舉。如今改朝在即,咱們慕容家也算是功臣的後裔了。”她這話,算是故意說給杜雲君聽的,不由將目光落在身側的雲君身旁,暗自笑道:“雲君,你說是嗎?”
杜雲君暗自笑道:“孝宇哥哥大赦天下,一定會對立攻無數的慕容家族另作褒獎的。”
“是嗎?那我們回我們的慕容府,雲君是不是也可以讓我和我娘好好團聚團聚。你也應該回皇城看一看你多日未見的雲若哥哥了吧?”
杜雲君的身形頓時一凝,緩了片刻才尷尬地笑說:“雲姐姐,孝宇哥哥吩咐了,他接你入宮之前,我必須保你周全。”
“我很安全呀,況且現在慕容府的人個個都來巴結我,我還能出什麼狀況不成?”
“雲姐姐……”
佟姿挺身打斷道:“好了,小云。杜姑娘一路護送你回城,也累了。回府裡,娘替你們好好地接風洗塵。這杜姑娘還沒踏入府門喝上半口茶,你怎麼就如此不禮貌地趕起人家了。”
回到慕容府,上上下下忙得不亦樂乎。
尤其以大夫人爲首,早早把西廂的上房收拾得乾乾淨淨地,專給慕容筱雲騰了出來,滿嘴好話,“花蕊夫人,這西廂的上房以後就由您住着吧。老身我眼拙,過往沒看清您的尊貴身分。得罪之處,還請花蕊夫人寬恕。”正說着,就一把拉着佟姿的手臂又是哭又是求饒地喊道:“妹妹呀,你快幫我向花蕊夫人說說情,求她大人不計小人過。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子人,如今花蕊夫人正得恩寵,還請您幫我在七皇子面前求求情,請他放過我們家雪兒。她雖然是嫁給了前朝的皇帝,可她也是咱
們慕容家的人呀……”
慕容筱雲大步邁過去,一把扯開緊抓着佟姿手臂不放的大夫人,臉上強擠出笑意,“大娘,如今不是還沒有改朝換代嗎,你一口一口地叫着我花蕊夫人,真人讓心裡彆扭。只要一天不改朝換代,我們慕容家還是姐姐雪夫人最大。”
大夫人聽了,臉上的熱淚雙雙而落,老淚縱橫,極爲難堪,“花蕊夫人……”
佟姿向來心善,見不得別人又是哭鬧又是求情的,眼巴巴的望着女兒,蚊聲道:“雲兒,你看是不是……”
堂外的杜雲君正吩咐着扈從的七八個暗夜精英在西廂四處散開。
慕容筱雲望着個個強身壯體的習武高手朝四處散去,不禁多看了一眼這裝飾華麗的廂房。雕樑立柱上刻着繁複的祥瑞之圖,圖上皆鑲金粉,堂中央處出品一幅寬六米長八米的花開富貴圖。據說,這圖是出自北國第一才子之手,是當初慕容老將軍花大價錢買回府裡作擺飾的。
看着這些個華麗的裝飾,慕容筱雲不禁暗自嘲笑,“大娘,這西廂上房我住不習慣。我還是和我娘回梨園住着自在。”
“花蕊夫人,這廂房是特地給您騰出來的。”
慕容筱雲轉了個身,趣味寡然地掃了一眼這裝飾華麗的西廂上房,不苟言笑道:“大娘,你還是叫我雲兒聽着舒服一些。這西廂一直都是您老住着。不管以後雲兒是平步青雲也罷,還是落魄潦倒也罷。雲兒都不會和你爭搶慕容府的任何一樣東西,就更別是說這華麗的西廂上房了。至於筱雪姐姐,雲兒向你保證,她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可不是嗎?
慕容筱雪她是東方孝宇的初戀呀。她在東方孝宇心中的位置,又何曾輕過?不用她慕容筱雲求情,東方孝宇自己都會赦免筱雪的罪。
想到此,慕容筱雲的心情頓時跌落千丈,撫着佟姿說:“娘,我們回梨園吧。”
大夫人噗通一聲跪趴在地,連磕了兩個響頭,“花蕊夫人,老身在此謝過您的大恩大德……”
慕容筱雲正要去摻扶,就讓好心的佟姿搶先一步將大夫人扶起來。她不苟言笑道:“大娘,叫我雲兒。你別看着花蕊夫人的名銜甚是光鮮,花無百日紅,誰都有過得失起落。雲兒不希望當我站在雲端高處的時候,你們這些自稱是我家人的人就把我高高捧起,趨之若鶩。待雲兒哪天落魄潦倒了,你們個個又對我無人問津,避之不及。”
她忽又嘆了一口氣,悠遠地望着不爲所知的地方,緩緩道:“沒錯,小時候雲兒和娘過的日子比較清苦,甚至連出這慕容府大門的權利都沒有,每天還遭人另眼相看,出言挖苦。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不和大娘計較。既然大娘說我們都是一家子人,以後就不要以兩種態度來對待。家人自然是同甘共苦的。我一路舟車,有些乏了,先陪我娘回梨園了。大娘請自便。”
慕容筱雲一席話,說得大夫人無言以對顏面掃地,只熱眼盈盈地望着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回到清淨的梨園,只見滿院子的梨樹已經開始冒着青蕾的花骨朵兒了。梨樹繁盛,枝肝扶疏,花骨朵兒密密麻麻的,不待數日就能爭先怒放。
還未等慕容筱雲多看一眼幾月未見的梨園風景,杜雲君手下的暗夜精英再一次魚貫而入地緊跟上前,排在杜雲君的身前,聽候發落。
慕容筱雲的臉色突然一沉,不禁疑問,“雲君,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囚禁我嗎?”
佟姿見勢態不妙,不禁皺眉,“杜姑娘,這是?”
杜雲君莞爾一笑,安慰道:“夫人,雲姐姐前些日子在福船上遇了刺客。是孝宇哥哥叫我派人保護雲姐姐的周全。夫人您不必驚慌。”說罷,她向衆暗夜精英揮了揮手,示意散去,道:“你們都先退下吧。”
說是保她周全,實則是軟禁吧。
慕容筱雲不禁暗自苦笑,“呵,看來這個花蕊夫人,我是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