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長空,寂寞與空虛長驅直入。
從東方孝宇的主帥帳營裡出來,慕容筱雲只感覺冷風從四面八方肆無忌憚地灌來。
好冷!
她的酒意,徹底地醒了,踩着腳下緩慢的步伐朝着自己的的帳營走去,一步一思,落寞得像個迷失了方向的小孩。
上天到底是眷顧着她,還是遺棄了她?爲何她這般樂觀地活着,卻仍舊感覺到自己是孤單無助的。可是,她一想到東方孝宇,心就不那麼孤獨了。十三年前,那場火海徹底奪去了東方孝宇應有的快樂。或許,一切都是天註定的,他註定身在帝王家,註定肩負着國仇家恨。裝瘋賣傻,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對他來說都不過是生存與復仇之間,最爲基本的。他到底忍受了多少孤獨與無助,又怎是人們用肉眼能看到的呢。
所以,比起東方孝宇來,她自己的的孤獨與無助,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他身陷在這悽苦的汪洋之中。
那麼,她就陪着他,一起孤獨吧。
如此想,她的傷心反倒成了一種樂趣。
是的,陪着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孤獨,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原來上天,是眷顧她的。
慕容筱雲心中的那團陰雲,終於散去,腳下的步伐也就跟着輕快了許多。
夜半,慕容筱雲在沉睡中,被一陣鐵器相撞的錚錚聲,與齊刷刷的腳踏聲緩緩驚醒。睜開眼的時候,帳類一片昏暗。柱上的蠟燭在她睡前被熄滅後,帳內便沒有一絲的光線來源來。皮革的營帳密不透風,外頭即使有光線也無法穿進來。
所以,醒來後,她分不清白天黑夜,於是披上昨日杜雲君送來狐襲,朝向帳外急步走去。
掀開帳簾,一股夜半的寒涼之氣直直bi來。
慕容筱雲不由一哆嗦,這才發覺原來帳外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每座營帳的蓋頭都鋪着厚重的積雪,一眼望去,像是一頂又一頂美麗的銀冠。而那銀冠的頂尖處,像是點綴上了一顆璀璨的明珠。
濃霧散去,月朗雲疏,月光清輝似霜,灑在一片雪地裡,銀光交相輝映。
薄薄的雪花窗卷西風般,影影綽綽、飛雪若花地飄着,一目望去,美不勝收。
慕容筱雲放下帳簾,眼前的一排士兵手執長劍、排成兩列,接踵地從她眼前巡視而過。腳下踏着齊刷刷如山倒的聲響,那樣莊嚴肅殺。
不僅是她的帳外,不遠處,這樣夜裡巡視的士兵一排又一排,圍着整個軍營來回巡視,似乎有什麼重大事蹟發生,他們不得不這般小心行事。環繞着軍營的火把,亦要比平時的夜裡多出了許多,明晃晃地照着黑夜裡整個軍營的每個角落。
這樣明亮的軍營,哪怕敵軍的一隻蒼蠅飛進來,也會被巡視的士兵們清晰地洞悉在眼裡。
到底發
生了什麼事?整個軍營突然變得嚴守起來?
一股莫名的不安,流串在慕容筱雲的心中。她拉住一名將士的胳膊,着急地問着,“大哥,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多了這麼多巡視的士兵?”
那名將士搖了搖頭,滿臉嚴肅,“軍中不可交頭接耳,請姑娘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否則在下將會把你當可疑人物,呈報給尊王。”
慕容筱雲聽他如此嚴肅的口氣,想來是不可能從這些將士口中探到什麼消息。他放開她的手,很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見他跟在隊伍後面,踏着整齊的步伐遠去後,這才朝着營中深處走去。
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那隊巡視的士兵前腳剛走,後頭馬上又來了一隊,一見到鬼鬼祟祟的她,立馬粗聲粗氣地叫住了她,“哎,你,夜半三更的在這裡偷偷摸摸地,想要幹什麼?”
那將士看着她眼熟,突然想起來,她就是昨天夜裡唱歌的那個姑娘,口氣這才稍微溫和了些,“哦,你是新來的藝ji是吧,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麼?沒什麼事,別出來到處亂串,方纔還有一個姑娘要小解,差點被當成奸細給就地陣法了。若不是她及時拿出自己的隨軍腰牌,還真保不住小命了。你呢,腰牌呢?”
慕容筱雲愣了,瞪大了雙眼無辜地望着身前一手握着長槍,一手執着鐵盾的士兵,“什麼腰牌?”
