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楊丞相嫁女。京城之內,十里紅妝,嫁妝更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無數,羨煞不少待字閨中的女子。因着這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大家都好像在一夜之間忘記了昔日京城名媛之首——張雨茹的存在,大街小巷間,話題總是圍繞着楊青綰轉。
不過這一切,張雨茹根本就不在意。她在意的,不過是父母及族人的安危罷了。
趁着全京城上下的焦點都放在了尉遲府和楊府身上,張雨茹喬裝打扮了一番,在尉遲璟的安排之下,來到了自己原來的住處。
只是而今張府物是人非,盡是蕭瑟。
“孃親。”一路被伺候着張家二老的宮人領着來到父母的主房,張雨茹站在窗櫺旁,瞧見母親正在就着燭光補衣,不禁鼻子有些發酸。
“……弄玉?”張夫人聽着這熟悉的嗓音,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一轉頭,見着張雨茹站在那兒,又驚又喜:“弄玉!我的弄玉……你,你怎麼會在這兒?這不是我做夢吧……這不是我在做夢吧?啊?”
“母親,不是,您不是在做夢。是弄玉,是弄玉回來看你們了。爹,娘……”張雨茹哽咽着,一把抓住了母親顫抖着的雙手。
“玉兒,你……你爲什麼會來這裡?”相比之下,作爲一家之主的張子庭對於張雨茹的突然出現,顯得要鎮定得多。
在張雨茹的記憶裡,父親似乎不管何時,都是這麼一幅模樣。即便是在親眼瞧着自己的一生心血付之一炬,他也不曾失了儀態。
“父親不必擔心。今日玉兒能出現在這裡,是經過一番周密安排的,絕非莽撞行事。”
“那就好,那就好……”見雨茹回答得如此肯定,張子庭總算放下了心來。
“父親,今日我來……是有要事相商。”張雨茹見父親又坐了下來,趕忙快步走到了父親身邊,低聲說道:“女兒前些日子去看過那玉璽了……那根本就不是出自父親你的手!”
張子庭本在低頭喝茶,聽了女兒的話,拿着茶杯的手顫了一下。突然,他擡起頭來,甚是溫柔地瞧着自己的夫人道:“琳琅,玉兒既然來了。你不如到膳房裡去瞧瞧,有什麼可以張羅的飯食。咱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晚飯。”
“好,好呢。我這就去,這就去!”很明顯,張子庭是在支開琳琅,可是琳琅卻全然沒有發現。而今她的心裡,早已經被見到女兒的喜悅所填滿。
張雨茹心情複雜地瞧着母親離去,這纔回過頭來不解地看向張子庭:“父親爲何要將母親支開?”
張子庭擡起眼來頗爲沉重地瞧了張雨茹一眼,眼神之中滿是憐愛與無奈:“……你剛纔說,你去見過那玉璽?”
“是,孩兒親自去驗過那玉璽了。”向來冷靜的張雨茹在說到這件事情時,也不由得激動起來:“父親,那私造的玉璽雖然精美,卻根本不是出自你的手。何其諷刺,冤我父母入獄的罪證,恰恰便是證明我家冤屈的鐵證!父親,您與母親終於是有出頭之日了!孩兒一定想辦法爲張家洗盡冤屈!”
“……玉兒,這件事情本來就來得蹊蹺複雜。聽父親一句勸,爲了讓我與你母親安心,你不要再插手此事。”張子庭眉頭微微一皺,長袖一揮,說出來的話讓張雨茹剎那之間如墜入七尺寒潭。
“爲什麼?父親您難道不想爲張家平反昭雪嗎?私造玉璽是謀逆之大罪,聖旨一下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啊父親!”
“我自有考量……玉兒,你既然已經嫁入尉遲府,便應該以尉遲家的安危爲安危,這種莽撞的事情今後不要再做了……”張子庭嘆了一口氣,回過身來伸手摸了摸雨茹的髮髻:“吃完母親給你做的長壽麪,便早些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就算是女婿爲你打點了這門道,你也不可留太久,免得他爲難啊……”
“父親……”尉遲璟這一茬不提還好,一提便讓雨茹更覺得苦澀。本來因爲找到鐵證而歡呼雀躍的心情被父親晦暗不明的態度給撫平了不說,父親口口聲聲念着的女婿,卻在自己生辰之日娶別的女人。
很明顯,張子庭因被囚禁在張府中,所以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一無所知。而她,也並不打算跟父親說這些事情徒增煩惱。
而今雨茹的心情複雜又沉重,看在張子庭眼裡,卻只當她是爲張子庭對平反之事並不感興趣的態度而傷心了。
“玉兒,聽話。”張子庭扯了扯脣角,儘量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雨茹含淚瞧着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巨響。那光彩奪目的禮花將這漆黑的夜點綴得燦爛如白晝。張子庭往窗外望了望,不禁兀自呢喃道:“這是哪位君候之家又在娶親了?”
張雨茹藏在袖子裡的手因着張子庭這下意識的一句呢喃攪纏得更緊。最終,她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告訴父親,那是尉遲璟在娶楊青綰時,依照禮制應該燃放的百年好合。