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雲收翠嶺,夕霧結長空。
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
福船行駛了一夜之久,早已從分歧的小河駛至天冥運河。
運河兩岸,風景迷人,峰嶺環環相連,儘管已是秋末入冬的季節,峰嶺卻依舊翠綠如墨染,薄霧嫋嫋相纏,似夢境,似天宮。
昱日,東方孝宇整個上午都未露面。
慕容筱雲閒得無聊,幸有杜雲君一直作陪,給她送來了換洗的衣物,件件錦繡綾羅,首飾與珠寶也是精緻昂貴。
想來,杜雲君是個有錢的主,或者說東方孝宇是個富裕之人。
福船的頂端,設有賞月的露臺,恰似一方小花園,園中開滿了一串紅,焚焚綻放,嫣紅似火。
起初,登上露臺的時候,慕容筱雲暫且以爲這不過是東方孝宇的一艏耗資巨大的遊艇罷了,其規模雖趕不上前世的泰坦尼克號,但也算得上是豪輪,可以供其主人遊賞玩樂。
可是,當她坐在露臺的亭榭裡放眼望下去時,這才發現,這哪裡是一艏遊艇,簡直就是巨大的戰艦,百葉木帆高高揚起,帆下五門大炮,矢石火器皆伏發。幾百號將士身披銅色鎧甲,手握大刀與鐵盾,個個驍勇善戰。
也許,這天下很快就該易主他人了。隱忍如東方孝宇,該是做君王的最好人選吧。這個世道,難道只有權利與至高無尚的地位,才能讓他快樂嗎?他的心,有沒有一塊最軟的地方,可以容得下兒女之情,可以容得下那些簡單平凡的快樂?
慕容筱雲看得已入迷,陷入沉思,雙眸透着無限迷濛,似是心事重重,鬱鬱寡歡。
杜雲君與慕容筱雲對立而坐,輕聲喚她,直到第三聲纔將她從思緒中拉回現實來。
慕容筱雲失態地陪笑道:“不好意思,剛剛想得太入迷了。”
杜雲君淡淡笑道:“雲姐姐,其實你不必如此憂心。如果你是真的愛孝宇哥哥,就應該感到慶幸。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渴望得到孝宇哥哥的寵幸。可是,卻只有你成了他的第一個女人,會讓那些傾慕他的女子心酸吃醋的。”
慕容筱雲這才細細打量眼前的雲君,淡雅矜莊,眉似柳葉,眼如丹鳳,雙眸圓潤,神韻獨特,如含濃霧般神秘,又如春水般柔情。她總是素衣而行,一隻碧玉sao頭,再不見其它繁索的珠花與頭飾,有着荷花般的清雅脫俗。
杜雲君沉吟片刻,雙眸裡仍是濃濃的霧氣,低聲說,“多少女子希望醉在他懷,做他的女人,哪怕是死也甘願。可孝宇哥哥,卻只把雲兒姐姐當成是女人。”
想必,這多少女子當中,也包括杜雲君吧?慕容筱雲越來越肯定,她心裡的孝宇哥哥,並非是她的兄長,而是她暗暗傾慕的人。
慕
容筱雲沒有任何立場與身分來安慰雲君。她只作沉默,裝作聽不懂她的話,意味深長地望向她。
天邊的流雲染上赤紅之色,一片接着一片,倒影在江面,竟讓慕容筱雲的眼中有了海蜃盛樓的美景。
杜雲君淡淡笑了,“雲姐姐,你是不是該感到慶幸?莫要因爲哥哥所說的折磨,而憂愁於心。”
慕容筱雲淡淡地問道:“那麼,東方孝宇接下來要如何折磨我以及我們慕容家的人?”
杜雲君答非所問,“姐姐,你會恨孝宇哥哥嗎?”
還沒有到恨的那一地步吧,只不過覺得東方孝宇太過冰涼,她想要溫暖他的心,恐怕太過艱難。未來的路,完全不在她的掌握當中,她怕自己不夠那個魅力,可以贏得東方孝宇的真心。其實,她只是希望,他可以過得輕鬆和快樂一些。
想到此,慕容筱雲粲然一笑,“恨?恨一個人不累嗎?接下來,東方孝宇就算是殺了我全家,我也沒有必要去恨他。生命是自己的,如果非要讓仇恨佔據,那活着會很痛苦的。我不要選擇痛苦,如果他報復我會覺得快樂,就讓他報復好了,我慕容筱雲不管受到再大的傷害,都會一笑而過的。”
可不是嗎?