“就是你隨軍充當藝ji,或者軍ji的腰牌呀。營中三十名姑娘,每個都有,你豈會不知,難道你混入軍中,別有企圖?”
那名將士身穿灰色鎧甲,肩頭上多出一塊鐵鑄的矩形標誌,似是軍徽,看來是個小將領。他思索片刻,突覺有異,張了張嘴,一聲吶喊,“來人,把這個可疑人物給我抓起來。”
慕容筱雲有點慌了,不爲她自己的危險處境,而是爲東方孝宇。軍營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在昨天,大家還載歌載舞,一派輕鬆的樣子,怎麼到了夜半就如此警惕小心了呢?她怕東方孝宇面臨危險,她怕戰爭,她怕在這個亂世之中,東方孝宇會有一滴點的閃失。
她既不拒捕,也不反抗,只口口聲聲地說:“我要見東方孝宇。”
那名小將領瞪着她,“尊王的名諱是你叫的嗎?看來你確實可疑。”說着,他朝身後的將士揮了揮手,道:“帶走……”
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不必了,把她交給我。”
衆將士回頭一看,是杜雲君,個個向她行了禮,“杜姑娘。”
杜雲君一手挽着一個沉沉的包袱,另一隻手揮了出去,“把雲姐姐交給我便是了。她不是奸細。你們繼續巡邏吧。”
慕容筱雲這才獲得自由,被鬆開胳膊後,一眼朝杜雲君望去,還來不及打量她的夜行裝,便抓緊她的胳膊,急忙問道:“雲君
,發生什麼事了,東方孝宇他沒事吧?”
重兵把守的俘虜營帳裡,四條粗如胳膊的鐵鏈完好無損,黑鐵的光滑與油光被保存得絲毫不差。東方孝宇俯着身子,細細地打量着這四條鐵鏈,竟然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既然,鐵鏈尚且完好,那麼慕容子鴻,又是如何逃走的呢?
東方孝宇輕輕皺了皺眉,雖然迷惑,眼間卻盈着絲絲冷笑。他不輕敵,也不驕傲,只是習慣了在這樣的困境中,依舊保持他的風度與冷靜。
杜去謙跟在他的身後,同樣望着那四條鐵鏈,沉沉地道:“能如你這般鳳輕雲淡,二哥我自愧不如。”
東方孝宇淺淺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誘人的弧度,“內心的喜怒哀樂,往往最容易出賣自己。就像這鐵鏈,沒有蛛絲馬跡可查,我們無法想到,慕容子鴻是如何逃脫的。四條粗壯的鐵鏈把身負重傷的他緊緊鎖着,還有十名重兵把守,而且這十名將士都是一同隨你我從暗夜組織裡出來的。這樣的情況下,慕容子鴻居然能逃脫,可見敵人把實情隱藏得多麼的嚴密。看來查無可查,其實誰又知道這如常的鐵鏈之中,會隱藏着怎樣的秘密。所以,善於隱藏與僞裝,對自己永遠是最有利的。”
杜去謙靜靜地聽着,不置可否,與東方孝宇一起細細地觀察着這幾條鐵鏈。
東方孝宇緩緩挺直腰板,拈起敵軍故意留下的書信,攤開反覆地看着。一紙黃書上,清晰地呈現着幾個大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字跡混沌有力,瀟灑自如,右下方落款着“上官英士”四個小字。
上官英士,慕容宏偉的得力部下,對慕容家忠心耿耿,二心不改。
東方孝宇緩緩地念着他的名字,“上……官……英……士……”他不禁滿意地笑了,“看來,還真是棋逢對手。”
杜去謙一聲冷笑,“你還真是笑得出來。”
東方孝宇復又輕快地說:“怕什麼。王者的較量,從來都是勝負難分。上官英士能這樣無聲無息地將人救走,看來真不簡單。我東方孝宇遇上了一個高人,這纔有意思。”
杜雲謙毫無心思與東方孝宇談笑風聲,他沉吟片刻,思了思,斬釘截鐵地說:“孝宇,昨晚慕容筱雲去你帳營裡做了什麼?”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覺得還會做什麼?你不會懷疑她是奸細吧?”
杜去謙深沉的眼眸裡滿懷猜忌,“她行跡詭異,確實可疑。”
說罷,杜雲謙便向帳外走去,行步匆匆。
東方孝宇低吼一聲,“你該不會這個時候,要去審她吧?”
杜去謙沉默。
東方孝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提及到這個女子,他總覺得有一股疼痛鑽心,緩了緩,他復又說:“不必審了,我已經讓雲君帶她出營了。從此,她……自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