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偏偏執一念,堅而行,只愛一次,一生那麼長。
十三年前的火海慘案,在東方孝宇的腦子裡刻飢刻骨,對於慕容筱雲,或許根本沒有記憶。
然而,她對他的念茲在茲,卻千真萬確。
東方孝宇淺望過來,一種既清淺又濃烈的流質在空氣中蔓延,流離明滅在他這雙別有深意的眼睛裡。
他輕啓薄脣,“我是慕容四小姐活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那麼令尊令堂又擺在四小姐心裡的什麼位置上,拋之腦後了嗎?還是,你們慕容家人都是背信棄義、貪慕虛榮、攀龍附勢之輩?”
這語氣依舊是輕輕嘲諷的,他尖銳的話語,他恣意的詆譭,都在那一抹低淺的緩笑裡變得風輕雲談了。
即使是罵人,他也可以罵得這般溫和。
然而,慕容筱雲紙薄的心浸染遍了惆悵。
夜的風華和殤澀的月光交染互縈。
她的憂傷不因他的言語得罪,而是心繫他心中太多仇恨與他看人待事的絕望荒涼。
東方孝宇,不是惠妃娘娘覬覦你的太子之位而狠下殺手,就代表全天下的人都算計你、謀害你;不是姐姐慕容筱雪爲了雪夫人之位而棄你而去,就代表全天下的女人都攀龍附勢,忘恩負義;不是世態炎涼,人心險惡,就代表這個世界沒有真情,沒有真愛……
東方孝宇,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
慕容筱雲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東方孝宇,卻恨自己不能如姐姐般,隨口就能吟詩作對,以表真心。前世的時候,她雖然上過大學,可是卻不是讀的文科,而是營銷專業。對於詩詞歌賦,肚子裡還是藏有幾首的,可是到了這關鍵時刻,她卻一句也想不出來。
或許,東方孝宇喜歡姐姐,就是因爲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從小都一直陪在他身邊,安慰他,開導他。
那麼,幼小之時,她沒有機會陪在他身邊,現在來陪他,不算晚吧?
她撅起小嘴,不悅地念道:“隨你怎麼說,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如何詆譭我,我只是要把我的真心告訴你而已。”
月亮施施灑下水綢,綢緞般的銀光裹繞着這座已經荒蕪的杏園,黑夜藉着每一寸細微的毛邊奮力延展。
她就像這月光,即使是再亮,也依舊照不暖他心中的冰涼。
她不說話了,這個時候他一定很難過。
十三年前,這座杏園被惠妃娘娘設計燒燬,他失去了母親。
如今,連最心愛的女人也離他而去了,他心煩,他痛苦,這麼罵她幾句又何妨呢。
罵吧,罵了你心裡會好受,我也就高興了。
她滿目顧盼生輝地望着他,皓齒隱寇,美目流盼,長髮逶迤輕垂,宛然一巴比娃娃。
東方孝宇放目望過來,隱隱淺笑之
中,心生陰暗之念,嘴角劃過一絲淺笑,“你雖不如你姐姐豔麗動人,卻也有幾分姿色。”
他隱忍着痛,在心愛之人與父親洞房花燭的夜晚裡,他卻強裝歡笑,故作風流。
迷人月下,美人作伴,何不是一件美事?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沉痛地響起,“東方孝宇,志在江山之人,不必爲兒女情長墜落。不過一個慕容筱雪而已,以她妹妹作餌,或許能掀起一場小風小浪。”
心思一動之間,東方孝宇已經邁身於慕容筱雲身前,不過半寸之距。
他擡起右臂,晳長的指尖劃過慕容筱雲膚如凝脂的臉蛋,滑至下顎處,輕輕捏起,似是挑逗地說:“怎樣,不如陪陪我。”
慕容筱雲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心一橫,擡起手用力地甩開東方孝宇的手,“你拿我當什麼了?”
她要的不是他在孤獨與寂寞的時候,找她做姐姐的替身。
她尋的是一段真真切切,以心換心的愛情。
慕容筱雲瞪着雙眼,心中氣怒,這古人就是迂腐,整天仇啊,恨啊,把自己本該有的快樂都給親手埋葬了。
東方孝宇笑眼觀她,且看她氣,她怒,她臉腮已然泛起了桃花殷。他輕挑濃眉,淺笑道:“怎麼,不樂意?”
慕容筱雲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中實在氣憤,“我爲什麼要陪你,陪你做什麼?”