前世,她和老公畢業後就一起艱辛地創業,所有的苦日子都過完了,他們的保健品終於得到了市場的認可,日子也開始風風火火的。老公也終於給她買上了鑽戒。可是,小三也順理成章地擠進了她的婚姻生活。
那個女人,年輕漂亮,足足比自己小上十歲。
老公說,她可以因爲他送她一個路邊攤買下的假項鍊,而高興上半個月,她單純,她可愛,她有着讓他不容拒絕的朝氣。
那些單純,那些可愛,那些朝氣,十年前,她不都有嗎?他們剛剛大學畢業,父母反對他們異地相戀,甚至要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可她不是一樣執著地跟着他南下打拼。婚禮上,沒有任何人蔘加,沒有婚紗,沒有婚車,沒有戒指,有的只是一本紅色的結婚證。那個時候,老公抱緊她說,這一輩子定不負她。
可是,不過才過了十年,他便有了別的女人。
十年期間,爲了能讓廠裡的保健品打入市場,她變得成熟,穩重,老練,甚至與業界的人士逢場作戲,陪笑,陪唱,曲意迎逢。她慢慢地成爲了營銷界的女強人。可是,不管她再強,她也是他的那個小鳥依人呀。
三十多歲的她,眼角明顯地有了線絲細紋,摭擋不住那些歲月的滄桑。她不再會撒嬌,不再會嬌情,只願好好照顧他的生活,打點他的生意,做一個賢惠的妻子。
是因爲這些,老公才和小三好了嗎?
她沒有責怪,選擇寬容,原諒了老公,儘管內心隱忍着排山倒海般
的痛苦。可是,既然已經發生的事,何必要去責怪呢?你越是吵鬧,越把老公推向別人的懷抱。
也終於,老公總算把心再次放到家中。
後來的日子,她反而加倍地對老公好。她也以爲,老公是真的回來了。可是有一天,老公說小三懷了他的孩子,他必需娶她,給她一個家。
孩子?他們曾經不是也有孩子嗎?爲了他的事業,她失去了三次做母親的機會。如今,他日子好上了,別的女人一懷上孩子,就立刻勾起了他爲人父的慈愛之意。那,那個時候,他們的孩子呢?
不管上天公平不公平,她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好好的,不自暴,不自棄,越是挫折,越是堅強。老公終於還是和她離婚,選擇和小三重組了家庭。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個老公口中所說的單純的小女生,竟然心計重重,得到了她的家產與男人不說,還要在她面前眩耀。那一天,在商場裡,小三持功矜寵地在她面前作威作福,還同身邊的小姐妹擠脫和挖苦她。離開商場以後,她獨自駕着車,回想着這些年來的生活,走了神,最後出了一場車禍,她撞了別人的車,也死於這場災難。
等她死後,重生在北國,身爲慕容家不受寵的嫡女。本來經歷了前世那場刻骨銘心的戀情,她應該對男人死心的,可是她還是選擇勇敢地愛,不管結局如何,這美好的過程都是她所追逐的幸福。
東方孝宇,若你折磨了我,真的能快樂,那你儘管折磨吧。
杜雲君投來濃濃讚許的目光,包裹着慕容筱雲,不禁疑問道:“雲姐姐,不管孝宇哥哥如何折磨你,你真的都不恨他?”
慕容筱雲從亭中木凳上起身,邁開碎步,拖着長長的裙裾,倚着朱漆的欄杆,迷濛地望着露臺之下的衆將士,沉吟片刻,復又緩緩說:“他多孤獨呀。就算是以後他真的坐擁了天下,也註定沒有一絲的快樂,仇恨與權勢已經是一個鐵籠子,把他囚了起來。在他如此孤獨的日子裡,我願一直相倍,直至山無棱,天地合……”
這時,輕淺的步子停在亭外的木板上,頓時佇立。東方孝宇一席白衫,玉樹芝蘭的身影頎長地立於風中,眼中冷漠無波的湖面,竟然蕩起絲絲漣漪。他束帶矜莊,孤冷地望着慕容筱雲的背影。
那一刻,他心中最軟的地方,竟然倏地一跳,開始隱隱作痛,隨又立即歸於平靜,冷冷地說道:“誰又允許你登上露臺的?”
聞言,杜雲君垂了頭,作恭身狀,“孝宇哥哥,是我帶雲姐姐出來透氣的,你莫怪罪姐姐。”
慕容筱雲這才轉身,向東方孝宇投來一抹毫不畏懼的目光,“你既然不想我到處亂跑,那就乾脆拿繩子把我捆起來,何必又要吩咐雲君送那麼多錦衣綾羅,好生相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