東方孝宇的雙手拂過輕風,觀望着這清逸雅緻的月色,笑道:“花前月下,孤男寡女,你說你能陪我做什麼?”
無恥!
這兩個字,慕容筱雲很想罵出口,可話到嘴邊了還是硬生生如哽刺般嚥了回去。
他是因爲心痛,所以才如此放任自己的。
慕容筱雲依舊相信,東方孝宇不是這般風流與隨意之人。她望着他溫潤中,卻又絕望的雙眼,迎上自己的好言相勸,似是苦口婆心,“東方孝宇,何必因爲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呢?姐姐不是你的良人,日後你的良人自會出現,只是機緣未到的事情。我與你不過幾面之交,你又何必隨手抓一個替代品作爲療傷的工具呢?”
縱橫古今,男男女女都喜歡劍走偏峰,受傷了,受騙了,寧願選擇墜落,害人害己,也不給自己尋一條出路。其實,只要你心態好一點,美好的未來依舊在前面等着你。
慕容筱雲始終是這個心態,可她不明白,爲什麼有的人偏偏要往死衚衕裡走。
聞言,東方孝宇深邃的雙眸驀地一暗。似是有一把劍直插他的胸口一般。
這把劍就是慕容筱雲的這翻話。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在劍走偏峰。
他何嘗不向往這種沒有利用與被利用的美好簡單生活,有一個相愛的人,陪着他過着遊覽于山山水水之間的生活。
他曾
試着放棄過心中的仇恨,就在慕容筱雪榮封雪夫人的前一天,他拉緊她的手說,筱雪,跟我走吧,我們去過沒有約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在愛情與榮華權勢之間,慕容筱雪依舊選擇了雪夫人的位置,狠狠地將東方孝宇給拋棄,“對不起,孝宇哥哥,我不能兌現我們的諾言了。我以爲,以你的毅力與機智,一定會有有所作爲的那一天。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怕等我人老珠黃了,也等不到你給我榮華富貴的那一天。”
收回記憶,東方孝宇的雙目放光,望回慕容筱雲,“誰說我在療傷。是你說的,何必因爲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或許,你就是我的良人。”
說罷,他欲意伸手輕薄慕容筱雲。
慕容筱雲退後一步,小心閃躲,“你這樣玩弄感情,只會讓自己傷得更深。”
她不必再說什麼。
因爲對着一個心中充滿仇恨的人,多說亦是徒然,只有用滴水穿石般的行跡,才能將其感染。
她輕輕嘆氣,臉上是無奈,更是痛心,道:“有些晚了,我要回姐姐的婚宴去了。”若是晚一步,錯過了爹爹和孃親,她哪來通行牌出宮回府呢?
說罷,轉身。
其實,她也很無奈,在這個異世,她沒有自由,常常被爹爹禁足。
慕容家向來不公平,同樣身爲爹爹的女兒,卻遭受到完全相反的待遇。
慕容宏偉嫌她才華不出衆,沒有驚人之處,不能如姐姐一樣可以讓皇帝看中,貴封爲雪夫人,爲慕容家爭光添彩。
所以,爹爹待她,就更是刻薄了。
若是在現代,要把自己的心上人追到手,那還容易,憑着她越挫越勇的xing子,有什麼事能難倒她?
可,這是在異世,她也是身不由己。
她只有自己先好好的,才能去愛東方孝宇。
荒亭之外,零星兩三點,幽禁的夜色下,月光如綢緞般,瀉了一地。
夜晚的寒涼之氣氤氳開來。
東方孝宇緋紅的通天冠禮服,在凜冽的秋風中瑟瑟起舞。
他一身玉樹芝蘭的身影長立風中,眼中無容,如鏡如冰,那眼簾就那麼輕輕地,輕輕地扇下來,面容忽然一滯,“我以爲,你會是什麼癡情女子,原來也不過如此,泛泛之輩。”
聞言,慕容筱雲挪動的步子驀地停了,似腳踩刀刃,疼痛從腳底直攻心臟。
她沉默了兩秒,然後平靜地說:“愛一個人不是從嘴裡說出來的,日後你便能知道。”
這條追求東方孝宇的路,還長着,漫漫如整個人生路。
她說那麼多做什麼,說多了只會讓人煩。
語罷,擡起步子,欲意離去。
身後的東方孝宇卻嘲諷地說:“恐怕,沒有日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